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宴飲(上)

宴會已經開始了。

莎莉曼的鐵門向兩邊敞開,音樂聲和銀色的筵席就像清澈優美的緋色麗河水流淌而出,遍布整個前庭。

不時停到鐵藝大門前的低空懸浮汽車,吐出一兩對結伴的血族男女,又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走過鋪滿鵝卵石的道路,穿過兩邊的楸樹,踏上三級臺階,就可以成為其中一員,投身于宴飲之中。

攜手的男男女女在這裏來來往往,歡聲笑語。

一個銀架搭上半空,七個荷葉般圓形的銀色舞臺高低錯落,每一片銀色的“荷葉”上都有一個戴着假面的人在跳舞……

銀質方桌擺放在草坪上,每一個桌上都搭建着兩座水晶玻璃杯塔。穿行的人類侍從将托盤上的一瓶瓶冰鎮“玫瑰水”——血族稱呼血液為“玫瑰水”——從杯塔高處倒下,暗紅色的液體斟滿最高處的水晶杯,然後流溢着一層一層灌下去……

血液在銀桌上流淌,彌漫開镌刻着的破碎的玫瑰花紋路。

宴會大廳的玻璃門在輝映着金光,裙擺在暗紅色的地面旋轉着擴散,簪滿烏黑的盤發的白色羽毛的影子拂過香槟色的牆壁,在璀璨如洗的落地長窗上清晰地倒映……

有兩個室內樂團輪流拉弦奏樂。

薩克斯、大小提琴、古吉他、大鼓……種類繁多,相同的曲目也可以随時換種風格演繹。

“玫瑰水”的香氣和花香交雜,随着舞動的人群浪潮一般浮動……

“粗鄙,庸俗。”

巴蘭撤掉眼前精巧的銀質望遠鏡,懸浮商務車自動閉上玻璃。

一輛接一輛的黑色長款商務車相繼停在莎莉曼酒店前的阿芙洛大街旁。車門齊刷刷地打開,走出一幫無論是身高還是重量都格外出類拔萃的血族壯男。

這些人無一例外地都是蒼白膚色,黑發黑眸,穿着統一的黑色西裝。

“你是想讓人砸了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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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停下車後探臉對巴蘭道,“你待在這裏,我帶人沖進去?”

“蠢貨,”巴蘭透過墨鏡上空,嫌棄地看着路易,“我是巴蘭-西西拉,高貴的巴蘭-西西拉!你以為我是混混頭子嗎?!”

巴蘭點了兩下車窗,漆黑的玻璃降下。他伸出手,用手背拍了兩下窗外血族壯漢的肚子,說道:

“你以為我為什麽找來這麽一大群人?你以為我為什麽專門找這麽壯的血族?”

“……”

路易問道,“……為什麽?”

“當然是,”

巴蘭的手指向着宴會的方向一指,“吃窮他!”

琴弓與琴弦纏綿一曲《如歌的行板》。随着舞步的旋動,頭頂的水晶吊燈也随之光暈流轉。一對對舞伴在悠揚的曲調中攬住彼此的腰肢,高跟鞋柔情似水地撫摸過地面。

一只淺金色的手撫上二樓的白玉柱圍欄……

蘇試站在樓上俯瞰着一樓的宴會大廳,女士們争奇鬥豔的裙擺忽而像海浪湧動,忽而像花朵在瞬間綻開……長長的頭頂裝飾羽毛就像花蕊在風中晃動。

在他面前顯示着沒有人能看見的金色文字:

「劇情進度:1/7  好感度:0/100  道具:無」

在原著《緋色的夜城》中,米諾-範作為男主哈魯-薛西斯的情敵出場,致力于抓住時機撬男主牆角,他和女主阿托莎-尤迪特(結婚後改名阿托莎-薛西斯)曾有過一段舊情。即使蘇試不準備在男主頭上種草,情敵這個身份也是無論如何都跳不開的。隐瞞這一點接近男主,只會将其變成不定/時/炸/彈。再加上身份不明的另一位“競争者”的存在,繼續男二的原人設,維持劇情走向,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好的選擇。何況原著對男二的着墨不多,雖說要維持劇情走向,蘇試發揮的餘地卻還很大。兩個人既然都以“争取男主好感度”為任務,必然是早晚要碰面的,如果他以情敵身份出現,即使接近男主,也不容易被“競争者”認出。一旦對方有所行動,他也可以在對方“變”的時候伺機而變,從而将自己完全地置于暗處。

