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開竅

“阿托莎小姐, 您的百合花。”

阿托莎正對着梳妝鏡挑選今天出門要戴的手套, 聞言轉過身來,“是從芙羅拉花店送來的嗎?”

“是的。”女仆道,“要我幫您插到花瓶裏嗎?”

“謝謝, 佩妮, 給我就好。”阿托莎抱過大束的百合花, 低下頭聞了聞花的香氣。等佩妮走出房間,才在梳妝臺前坐下來, 将百合花束放在梳妝鏡黑水晶裝飾的櫃面上。

她撥弄着像小爪子一樣卷卷的百合葉子, 将重重疊疊的百合花天青色的花心一朵朵地看過去, 然後手指從其中一朵的花杯中取出一卷小小的卷紙。

卷紙上綁着一根系成蝴蝶結的金線, 阿托莎打開卷紙,只見上面寫着:

「陽光緊緊地擁抱大地,

月光溫柔地親吻海洋:

但這些接吻又有何益,

若是你不肯吻我?」

她輕輕地笑了一聲,随即想到什麽,從花瓶中的七朵百合花中各取出藏在花心的一小卷紙條, 打開後按順序排列起來, 那些斷斷續續的句子便組成了一首詩:

「泉水總是向河水彙流,

河水又彙入海中,

天宇的輕風永遠融有

一種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麽孤零零?

萬物由于自然律

都必融彙于一體。

何以你我卻獨異?

你看高山親吻着碧空,

波浪擁抱着波浪;

誰曾見花兒彼此不容:

姊妹把弟兄輕蔑?」

她移動着手指, 将收到的最後一句添入……原本斷斷續續, 甚至有些平庸的句子, 便叫人眼前一亮,生起驀然心動之感。

「但這些接吻又有何益,

若是你不肯吻我?」

阿托莎眼前又浮現出蘇試的臉,那雙像是有流星滑過的眼睛……如果你曾被他認真地注視過,不管你愛不愛他,你都不會忘記他。

這個人真是好看極了。

但如果只是臉的話,這世界上卻有千千萬萬個好看的人……卻只有這個人獨得這一味風姿。

阿托莎心想:沒有女人能夠拒絕吻他的。

可惜……

這時有女仆過來,打斷了阿托莎的思緒:

“公爵大人回來了。”

阿托莎:“……”

有剛剛的對比,一心想和她上床的薛西斯就更顯得惡心油膩起來。

阿托莎清亮的眼珠微微一轉,随即提着裙子站起來,取下一根珍珠白的領巾蓋在梳妝臺上,又拿過一把淑女扇,對女仆道:

“告訴他我已經走了。”

随即從另一扇門出去了。

薛西斯來到城堡三樓的卧室——和地宮卧室不同,這些卧室都是作午休休息使用的,或者像阿托莎那樣,布置成半個梳妝室也未嘗不可。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阿托莎趁着他回來的時候跑出去參加聚會娛樂。

今天他還特意提早回來……

薛西斯雙手插着兜打量着自己的小妻子不久前還坐過的椅子,還有那把沒有來得及收掉的綴着珍珠的銀梳,而梳妝臺面上散落着一把百合花。

即使不用掀開簾子去看,薛西斯也知道她一定是偷偷地用小馬力降低引擎聲,慢慢地溜出城堡。

薛西斯取出一只手,撚起挂在花瓣上的鍍銀紋小卡片:

「謝謝您的惠顧,敬祝生活愉快!——芙羅拉花店

花神大街103號(小字)」

薛西斯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可看不出來這些花有什麽高貴的品種或其它獨到之處,值得一個貴族小姐去特地去人類商店預約。

……他隐約感覺頭上有一片綠蔭。

薛西斯随手撥弄着花朵,随即視線落在那條鋪在梳妝臺的領巾上。

若是以往,他是絕對不會動阿托莎的私人物品的。但現在怎麽看,都覺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薛西斯挑了下左邊的眉尾,緩緩地揭開領巾,底下一張張攤開擱在梳妝臺上的紙條被帶得有些淩亂。薛西斯掃了一眼,像他這樣出生于十六世紀的老貴族不會像巴蘭這些小鬼那樣接受将近一百年的嚴格又系統的教育,而且他本人也不是那種喜歡詩詞歌賦人生哲學的那種人,但對于情詩,他一向是十分熟稔的……

是雪萊的詩。

不過是他以前玩過的東西。

“嘁。”

薛西斯點燃一根雪茄,在原地來回踱步。他對對方的身份已經有了猜測——畢竟,像他們這種貴族,如果要找一個妻子的話,可是會調查她一直到嬰兒時期的。

薛西斯狠狠地吸了口雪茄,吐出煙圈來。

玩這種哄小女孩的把戲……

他知道這種人是什麽貨色。

他忘記了自己是誰。

蘇試米諾蘇試米諾蘇試米諾。

在他的腦海中有兩套記憶,他搖了下腦袋,記憶并不會像重影一樣合二為一。

[1]

“……這個角色本來是應該屬于我的!可是導演卻強行安排給了宋煙煙,哈,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就是她藏起來的男朋友嗎?可是沒關系,你還記得前天酒宴上的王叔叔嗎?他就是《烽火》的投資商,只要有他一句話,女主角就非我莫屬了!阿試,他很喜歡你,還說願意送你去美國電影學院,你不是想當導演嗎?”

