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要臉了

……誰要他死?

陸缜的眼睫微微顫動,醒來後怔忪了幾秒。

然後, 一種說不清的苦澀窒痛慢慢在心底漫開。

熟悉的聲線, 熟悉的思維方式,熟悉的視線和高低。

這事分明透着詭異, 卻又潛意識裏知道……那是他自己。

雖然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變了個味,但陸缜意識到, 夢裏的“我”所有的言語、心情,全都符合他自己的本能反應。

換句話說, 此時的他, 如果面對夢裏的那些場景, 大概會做出一樣的反應——變得在意、不受控制心動,以及……無法掩藏的獨占欲。

就像現實裏的他一樣。

卑微而渴望。

但, 為什麽——他真實經歷過的,和夢裏的, 并不一樣?

陸缜慢慢從床上坐起來, 垂着眼, 強迫自己重新回憶了一遍, 厘清所有他能記起的細節。

夢很長,很真實, 真實得像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而他的視角裏,從始至終,主角只有一個人。

……楚殷。

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楚殷。

從她轉來那天開始,張揚的明媚的少女,有着不同于現在的耀眼, 卻也敏感而倔強。夢裏的他……也喜歡楚殷,也對她告白,也曾被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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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酸澀,但也難掩青澀悸動。

……可後來呢?發生了什麽?

怦然心動被無邊冷寂取代,碾碎成灰。那種快要死掉的心情,像是行将就木的人回顧一生,最後做出的絕望審判。

那場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心髒又開始抽痛,陸缜蹙着眉,輕輕壓住那個位置。

門外靜了一會兒,聲音才再次傳進來:“阿缜,昨晚喝多了嗎?需不需要讓下人準備醒酒湯?”

陸缜回過神,開口才發現自己嗓音很啞:“……不用。”

他下了床,拉開房間門,對上陸麟淵關切的臉:“小叔,怎麽了?”

“下人說你昨晚沒吃晚飯,今天起得又晚,我過來看看,”陸麟淵攤了攤手,“結果發現你叫都叫不醒——怎麽了?”

陸缜擺了擺手,壓住心底所有情緒,表情恢複平淡:“睡得太死了。”

抛開那場讓他沉重的夢,其實不過是……被喜歡的女孩子拒絕了而已。

陸缜并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太沒出息。她也不會喜歡的。

陸麟淵打量着他的臉,從表情上的确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聽司機說……你昨晚離開公司之後去宋家了?”

陸缜的眉梢不着痕跡地一挑,然後淡聲道:“嗯,宋兆霖生日。”

陸麟淵笑了:“和宋家小子關系這麽好?看你昨天那麽急的樣子。”

陸缜也淡淡一笑:“是啊。怕來不及。”

雖然最終趕上了……終于找虐似的接住了女孩遞來的刀。

然後經受了一整晚的折磨。

又爽又痛。

陸麟淵就沒再說什麽,笑着催他去洗漱然後吃東西,陸缜點頭應下。

陸家大宅是沒有陸麟淵房間的,他過來見了陸老爺子,然後關心完陸缜,也就離開去忙自己的事了。他現在新接手了陸家的部分産業,每天忙得很。

陸麟淵慢慢走出了大門,門外的助手已經立在車前,拉開車門,恭敬地等着。陸麟淵上了車,然後播了個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怎麽?”

“昨晚阿缜去你們那兒了?”陸麟淵笑着問,“怎麽也不好好招待他一下,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宋延川在那邊嗤笑一聲。

老狐貍,裝什麽呢?

誰還不知道誰啊。

上次在考場外邊,宋延川已經把自己少得可憐的同情心揮霍完了。現在他完全沒有隐瞞的必要,畢竟——合作夥伴和傻逼弟弟的朋友,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你侄子不給我機會啊,”宋延川淡然地說,“來了就見了個小姑娘一面,說兩句就走了,我怎麽招待?要不是我剛好在二樓喝酒,都不知道他來過。”

陸麟淵挑起眉,唇角笑意加深:“哦?什麽小姑娘,讓阿缜這麽着急。”

他裝逼,宋延川也就打太極:“我哪認識啊?一屋子那麽多小丫頭,我還能挨個認識?那我不成禽獸了。”

陸麟淵笑了:“得了,知道了——上回交代你的事,做完了?”

