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雖說兩次都是意外,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前後聯系,但川島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天道好輪回”這句話。
——一手換一手什麽的,赤司為了救春緋而受傷的左手,以及他為了救下赤司而燙傷的左手。
唔……
真奇妙啊這可怕的因果輪回。
縱然川島竭力阻止自己往這個方向去腦補,并且自己內心深處亦是同樣地感到毫無道理,可在看向赤司的某一刻川島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産生一種諸如“媽耶”“果然不能欠大佬人情”“惹不起惹不起”這類沒頭沒尾直至讓人無語的片段字句。
赤司的言下之意他并非聽不明白,但時機、場景、乃至氛圍都不合适,他能準确地接收卻并不代表也能給出對等的回應——即便那是關心。
事實上,就算是不相關的陌生人,他在發生意外的當下,大概也會同樣伸出手去。
大概。
跡部此時已經挂斷通訊,正步履匆匆地自走廊那頭走過來,行進間的淩厲氣勢十分驚人,衣擺驟然劃破寧靜帶來一陣破空的輕響,饒是川島都不由地為這架勢怔了一瞬。
“跡……”
“二十分鐘後的飛機。我會派車把你送回去,學校那邊暫時交給你了。”
“等——你要回英國嗎?”
川島伸手攔了他一把,他覺得跡部現在的狀态多少有些不正常。
然而當他觸及跡部那雙深藍色的眸子,察覺到內裏正發生着怎樣的變動時,川島張了張嘴,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
跡部朝赤司略颔首。
在跡部轉身離開的瞬間,川島只來得及以未收回的那只手在半空與跡部的右手掌心短暫對接,可能是不經意,卻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支持與安慰,跡部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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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過程很快,全程還不到三十秒。
直到身旁的赤司開口提醒,川島才發現自己在走神。
“嗯?”
“該回去了。”
川島應聲,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走到拐角,一道人影擦身而過,又迅速退回來:
“藤……川島?你怎麽在這裏?”
神木千鶴神色驚訝,目光只是一瞬,即刻被川島身旁的赤司征十郎吸引力了目光。
“……赤司君。”
“神木桑。”赤司淡聲回應。
不同于與川島對話的随意,神木面對赤司時連語氣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尤其在對方準确地喊出自己的姓氏後,這種微妙更加擴大了起來。
川島覺得場面有點控制不住了。
“神木,你怎麽會在醫院?有哪裏不舒服嗎?”冒着可能被怨念的風險,川島英勇地出聲打斷。
少女卻完全沒有被打斷的自覺,相反頓時打開了話匣,愁眉苦臉地道:“不是我,是我的一個遠親表弟。還不是他非要去英德那種地方念書,不小心惹到道明寺他們,被同學追趕摔斷手暈過去了,他爸媽都不在國內,電話就打到我這裏來了。”
嗯……
川島沉默兩秒,總覺得這個故事似曾相識。
至于所謂的“追趕”,應當是校園欺淩的美化說法吧。
他還未發表意見,神木徑自搖頭繼續抱怨:“都說了不要想着進那種地方跟他們套近乎,進去了還非要招惹,這下可好,要是道明寺不肯罷休,就算是我也幫不了他。”
少女氣沖沖地抱臂,随即又意識到赤司還在場,頓時十分生硬地裝作擡手撩頭發。
川島看着有些好笑,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怎麽惹到道明寺了?”
“聽說是道明寺在玩飛镖,那上面挂着一個人的照片,看道明寺好幾下都沒中,我那個表弟他……”神木長嘆了一口氣,“一時得意忘形想去邀功,就中了一镖在那張照片上,結果道明寺突然就火了。”
“明明還有那麽多人在場,非要去當那個出頭鳥。”
“道明寺現在都這麽霸道了?”川島若有所思,“一個飛镖而已,不過……在他沒中的情況下去射中了,依他那種個性确實是會炸的。”
“是啊。”神木哀嘆連連,吐槽完之後終于能分出注意力打量川島,看見後者手上的包紮和那明顯破損的半截袖子,自動得出了結論,“你燙傷了嗎?”