率先找出對手的人,可以得到“金手指”的獎勵,确認機會只有一次,找錯一次,系統(暫且這麽稱呼吧)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現在還不知道“金手指”對劇情的修改有什麽限制,但無疑“修改劇情”這種東西,實在是一個大殺器——不管是從利益,還是趣味角度考慮,蘇試都要想辦法謀取。

目前他的好感度為0/100。也就是說,只能根據自己獲取的好感度來猜測對手獲取的好感度的阈值。比如,自己40,那麽對方可能是60,也可能是50——既然這種好感度可以分給兩個人,自然可以分給三個人、四個人。又因為這種好感度需要争奪,那麽就說明它具有“排他性”,帶點獨占欲的意味,應當不是親情、友情……而是接近“愛”之類的情感。

血族等級嚴格,且歧視人類,在這座吸血鬼之城尤甚。作為一個人類,米諾不要說接觸身為公爵的哈魯-薛西斯,他其實至始至終都沒有融入過血族的圈子……

所以蘇試必須率先解決這個問題。

這也是他為什麽匿名舉辦這場“宴飲”,故意讓人以為宴會的主人是一名血族的原因。

來宴會的自然不會是什麽貴族,大都是普通血族。

但也不排除某些貴族出于好奇而暗中加入其中。

只要他摸清血族的喜好,将宴會辦得好玩、有趣,足夠吸引人,魚兒遲早會上鈎。

而且即使是普通血族,也并非不可利用……

“……又一輛運貨車開過去了,我猜上面裝滿了陶瓷瓶裝的羊羔血,我都快聞餓了,”路易轉頭望着燈火閃耀的莎莉曼酒店,圍繞着鐵藝圍牆栽種的樹木和底下搭配的灌木,讓裏面的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看來他确實有點小錢,我們怕是等不到他被喝破産提前結束宴飲了。”

……等等,他為什麽期待這麽幼稚的事。

“……”

巴蘭沒有說話,手指像彈鋼琴一樣挨個敲落在車窗框上,似乎在沉思着什麽。

“……不然我們再拉批人過來?”路易提出一個不成熟的小建議。

“我們進去看看。”

巴蘭-西西拉的手指停止無聲地彈奏,側臉看窗外。

路易不贊成地道:“巴蘭,你會被認出來的。”

到時候就該出現神秘的“範先生”是巴蘭子爵本人,或者是巴蘭子爵好友這樣的傳聞了。

“我英俊的容貌确實引人注目,”

巴蘭摸摸下巴道,“等我變個裝,那樣就會看起來很低調。”

他披上了一件銀灰色的鬥篷,寬松的鬥篷将他瘦削的身型完全遮蔽,寬大的兜帽幾乎垂到墨鏡上。

路易看了看那鑲嵌在鏡腳和墨鏡上沿的一排黑鑽,又看了看在幽暗的夜色中依然散發着奢華光澤的如同鍍了素銀般的鬥篷——這副特定版的眼鏡被稱為太陽鏡裏的“黑色奧洛夫”,而這件防曬鬥篷則是Vampire Sweetie的春季限量款。

當然,一般血族大概連VS的品牌名都沒聽過,更不要說價格可以買下一座小別墅的“黑色奧洛夫”太陽鏡了。

所以,如果巴蘭看起來不像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發射着“我超有錢”光線的土豪的話,大概……會被當成怪咖吧。

變裝完畢的巴蘭拍拍路易的肩膀道:

“你樣貌平平無奇,就不用變裝了。”

路易道:“……你高興就好。”

兩個人走入莎莉曼酒店的草坪,午夜點的噴泉剛剛噴發。

“……蘭斯山脈的羊羔血,”路易随手撷了杯“玫瑰水”,抿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他順便也幫巴蘭拿了一杯,開玩笑道:

“87年的拉菲羊羔血,來一杯?”

巴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過水晶杯聞了聞,杯中血液的香氣确實和他家裏喝的“羊羔玫瑰水”氣味很相近。

巴蘭勉為其難地喝了一口:

“噗——!”