宋延川“嗯”了一聲。

兩人的對話結束。

陸麟淵挂了電話,漆黑的手機屏倒映出他此刻的笑臉。

他一直是個保養得當的人,即便已經三十多歲,從外表上看,說他是陸缜的哥哥也不過分。此刻,這張儒雅俊朗的面孔上,正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愉悅。

助手遞來待簽的文件,順嘴說了一句:“陸總,您看起來心情很好。”

陸麟淵哼笑一聲,接過文件。

雖然宋延川和他打太極,但他已經不用多想,完全可以确定了。

“我親愛的侄子有喜歡的人了,做叔叔的當然高興啊。”

陸麟淵神态放松,忽然改變主意,不想去公司了。

他對司機道:“掉頭,去看看她。”

陸麟淵沒有說名字,但身邊親信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他笑着靠在椅背上。

這麽大的好消息,要快點告訴她。

陸缜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卻開始開始探究那場夢的內容。

反反複複,試圖夢見那場故事的結局。

但從那天晚上之後,他沒有再做過整夜的完整夢。很多天的夜晚,只有支離破碎的夢境片段,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唯一能确定的是,每晚夢裏,都有楚殷。

他在上一秒怦然心動,然後就在下一秒強烈窒息。

痛感如影随形,折磨神經。

又是一天清晨,陸缜喘息着醒來。

昨天一夜混亂,他醒來時心髒還在瘋狂跳動。可陸缜的臉色蒼白如紙,沒有透出一絲溫度。

在某一瞬的細碎片段裏,他看到了楚殷的眼淚。

黑眸像是被水洗過的鵝卵石,寫着清晰分明的恨意。

……恨意是對他的。他似乎真的讓她不幸福了。

哪怕在夢裏,陸缜都感覺自己無法呼吸。

醒來發呆了很久,他心頭忽然是生出強烈的渴望,忽然很想很想去問一問另一個當事人。

你曾經用這樣的目光看過我嗎。

但念頭方起,一生順遂優渥的大少爺,竟然破天荒地生出一絲惶恐。

原本按照他的性格,被拒絕了也沒關系。他喜歡,所以可以不要臉。

但現在,陸缜忽然不敢去找她,煩她,打擾她。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這些是真實發生過的呢?

……

楚殷發現,從那天之後,陸缜沉寂了幾天。

上輩子也是這樣,畢竟是生來倨傲的大少爺,被拒絕也會受打擊。不過後來陸缜依然在她的生活裏逡巡,直到後來突然消失,再突然出現。

楚殷已經調整好了心情。

雖然不知道這輩子的陸缜會怎麽做,但所有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如果陸缜那個狗男人再跳出來搞事情,那她就開金手指neng他!反正系統說了,世界之書的修改權限只有她有,楚殷不怕他。

這輩子她的劇本她自己定,她要好好學習,考好大學,過長久快樂的人生。

——學習學習學習!!

誰不讓她學習就鯊誰!!

楚殷氣勢洶洶地下了車,往校園裏走。

沒想到迎面還真遇到了耽誤她學習的人。

那天在宋兆霖party上,在她旁邊坐着的那位富二代——楚殷記得他自我介紹過,好像叫裴子寅。

不過楚殷一直心神不寧的,總共也沒搭理他幾句,沒想到這哥們兒居然跑到她學校來了??

敞篷跑車很騷地停在校門口,富二代同學戴着墨鏡,攔住了楚殷。

他歪着頭,慢慢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更騷的眼睛。

“嗨,美女,”裴子寅說,“那天你溜得好快,我們都還沒聊幾句。”

他在party上對楚殷驚為天人,和宋兆霖打聽過後,決定主動出擊。

正是上學時段,荟文門口的學生人來人往,楚殷又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一時間無數雙眼睛盯着這邊。

“卧槽,那誰啊,為什麽和我老婆說話?!”

“看着就不是什麽好登西!”

“啊啊啊啊離我姐遠點!!!”

裴子寅顯然也感受到了周圍過于熱烈的視線,他還以為是自己過于顯眼。

但楚殷一句話就把他打入了冷宮:“你說得挺多的,我都已經煩了。”

裴子寅:“……”艹,好無情。

這是什麽鋼鐵直女?!?!