我知道我能行的,這個角色會讓我一舉拿下金人獎,重回一線……你不希望你的媽媽是個影後嗎?”

……阿試,我年紀大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你一定要幫幫我!”

[2]……

他看到了監獄,聽到很多人在發出誇張又扭曲的狂笑,用拖鞋拍打鐵栅欄。

一個強壯又高大的男人将一個年輕男人壓在雙人鋪的下層,撕扯着他的衣服——也許不能算是年輕男人,他臉上的嬰兒肥也還沒有消退,看起來還只是個大男孩。金色的頭發,翡翠般的眼睛,即使是腫紫着臉頰,也依然漂亮得像個天使,看起來和周圍的一切是那麽地格格不入。

所有的掙紮都化為無用功,他将臉埋在床鋪上,小聲地抽泣道:

“……媽媽……”

身後的男人停下了動作,片刻後丢開了他。牢房外響起了噓聲。他看着男孩恐懼的眼神道,用低沉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地道:

“我想到了我兒子。”

[1]

他看到自己緊縮着寒冷的身體站在雨中,看着車窗降下來後的那張臉,懇請那個男人,給自己母親一個機會。給她的能力以公平的待遇。

他是怎麽回答的呢?

“任何合法的方式都可以用來争取機會,沒有人規定只能依靠某種特定的能力來争取不是嗎?那樣太狹隘了。現實不是游戲,它的機制并不是單一的。”他說,“我很公平,給了你們自由地用價值交換的機會。”

他忘記他說了什麽,雨水從傘柄上淌下來,他的手心都是冰冷的潮濕。

男人的臉已經不再年輕,但有一種超越年齡的冷峻,他看着他額頭上的、臉上的傷,問道:“你媽媽打你了是嗎?”

“嗯。”

“……”

他看到他露出了憐惜的眼神。

他突然想到小的時候,母親牽着他去拜見導演、有名的演員等等他不認識的長輩時,他們中的有些人,也曾用類似的眼神,這樣看過他。

“祝你好運,僅此一次。”

他伸出保養良好的手,握了握他濕漉漉的小手。

……

[2]

男人問金發男孩:

“你幾歲?”

“十八。”

“他今年也十八,不過他八歲的時候沒了。”

“你媽媽呢?”

“……她不在了。”

美麗的事物最容易腐敗變質,生出蛆蟲。醜惡像兇狠的獵狗,追逐着它的獵物;美人在倉皇地逃亡,提着她豔麗的紅裙,露出如雪的腳踝,而醜惡卻是她的影子……幸福的至高形态,存在于最痛苦者的幻想之中。在最醜惡的境地中,催生出最純潔的靈魂。現實是醜陋的,生命是空寂的,所以要用盡可能多的抽象的意義與虛幻的故事去填補。惡犬咬住了我的腳踝;我要用美擦拭我的疼痛。我在利益中厭倦了利益,我在浮華中厭倦了浮華。我跌入塵埃,卻想要洗去這個世界的疲憊。美是良藥,治愈你心中的仇恨,讓荊棘變成百合。

蘇試睜開眼睛。

房間裏一片漆黑,還是淩晨時分。

他站到窗邊,街道沉浮在朦胧的夜晚的微光之中。

他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像接吻般靠近玻璃窗,額頭貼着冰涼,隔着半寸距離吐出白煙。

一滴淚水滑落水晶般的玻璃鏡面,濡濕,有一些柔軟的曲折。

煙霧騰卷着在玻璃上攀爬,蔓延,逃逸……讓他的臉沉迷在煙霧中。

郁金香莊園,地下宮殿。

“熱……熱……”

卧室內的燈光幽幽地亮着,但并不是為了照明,而是為了輝映出翡翠那種仿佛在流動般的靜谧光澤。

蓬松潔白的羊羔絨地毯上,擺放着漆黑的烏木館。

此時,正傳來踹棺材的聲音。

一只蒼白的手被夾在棺蓋與棺木之間,仍在躁動地摸索着,棺材中不斷地傳來騷動,仿佛是裏面有什麽在試圖掙脫開棺木的壓制……

“少爺?”

卧室的大門打開,戴着睡帽的管家睡眼惺忪地出現在門口。提着純粹用來點綴的提燈球,走向不斷輕微震動着的棺木邊,伸手揭開棺蓋……

“熱死了——!”

