第42章 可樂 第二十一
人對事物的第一認知大概率取決于外表, 稍微深沉一點的,也最多看一看神色和氣質,選擇出模糊範圍, 壓根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出完全正确的判斷。
可眼前這個人, 無論怎麽觀察, 周身都蔓延着一股味道。
危險。
溢于言表, 仿佛害怕不能被人發現似的,甚至連每一絲呼吸、每一個細微到緊緊手指的動作, 都帶有攻擊性。
而顧遲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個人肯定就是那個真正的殺人犯!
這是來自一種特殊,卻又準确得可怕的直覺!
這個男人為什麽要幹這種事情?
他到底是什麽來歷,為什麽會有人肯花大價錢護着他繼續作惡?
以及,這些爛毒鬼們, 為什麽跟着他一起出現在這裏?
背後的秘密驚人到了什麽地步?
諸如此類的疑惑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只要顧遲願意, 大可以不顧一切的拼上去了解真相,結果最壞也莫過于頭破血流,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他至少解開了這個心結。
但現實世界的走向往往不如人意,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剎那間的抉擇不是取決于理智,而是潛意識——顧遲當時腦袋裏面還有一個念頭被強行提了上來:“不行!鐘從餘還在這裏!”
顧遲是打心底地怕鐘從餘被傷着。
這個人本來就怕黑,自己明明保證了不會松開他的手的,就更不應該甩開獨立前行。
他……不應該被陷在這裏。
鐘從餘方才說話的那些撩撥蕩然無存, 恢複往常, 還算沉得住氣的聲音在背後提醒顧遲道:“此人不能硬抗。”
顧遲:“我當然知道。”
就這麽眨眼間的思考,顧遲心一橫, 便果斷做出了選擇——适可而止,見好就收,這條爛命好像還可以留着繼續用,他還有些事情沒和鐘從餘扯清楚。
可反派不僅不按照慣例死于話多,還不給人喘息的時間,就這麽頃刻,男人腳底突然發力,如同一頭猛獸似的撲了上來,同時,反手握在掌心的匕/首順着氣流反轉了過來,割破空氣的聲音如雷貫耳,寒光在黑暗中轉瞬即逝,威力巨大無比,下一刻,就沖至一個學生的面前來。
顧遲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只顧先對那個學生一腳踹了出去!
一長溜血花飛濺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
倒黴學生癱倒在地上,發出一陣慘烈的尖叫,也不知道是因為被踹還是被刺的,發音含糊不清,刀刃将他的小腹割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雖然未傷及要害,但鮮血還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顧遲那掐準時間的一腳救了他命,不然捅/穿的就是他的心髒!
鐘從餘聞到這股血腥味,感覺胃裏不斷作嘔,可觸目驚心的畫面又不能同意他犯少爺脾氣,硬撐惡心着給準備在背後偷襲顧遲的人鼻梁骨正中心一拳。
顧遲一愣:“謝了。”
“……記得小心”
“我艹你媽的!!!”
大串的混賬性質完全被激發了出來,他從生下來就來沒有被這樣壓着欺負過,兩三下掙脫周圍人的勸阻,在黑暗中随手抓住一根鋼管,撲上去就和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就當他抄起手來發力往下一砸的時候,男人也順勢将匕首轉了過來,金屬與金屬之間的碰撞擦出了電火花,空間內響起陣陣回音,手臂連帶上半身都跟着發麻了。
王大串被稍微壓弱了減弱了力道,男人就已經把鋼管搶去自己手上,猛地一揮——
“快趴下!”
顧遲快速地伏着撲過去。
鋼棍帶動的氣流從鼻尖滑走,冰涼的觸感似乎都還有,險些将他下颚砸個稀巴爛,連呼吸都吓得屏住了,在慣力地作用下有驚無險地往外飛去,然後
锵!!!
一聲悶響發出,揮棍的人鐵定也不好受,從交接處爬上手臂,起碼全身上下會麻木十秒鐘。
而這個聲音,聽起來也不太對勁。
王大串吓出三魂七魄,語無倫次道:“等老子回去一定減肥。”
趁着這個間隙,鐘從餘飛快地從背包裏面翻出來半年前在懸崖下用過的那只驽,上膛端架動作十分麻利,毫不猶豫,已經一梭子射了出去。
男人手上吃痛,猝然松手。
然後不間斷地打又來一發!
短短時間,匕首和鋼棍同時脫力落地,被一個眼尖的小夥子一腳掃開了。
顧遲瞥見了全過程,心道這小崽子肯定也是個被害妄想症,不然怎麽會随身攜帶這種東西?