裴子寅本來有點惱羞成怒,但一擡頭看着她的臉,心跳又沒出息地快了。

“……哦,那看來是我不夠有趣,要不要再進一步了解一下我這個人?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裴子寅笑了笑。

但楚殷更冷漠了:“不要,我對你沒有希望,也不會失望。”

裴子寅:“……”艹,撩不動。

楚殷三兩句把态度擺明了,然後轉身就走。今天本來就有點來晚了,還被奇奇怪怪的人攔住耽誤時間,真的煩。

她一走,裴子寅就很沒面子。

周圍有同學多嘴道:“這位帥哥,你放棄吧,楚殷你追不到的。”

裴子寅不服氣:“怎麽追不到了?”他各方面條件都很棒的好嗎。

“我們學校有大帥比,比你也就帥個十萬倍吧——楚姐都毫無反應,一點都不動搖。你覺得你自己有可能嗎?”

裴子寅被這麽一激,男性自尊更加旺盛。

“什麽大帥比?我不信條件能比我好!你們等着吧。”

說完,甩上跑車的門,揚長而去。

同學們看着他,搖頭嘆氣:“沒點哔數,難道覺得自己比陸缜條件好嗎?”

楚殷進班以後,宋兆霖立刻抓住她開始叽裏呱啦地逼逼。

過生日開趴體的快樂已經過去,宋兆霖現在開始了新一輪的惆悵。

因為他哥的确沒有騙他,優待僅限生日那一天,過了就沒了。

宋兆霖哭喪着臉說:“我哥說,這次期中我要是考不出全班倒數前五,就送我一份大禮。”

楚殷已經拿出了上課要用的課本,随口問:“什麽大禮?”

宋兆霖:“左右勾拳,高低鞭腿,還有一套組合棍。”

楚殷:“……”

真精彩!

宋兆霖:“啊啊啊啊我才17歲,我不能挨打,挨打會讓我變笨!”

楚殷也生出一陣擔憂:“确實,再笨真的不太合适了。”

宋兆霖:“……”

他表示有被楚殷的真誠刺激到,當天認真聽了好幾節課。

期中考試就在下周了,特別輔導班的學習任務也越來越重。經過楚殷那天的鐵血管理之後,這個班再也沒人敢整什麽幺蛾子。

由于是全市聯考,為了探查敵情,韓初瑩加了一些同市的學習群,在楚殷學習之餘給她分析戰況。

這天她照例在做完卷子之後水群,忽然大聲地“我靠”了一聲。

“這個一中的人有病吧,這麽狂?”

楚殷在她旁邊刷題,頭也不擡地問:“怎麽?”

“就是那個在國際拿過數學競賽獎牌的大佬,沒想到他本人這麽飄,”韓初瑩瞪着手機,“他說全市根本沒幾個數學好的人,然後底下有咱們學校的,說荟文今年希望杯拿了兩塊獎牌——你猜他說什麽?!”

楚殷:“說……那是因為他沒參加,所以才讓我們拿了獎?”

韓初瑩目瞪口呆,“你咋知道!”

楚殷笑了一下:“這種人的思路不是很好猜。”

韓初瑩一想也是,但她還是好氣——她的殷殷女神巨強!巨吊!巨牛逼好嗎!!!

“他還說女生數學天生就不好,選文科的數學好的就更少了,全市沒有能打的。”

幾個菜啊喝成這樣?還性別歧視?還掃射全市??

楚殷也覺得這個人有病了。

這種要靠拉踩別人來獲得自我滿足的智障,真的讓人煩躁。

她微微擡眼,捏緊了手裏的筆,有對手才更能激發她的鬥志。

馬上聯考,同臺競技,大家到時候看:)

……

又是滿滿當當學了一整天,楚殷做完卷子時,教室裏的人都已經走光了。

她靜靜地伸了個懶腰。

就在這時,教室後門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她循聲看過去,只看到後門玻璃外邊一閃而過的衣角。

楚殷忽然一怔。

雖然沒看見,但她莫名知道是誰。

陸缜嗎?