巴蘭一爪子抓在棺木邊,抓出三道痕跡,突然睜開眼睛,從棺木中坐起身來,把管家吓了一跳。

“弗裏曼……冷氣……”巴蘭白玉般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一片輕微的薄汗。

弗裏曼摸了一下棺材外壁鑲嵌的黑寶石,看了一下投影出來的光屏道:

“少爺,10攝氏度。您已經把室內溫度開到最低了。”

“不行,我熱……”巴蘭揪住弗裏曼的衣領,喘着氣兒道。

弗裏曼掏出手帕給他擦汗:“如果再把溫度降低,您的臉上就該結霜了。”

“……”

巴蘭“通”地倒回去,“砰砰砰”地踹着棺材板。

管家看着鬧脾氣的少爺道:“……請允許我讓醫師來為您檢查身體,也許是中暑了。”

巴蘭不開心地哼了兩聲。

管家看了看自己一身睡衣,心道:這真是太失禮了……

第一個來的是西醫師,又是聽診器,又是測體溫,又是掃描眼球……幾乎是把巴蘭全身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原因。醫生頗為沮喪地道:

“西西拉少爺,您實在是太健康了……”

作為血族的私人醫生,他等了二十年才等到這次出診機會的說……

西醫師被打發走了,可是卻什麽毛病也沒找到。

這下巴蘭不幹了,開始手撕裝飾壁簾、拔地毯毛……

但是對于自己一手帶大的熊孩子,老管家也是毫無辦法。只好大半日的給西西拉伯爵打電話,請求他的幫助——

光屏裏出現一個容貌秀麗的男人,微長的黑發順着他傾斜頸部的動作向一邊垂墜下來。寬領的睡衣滾着華麗的荷葉邊,領口朝着兩襟灑開,露出一片潔白、平坦的胸膛,胸肌溝靠左的地方貼着一排銀色的星星亮片。

弗裏曼不禁垂下了頭:“……”

老處男管家顯然沒見過這麽騷氣的裝飾——他最多見過來莊園的女客有時候會在額頭、臉上或者脖頸上貼上這種閃耀着美麗的星辰之光的銀色或者金色的貼片。

西西拉伯爵打了個哈欠道:“給他個女人就好了。”

終年性冷淡老管家一臉茫然無措地看着西西拉伯爵。

西西拉伯爵卻靠着棺材,托着腮開始喃喃自語:

“沒想到我的小寶貝也開始思……”

他頓住話頭,回過神來。

弗裏曼一頭霧水:“思……?”

西西拉伯爵發出促狹的笑聲,伸了個懶腰道:

“不用管他,等那種夢多做兩次,他自然就明白了。”

說着,這位相當散漫的父親自顧自地關掉了通訊。

弗裏曼:……哪種夢?

但是不高興的巴蘭少爺還是很麻煩的,而且少爺現在明顯是徹底失眠了,他也不可能讓他“多做兩次夢”。為了避免身體不舒服的少爺繼續熊脾氣發作,弗裏曼只得繼續請醫生。

這次來的中醫師是一個冷若冰霜的女人,穿着一身紅色的旗袍,是一個東方吸血鬼。

她搭着巴蘭擱在棺木邊沿的手腕靜靜把脈,随即冷冰冰地道:

“發/情了。”

“……咳、咳咳!”

正在喝着冰水的巴蘭冷不丁被嗆到了,弗裏曼趕緊接過水杯,将方巾遞給他。

巴蘭臉色難看地道:

“……你罵誰?”

女中醫沒什麽情緒地道:

“血族無法勃/起,所以沒有其他發洩的渠道。你當了120年的處男,把自己憋壞了,我這樣說夠清楚了嗎?”

“……!”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女人!

小處男巴蘭一臉震驚地看着對方。

但是女中醫已經懶得搭理這種連性需求都搞不懂跑來找醫生的傻子了。

她慵懶又冷淡地對一邊的管家道:

“給他找幾個女人就行。”

還得要“幾”個?!

老處男管家也有點受驚,心說:巴蘭少爺憋得這麽厲害的嗎?!

他有些戰戰兢兢地、又難以啓齒地開口問道:

“請問少爺……您想要幾個呢?”

巴蘭生氣地道:“沒興趣!”

管家又有些無措地看向女中醫。

巴蘭沒好氣地道:“別聽她的,她就是個庸醫!我對跟女人做那種事壓根、從來、完全就沒有過興趣!”

女中醫撩了下長發,看着巴蘭道:“那就找你有性趣的……”

一雙鳳眸似笑非笑,随即挎着木藥箱子離開了。

留下身後的巴蘭在怔愣後,一雙耳朵溢出粉紅色。

弗裏曼送走中醫後,回到卧室,就見少爺像挺屍一樣直挺挺地躺在棺木裏。弗裏曼還不知道該怎麽表示關懷呢,就聽巴蘭突然開口道:

“弗裏曼,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這是好事啊,巴蘭少爺。”

弗裏曼心想:您可總算開竅了。

“但是他是一個人類。”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但喜歡上了就沒辦法了。”

巴蘭擡起手,搭在眼睛上,輕聲喃喃道:

“……可是他一點也不喜歡我。”

“……”

[1]為蘇試視角 [2]為米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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