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藤原清一并非獨身前來, 身後還跟着多日不見的藤原芽衣。
“哥哥!”
女孩一見到川島便小跑到他身邊,戀戀不舍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她這幾天都是跟着身為叔叔的藤原清一度過, 雖然是更為熟識的對象, 但還是在短暫相處內讓她愈發喜愛的川島更令她想念。
芽衣在川島身邊賴了一會兒, 這才看向終于從藤原清一手下僥幸逃生的赤司, 乖乖地喊了一聲:“赤司哥哥。”
赤司正低聲輕咳, 右手觸在咽喉處, 看來着實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聽見聲音,露出一個淺淡的笑:“芽衣。”
不過幾日已經換了稱呼, 芽衣小姑娘混熟的功力可見一斑。
赤司的神色并未完全和緩。
川島與他對視一眼, 不難看出其間的嘆息。
——真是無妄之災啊, 阿門。
雖然越知櫻知看上去活潑,但比起年齡來其實還要比身為弟弟的藤原清一大上六歲,嚴格算起來,藤原清一算得上是家中“晚來而珍貴的小兒子”。
……就算這樣也不是他随便就能“扼喉殺”的理由啊!
川島此刻看着自己父親的眼光,一半成分正如大人們冷漠地看着熊孩子的胡鬧。
芽衣這時拉了拉他的手, 像是有話要說。
川島彎腰附耳過去。
Advertisement
“哥哥, ”女孩的聲音細細的, 和剛見到的時候沒有太大差別,但不何時帶上了一點哭腔, “我爸爸媽媽是不是出事了?”
“……”
“阿姨說他們是暫時有事,讓我住在這裏, 可是……”芽衣抽噎了一下, 清晰地表達着自己的邏輯, “他們一定不會不跟我說就走掉的。所以、所以……”
‘那個女孩挺聰明的。’
來的路上,姑姑曾這麽評價過。
這也是川島自己內心的感受,藤原芽衣是個在情緒感知和人際相處上十分聰明的孩子。
隐瞞與真實,
寧願相信被抛棄還是得知殘忍的事故。
父親選擇的是前者。
就像當初對待自己一樣,這是父親所認為保護、亦或者說更好的方式。
但即便是從這經歷過來的川島此刻也不能直接地回答藤原芽衣的這個問題,這昭示着天平的兩端,無法知曉到底是哪一種與她而言會是更好的一方,正如做出選擇之後才能直觀的看到效果,這是無法預知的。
沒有兩全。
也沒有唯一正确的答案。
“……”
這啞口無言的片刻猶豫,投映在過分敏感的女孩心中,已經有了明确的答案。
藤原芽衣拔腿跑了出去,離她最近的川島立即從身後抱住她,動作太過急促,川島一只腿半跪下去,硬生生磕在堅硬的水泥路面上。
變故是突然發生的,不論是拌嘴的越知櫻知與藤原清一,還是垂眸思考的赤司,都沒有預料到這個場面的發生。
餘光和部分注意力一直放在川島身上的赤司最先反應過來,沖上來擒住他的手臂,堪堪承接了支撐的重量。
越知櫻知随後接手了他懷裏的藤原芽衣。
在赤司和父親的雙重加持下,最高禮遇的川島雖然沒有踉跄的痕跡,但暫且沒能站起來,屈膝的時候甚至差點再次摔下去。
“芽衣知道了。”
川島看向父親,帶着歉疚低聲道。
他同時做出一個類似推開的動作,示意父親去看看芽衣。
藤原清一皺眉打量他,确認暫時沒事,這才起身向後走去。
額際滲出幾絲冷汗,突然觸到一片溫熱。
川島驚了驚,向後退開,赤司晦暗不明的眼神來不及收回,就這麽落入他眼底。
“……赤司?”
赤司別開視線:“能站起來嗎?”
語氣并無半分異樣。
……應該是他疼花眼了吧。
川島緩了一會兒,借着赤司的力量站起來,右腿顫巍巍的,也沒能看清身後的狀況為何,但并未爆發預料中的女孩哭聲。
“怎麽樣了?”
赤司快速的瞥了一眼:“安撫住了。”
“……”
愕然都不足以形容川島現在的心情了。
他十分明白,赤司傳達的意思不僅止于“安撫”,而是在這段他說不知道的時間裏,芽衣扭轉了方才的認知,成功相信父母并非出事而是暫時外出。
——是爸爸說了什麽。
這頓飯無限延遲到了川島的膝蓋處理完畢後。
醫生說幸好只是磕得重了,并沒有傷到骨頭。
川島覺得這話各種耳熟,然後回想了一下,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最近怎麽不是傷手就是傷腳?