幸好之前沒惹毛他。
不然我肯定會釘成菜板上的肉塊,死成神聖主耶稣的模樣——不過原因沒這麽偉大,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菜刀落下,切塊,然後下鍋油炸,幾天之後被排洩進抽水馬桶,浩浩蕩蕩地卷入下水道。
……
就在這時候。
“嗞……嗞……嗞…… ”
周圍傳來了不穩定的電流聲,好像是斷掉的總電源有了起死回生的征兆,不過只複活了不到三秒,勉強在片刻間照亮了全場的局面後,再次一命嗚呼。
可就是這麽一瞬間的光——
“他的頭……死,死人了……啊啊啊!!!”
有個膽小的當場就叫了出來,全身吓得猶如爛泥,癱在樓梯口,舌頭縷不直,說話像個結巴。
剛才那聲音果然有古怪。
鋼管揮在了一個人的天靈蓋上,倒黴鬼腦袋立馬凹陷下去一半,在外人看來,形狀詭異,像恐怖片裏面的僵屍,眼眶,耳朵,鼻孔,嘴巴,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統一整齊地咕嚕嚕湧出鮮血,卡在喉嚨裏的聲音還沒吐出來,整個人就抽風似的抖了抖,可能是想側頭伸手求救,但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就頹然到了下去,铿锵有力地面門朝下。
死得要有多硬就有多硬。
如果說這群人對男人方才還僅限于傳說中的恐懼和周身上發出來的戾氣,那麽這一實際操作後,男人就用實際行動證實了他的危險。
“真殺人了,快跑啊!!!”
本來應該是他們人多,占據上風,卻被憑空生出的恐懼給洗腦成功,錯過制服敵人最佳時機,讓自己成為逃竄的一方。
王大串吐出一口帶血絲的口水,罵道:“媽的全是慫包!”
男人在這時候緩過神來,上前兩步撿起剛剛被踢開的匕首,像是殺紅了眼,一口粗氣噴出,脖子扭出“咔嚓”一聲,跟斷了似的,沒去管那些倉皇逃跑的人,認定一個,和離他最近的顧遲厮打了起來。
事情轉折千千萬萬,就像嬰兒哭笑不定的臉,時運如風,随時變換。
鐘從餘捏着扣板的指尖不住顫抖,冷汗熱汗齊齊聚下,根本沒法下手,周圍本來視線就不好,更何況兩人已經打得融合成一體。
每一秒,心髒都是在被火燎似的痛。
一時間,雙方對峙了起來。
顧遲把人抵在了門口,兩手的虎口死死地掐住對方脖子,赤手空拳比起冷兵/器顯然已經站了下風,只過了不到一分鐘,肩上和腿上就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背部接近蝴蝶骨一出的砍傷比較深,不及時處理估計要發炎,能明顯感覺到血液從身體內的流失,痛得有些雙眼發花。
簡直比動作大片裏還要刺激!
街道上肯定早就聽到這邊的打鬥聲,全都收拾好錢財跑人了,留下一條有些蕭瑟且寬闊筆直的道路來。
隐約間,還可以聽見引擎發動的低鳴聲。
越來越靠近……
王大串和顧遲目光一凝,異口同聲道:“終于來了!”
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打破了KTV裏面緊張的氣氛,急轉彎的漂移聲穿雲裂石,緊接着,一道強光從遠處闖入,絲毫不見減速趨勢,直接掃平殘存的玻璃碎片,橫沖直撞進來。
除了這二人外,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鐘從餘在內都十分震驚。
龍國強和楚旸各自開了一輛不知從哪兒摸來的出租車,從天而降,迫使兩方人馬往後推開,插/進混戰之中,打開一側車門:“上來,走了!”
還有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人塗着烈焰紅唇,九陰紅指甲指指點點道:“看什麽看?姐姐我在‘熄燈狂歡’之前那一嗷嗓子提醒各位提醒得夠震撼吧!”
……難不成被害女生是這位非主流婆娘?
難以想象。
然而現在的形式多一秒計較都是在玩命,好漢不吃眼前虧,顧遲招呼着幾位兄弟爬上車,最後還特地去撈了一把鐘從餘的手腕,确認這個人的脈搏還能在自己掌心跳動口,吐出壓在心口上的一股粗氣,跟着跳進後座。
王大串在副駕駛嗷嗷大叫,原因是剛才撞着屁股了,現在連坐下這個姿勢都困難。
車門還沒被完全關上,車身就聚集好了發動力,出膛子彈似的蹿了出去,将一幹毒鬼和殺人犯甩在身後。
出租車這類物種,雖然不怎麽經撞,也比不上價值幾百上千萬的高級跑車,但他們常年穿梭在城市中,早已練就一身非凡本事,把“飙車”和“超速”的兩大禁區早就打包扔去後腦勺了。
王大串感覺自己就像是滾筒洗衣機裏面的髒衣服,嗷嗷大叫的同時還不忘罵人:“姓龍的你再晚一點我就真的變成肉串……方向盤!左左左左左往左啊!!!”