幾乎是血液剛觸碰到味蕾的瞬間,就被巴蘭噴了出去。路易遭了殃,猝不及防地就被噴了一臉。

“巴……始祖啊!你把我搞得濕濕的……!”

路易臉上的血點密密麻麻呈擴散狀,巴蘭的內心感到了一陣被密集支配的恐懼:

“路易……你讓我渾身發麻……”

每個血族都或多或少地有點潔癖,貴族尤甚。路易此刻的內心是崩潰的:

“哦,還不是你……”

他痛苦地呻/吟一聲——有一滴血水順着他的脖子滑了下去,向着腰際而去,“我裏面都被你弄濕了……該死!快從下面流出來了……”

“……”

周圍的人默默地向兩人行注目禮。

“我暫時不能陪你了,我需要馬上收拾一下。”路易将酒杯一擱,匆匆地離開草坪。

蘇試的手滑過潔白如洗的扶手,一步一步走下綢緞般向下彎曲延展的樓梯,視線掠過那些蒼白着晃動的面容……

宴會的侍從都是人類男孩,而來參加“宴飲”的都是血族。

在這些來賓中也許會有某個貴族的管家,或者某個曾被請到貴族宴會上歌唱的劇院歌手……他需要盡可能地多收集那些人洩露出來的信息,好決定怎麽設計接近某個血族貴族……

一步步地圖謀着靠近……

(不過話說回來,“穿越人士”還要自己想方設法地見到攻略對象,好像不太符合“穿越小說”的一貫套路。)

一曲終了,間奏響起,舞池裏的人和品血細語的人交錯流動,彼此互換。蘇試從一個侍從的手中接過裝着甜點酒的托盤高舉着穿行……

像一個有眼色的侍從那樣,在賓客擡手的瞬間,便輕巧地避開人流,來到他們身前,将托盤上的酒水供其取用。

其實他的着裝和酒店侍從并不一致,但沒有血族會去仔細打量一個人類男性。他需要做的,是隐藏好自己的眼神。

一棵白玉蘭樹下,一男兩女血族似乎發生過什麽争執,其中一個女性正在為朋友說着維護的話,眼中卻隐藏着厭惡……如果她不是已經做了對不起對方的事,那麽一定也在心中盤算着那麽做。

一個女孩在說着瑣碎的話語,身邊的血族男性冷淡而散漫地回應着她,似乎覺得這些問題相當無聊;然而他對其他女人的搭讪完全是一聲不吭的……所以他心裏應當是很喜歡她。

……

宴會持續到午夜,酒精在血管中醞釀,逐漸地發揮了作用。一個穿着小禮裙的姑娘跳上了圓葉舞臺,和一位假面舞者一起跳起舞來。舞蹈一改先前夾帶着機械感的優美流暢,變得熱鬧而歡騰起來。琴聲一頓,随即一揚,室外樂班改變了拍子,歡快地演奏起來。

裙擺像浪花一樣此起彼伏,随時地在轉身間輕輕地拂過你的腿。

人群充滿着變化,如同在時刻發生反應的活潑的分子們。

“砰——”

第一聲煙花在漆暗的天空悶悶地炸響,銀色的流光像流星一樣墜落下來。

蘇試放下手中的托盤,透過宴會大廳的玻璃大門,看向夜空——

“砰砰砰——”

接二連三的銀色煙火湧向夜空,仿佛是編織出一張銀色的網抛向天空,帶着捕捉繁星的熱望。

沒有人注意到,宴會大廳和前庭的樂團演奏起了同一首曲子:

《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蘇試仰望着煙火盛行的夜空,一瞬間似乎癡了。

持續不斷地盛開的煙火幾乎在夜空中鋪陳出一條近在眼前的銀河。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前庭,聚集在一起,靜靜依偎着,站立着,仰望夜空。

蘇試的視線卻從夜空中收回,投向人群……他的視線,仿佛正穿透這層層人牆,望向遠處。

陣陣煙花點亮他的眼睛,銀與淺镉綠交織,像一個閃爍的夢。

當人群的流動逐漸停止的時候,他穿入人群中,不斷側身避開成雙結對站立着的血族,以筆直的路線向前走去。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也正在試圖穿透人群,逆向着而來。

兩個人在一瞬間擦肩而過,一陣猛然綻放的煙火照亮了彼此交錯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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