處理過程中,越知櫻知特意讓藤原清一帶着小女孩出去轉轉。
等他們一走,這位女性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我突然覺得讓清一養沒準才是好選擇,他的功力才鎮得住長久啊。”
川島忍着痛扯出一個笑,整體面部表情看上去頗有些不協調。
“是我反應太慢了。”
也不知道心底那些過多的猶豫是為了什麽,差點造成未知的後果。
“你反應很快了,不然小姑娘都沖到馬路上去了。”越知櫻知心有餘悸地扶了扶額,“就先瞞着吧,她還小,知道得太早對她的成長弊大于利。”
“嗯。”川島若有所思,“這次多虧了爸爸,不然……”
“是啊。”越知櫻知一笑,注意到了川島先前的驚訝,出言解釋,“別看清一那麽不靠譜,當年可是談判桌上令人望而生畏的‘笑面虎’——彌生那麽崇拜他,也有這個原因在。”
她随手将頰邊的發絲撩到耳後,“真要較真起來,論忽悠人的功力,确實還沒有人敢跟他争第一。”
高大上意境突然被打破的川島:“……”
忽悠人之類的,怎麽一下從嚴肅流轉到喜劇頻道了……
心情複雜jg
……
上完藥剛出門,越知櫻知便接到電話,一邊随手示意他們慢慢來,一邊轉身快走幾步接起。
川島看着自己這副不良于行的樣子,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赤司側過臉:“怎麽?”
“沒事。”
川島沒想多說。
“你在因為自己當時的遲疑而懊惱?”
過分敏銳的人有好處也有壞處,比如某些時刻——即不想被看出的情況下,這等敏銳就顯得格外磨人了。
對待赤司的屬性堆加上完全不需要再刻意追加一條敏銳,畢竟這與他過人的洞察、快速運轉的聰慧大腦都是分不開的,各類大魔王、大boss的屬性都可以往他身上無線堆砌。
——川島後來無奈而又不得不面對時,确确實實秉持着面癱臉如是腹诽過。
但此刻,赤司征十郎卻也是個十分上佳的談話人選。
這是個相當有自主想法、言辭一針見血而又思維開闊堅定的人,與其談話的最大好處,是總能在對方願意的情況下獲得現階段最正确也是最需要的引導。
即便川島對他抗拒回避,卻也絲毫不會抹去赤司在他心中的此等印象。
因為這正是毋庸置疑。
“隐瞞和真相到底哪個是正确的,也不光是這個問題。”川島慢慢地走着,其實他腦中一片混亂,或許他表現出來得仍然正常,但近期接受了太多的事情,本不算迷茫,卻在這一個不合時宜的節點上出現了結口,“或許芽衣還太小,不該知道這些事情以免在尚未準備好的心靈上留下創傷,可到底是——不對,僅僅只是這件事,隐瞞是無可厚非的,但是……”
“但是你在考慮更多的情況。”赤司接過這猶豫不決的下文,“或者說延伸到更大的層面。”
“……不論這件事,到底哪種選擇會更好。”
川島不帶他意、也完全不是尋求幫助,僅僅只就這個模糊不清的問題做出發問。
他相信赤司能理解他的意思。
這是無人可匹的默契與深知。
“事件的最終選擇往往結合了許多了外因條件,而這些外因條件在臨時又會做出意想不到的變動,也就是說,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并非就是最後的結果。不過每件事情必然會有一個結果。外因條件也并非是全然的外因,還有在看似偶然背後的必然。”
川島安靜地聽着,腦內思緒紛雜,又覺得自己在方才事件上的過多考慮十分雞肋,甚至是胡亂代入了。
現在這種情況幾乎可以說是——
他自己錯亂到甚至找不到确切的問題,卻在赤司那裏尋求一個答案。
“如果要以選擇論看事情,那麽現在你所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是微不足道的細微末節都是在做出選擇,而正是這些微不足道、過往的任何決定,由這些的堆積,才逐漸組成了日後緩慢定型的未來。”
并非光是人主導選擇,其實以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是選擇主導了人。
在被過往無數個選擇塑造而來的個體,而正是這樣的個體,做出了下一個選擇。
“做出選擇的一刻确實擔負了責任,但你同時也做好了承擔的準備。”
“不要掉進思維的陷阱。”
赤司清淡舒雅的嗓音從身側傳來。
“那些選擇造就了現在的你,而當下就是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