加速度讓眩暈感更快的撲了上來,龍國強兩眼目視前方,卻還是沒能發揮好車技,差點一頭撞上了不知道哪家的圍牆,幸好手腳利索方向盤足夠經盤,只損失了一個後視鏡。
龍國強:“你們他媽才真的玩命啊!好好等着我們來不好嗎,打什麽打!?”
王大串:“你覺得是殺人未遂案的出警速度快一點還是破壞分子集體暴動快一點?哪個更好插手調查一點?”
王大串一邊揉屁股一邊系安全帶:“拜托,難不成還有第二次機會給我們嗎?”
龍國強:“……”
話是沒錯,但能想到這個辦法的人也多半不是什麽善類!
楚旸那邊已經走散了。
冷汗挂在額邊,舊的還沒來得及被風吹幹,新的就已經冒了出來,他透過另一只殘存的後視鏡看見有幾輛摩托車在追他們,反正肯定是不是來送汽/油打氣的。
顯然是準備幹架到底,不是不罷休!
又一側回頭,他就看見前置後視鏡裏鐘從餘那眼神,像是要把後面的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龍國強從看見這小子的第一眼就有些忌憚的他神色,不為別的,有暴力傾向的高中生他也不是沒見過,自己以前就能算得上一員,但能在這個年紀,且将那份戾氣隐藏在皮囊包裹之下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城府太深,面具太多,猜不透。
顧遲現在早就脫了力,虛虛地靠在門邊,被鐘從餘一把抓了過來搭在自己肩上,背後遍布的傷口痛得要命,已經分不清痛感具體來自哪裏,嗓門嘶啞到了一個近乎蒼老的地步:“卧槽,我求你們說話小聲一點,我眼睛都花了。”
龍國強:“等甩掉了後面那群人,我帶你去我一個我認識的診所醫生那兒,放心,死不了,最多暈一下,然後腎/虛幾天。”
王大串:“還有我的屁股!”
顧遲:“暈車嗎……嘔……”
壓在胸口的一攤淤血在一次車身劇烈颠簸後終于吐了出來,此時,他們正好蹿出了這羊腸九曲的背街,鐘從餘的潔癖仿佛在一瞬間治好了,一點兒也沒有回避顧遲的現狀,還脫下外套搭在他身上,蓋住血腥味。
緊接着,他翻身往後,端着弩似乎在準備瞄準什麽東西——這時候,被打破的後窗玻璃終于起到作用。
王大串好不容易安定了下來,一回頭就看見了外挂兄的這幅爪式:“媽呀,你武俠小說看多了吧,你手上這東西就算是仿真的,還能和摩托車手對幹不成?”
鐘從餘沒理他,連眼神都沒分一個,抓住了一絲轉瞬即逝的平穩時機,“嗖”地一嗓子射了出去!
木梭子無視大氣阻礙,卷帶着殺傷力打在了一旁支撐舊物廢品的塑料棍上,完美平衡被打破,上面堆積過載嘩啦啦地往下落,好一副小型山體滑坡既視感。
追趕者被阻擋在了後面。
鐘從餘這才冷聲道:“行了,開穩點。”
龍國強抹了一把虛汗:“哦,好,好。”
王大串終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忘了鼓掌叫好,下巴先掉為敬。
就在這時,警笛聲突然響了起來,紅藍色的閃光燈圍住了這一片區域,照亮了夜晚的半邊天,甚至驚動了某些居民家裏的狗叫。
人民警察同志不負衆望,終于及時趕來了!
他們總算是吃了個定心丸,徹底擺脫了燙手山芋,換擋将車減速,平平穩穩往前行駛,車水馬龍,霓虹燈光後,是驚魂未定的心緒。
做到了?
他們,這群扯淡鬼,真的做到了?!
險象環生後,整個人猶如脫了一層皮,五髒六腑頓時通透起來,連七情六欲也清明了許多。
顧遲算是暈過去了,只剩下一只手還死死地拽着身邊人的手腕,仿佛生長在了上面,致死都扯不開斬不斷。不過暈了也好,暈了就他看不見鐘從餘此時此刻瞳孔裏面炯炯如火的亮度。
鐘從餘,腦袋從沒熱乎過的一個人,好不容易熱了一次,卻又以驚人的速度冷卻了下來,他看着顧遲沾着污血的臉側,緊鎖的眉心,強忍住試圖撫摸上去的手,用意念劃出和這種“快感”的分界線,前無史例地生出了激動和滿心歡喜的想法。
因為他清晰地自己方才說過什麽話——
“你是不是就仗着我喜歡你,就開始放肆,甚至為所欲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打架打完了,解密的還有個尾巴留後面,我不是不寫哈=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