“嗯,小——沒事。”
川島本來想說“小事”,莫名想起之前與赤司的那段對話,話到嘴邊硬生生打了個彎。
“你怎麽這麽不……”神木話語一頓,朝着川島身後望過去,立刻皺起眉,“你出來幹什麽?不是讓你等人過來嗎?!”
嚴厲的語氣太過少見,川島好奇地回頭,隔着兩個房間,門口站着一位手打石膏的男生,眉眼和神木有幾分相似,年齡差不多大,但完全沒有少女那般渾然天成的氣質。
讓川島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僅僅是與他對視,轉眼就吓得摔倒了。
還是直撲地面,沒有半點緩沖的那種摔。
川島:“……”
他長得很吓人嗎?
神木驚呼出聲,彎腰去扶,體型懸殊,半路又把人撲地迎面地摔下去。
神木:“……”
少女愣了一下,索性撒手,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石山先生,請趕快到醫院二樓來……嗯,辦好了住院手續就過來吧。”
神木一邊通話,一邊以滿是懷疑的目光盯着一臉懵比的川島。
川島眨了眨眼,反手指了下自己:“?”
那個男生突然就激動起來:“就是他!照片上的人就是他!!”
川島:“……”
這種莫名像犯案指認現場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道明寺?”幾乎全程未置一詞的赤司此刻開口,語氣不含任何傾向,清淡得仿佛随口一提。
“……嗯。”川島以手抵唇輕咳一聲:“走吧。”
雖然在知道的瞬間不免有些驚訝,但仔細想想,道明寺會用他的照片來當标靶這件事還……挺合理的?
畢竟還算是對立的一方,上次的稍有和緩也不能說明什麽。
車已經停在門口,司機恭敬立在車門邊。
這時已經是黃昏末尾。
沉沉的雲霭在遙遠天際翻湧成海,漸落的金烏自縫隙間奮力将最後一絲餘光鋪灑,半空交織的瑰麗色彩,傾覆而來的墨藍天幕,于地平線彙集出罅隙間的珍貴光亮。
川島回頭,赤司剛好介于将踏未踏的邁步階段,也就堪堪停在了稍高一層的階梯上。
本就是背光,這下更是徹底擋住光源,挺拔的身形,臉部輪廓被陰影描繪,将本算柔和的線條切割出淩厲沉冷的意味。
“那麽,我就先走了。”
川島手指一緊,轉身踏下臺階。
“路上小心。”
漸遠的嗓音,語句卻像經久不絕地蘊入空氣之中。
手機震了震,川島坐進車內,劃開手機屏幕。
「fro:ootori·kyoya
to:kawashia·r
ti:200x92118:39:54
subject:日安
這個周末你有時間嗎?」
周末?
意外于突然的邀約,川島确實有空,可鳳鏡夜這時機實在挑得太巧。
他拿起手機,本想回消息,但單手打字太過麻煩,便直接撥通了號碼。
手機號碼還是上次偶然碰見後交換的,川島正陪春緋去“未來升學地”————也即是櫻蘭實地考察,剛巧碰見了也在那裏處理升學檔案資料的鳳鏡夜,聊了幾句後才知道對方即将入學櫻蘭,加之之前幾次也算有了些交情,于是順利成章地交換了聯系方式。
響過一聲後便被接起,快得像是正是在等待回複。
“鳳君?是我,川島。”秉持着一貫的風格,川島說話毫不迂回,“抱歉突然給你打電話,實在是有些不方便打字回消息。”
“你的手怎麽了嗎?”那端有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川島猜想對方大概是在喝咖啡之類的。
“不小心燙傷了,鳳君找我有什麽事嗎?”
“本來想約你出來吃飯,既然手傷了還是好好休息。”鳳鏡夜很是理解,說話間有一股說不出的矜貴舒緩,聽起來莫名熨帖心髒,“去過醫院了嗎?”
“去過了,多謝關心。”
“醫生怎麽說?”
“不要感染、不要碰水……很常規的醫囑就是了。”川島笑了笑,全程措辭有禮,“吃飯的話只能等下次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請好好休養吧。”不知是否錯覺,對方的嗓音好似刻意放低了些,“下次再約。”
“好的,下次見。”
挂斷電話,川島甚至來不及産生絲毫的想法,另一通電話便緊跟着進來,屏幕驟亮的瞬間,他就覺得有種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