默默地看着,被發現了,就慌張離去。這樣子……簡直不像他了。

楚殷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發了會兒呆。

她以為陸缜還會像上輩子一樣,調整好了就繼續糾纏,那她還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劇本搞他,一直搞到他放棄為止。

可陸缜沒有,他選擇了一種……甚至讓她覺得有些卑微的方式。

不知道怎麽回事,當天晚上,她做了場夢。

竟然夢見了一些上輩子的事。

第二天,楚殷沒能聽見鬧鈴。醒來後才發現時間晚了些,她匆匆叼了片面包,跳上車子。

然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裏開始回放昨晚的夢。

……

那年深秋的運動會,她被看不慣她的人設計,被潑了一身冰水關在教室裏。

多年以後,很多細節已經被她遺忘,但如今在夢裏她才想起來,原來當時那個17歲的自己,居然哭過。

抱着濕漉漉的膝蓋坐在角落,眼淚藏在臉上的水痕裏,掉了兩滴,被她狠狠抹掉。

當年的那個驕傲卻無知的小姑娘,從鄉下被接回豪門時,和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試圖活得毫不卑微,可接受到的全都是惡意和譏諷。就算那時的楚殷表面毫不在意,盡力顯得潇灑恣意,但她心裏自卑嗎。

那一天,楚殷在教室裏其實沒有被關得太久。

餘晖一點點透過窗棂鋪滿教室,就在她冷得發抖的時候,門鎖“咔噠”一聲開了。

然後老舊的鐵門被人一腳踹開,帶着明顯的怒意。

門外,陸缜微微喘息着,臉色很沉。

楚殷看到他的瞬間就改了姿勢,由弱勢的抱膝,變成大咧咧的盤腿坐姿。

“喲,”她甚至還笑了聲,“挺厲害啊?能找到這兒——真不愧是大少爺。”

陸缜深黑的瞳孔沉得滴水,視線落在她發白的臉色和唇角上。

然後他大步走進來,邊走邊脫外套。

楚殷唇角繃緊,往後退:“我不要你的衣服——”

她沒有在示弱,所以也不需要誰來保護。

可陸缜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直接蹲下身,把外套嚴嚴實實地裹在她身上。

大概是楚殷當時真的太冷的原因,在夢裏,她忽然想起了當時貼在身上的溫度。

很燙很燙。

然後陸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忍着滿臉躁意:“走。”

楚殷和他反着勁兒,往後扯自己的胳膊:“幹什麽?我不走。”

她頭發濕了,渾身都是被人整了的狼狽,一點都不想被人看到。

……更不想讓人看到她裹着陸缜的衣服。不然又要被陰陽怪氣。

陸缜低下頭,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點,但擡眼之後,語氣還是有點兇。

——“誰他媽幹的,帶你去潑回來啊。”

楚殷愣了。

陸缜不是鬧着玩的,她坐着不起,他就伸手要打橫把她抱起來。

楚殷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居然顯出了一絲手忙腳亂。

陸缜的聲音這才低了些,給她撩起濕掉的額發,把衣服裹緊,低聲像在哄人一樣:“跟我走?”

楚殷卻還是不動。

“楚殷,”陸缜垂下眼看她,“你怕什麽啊?”

“誰怕了?我不怕啊,”楚殷大概是被凍感冒了,雖然還是無所謂的樣子,但帶上了一點鼻音,“但你帶着我去找場子,他們怕的是你。”

17歲的少女擡起眼睛,哪怕一身狼狽,也明亮得像顆星星。

陸缜深深地看她半晌,低頭罵了句髒話,然後語氣有點崩潰:“那你他媽想讓我怎麽辦?”

“我不用誰的保護,尤其是你,陸缜——總有一天我自己會變得足夠強,你信不信?”

總有一天。

靠在車後座椅背上的楚殷忽然睜開了眼。

當時她毫無底氣,誇下海口的那句“總有一天”,竟然是過了一輩子才實現。

……夢的最後,那個莽撞的少年,已經變成了後來陰沉的上位者。

他在她耳邊一遍遍地重複着,像瘋魔了一樣:“不許走,別離開……”

聲音嘶啞,一時也分不清,說的人和聽的人,哪一個更絕望。

——楚殷手動切斷了回憶。

再往下,全都不堪回首。

誰能想到,當年熱烈的少年,最後變成了葬送她自由的兇手。

楚殷垂下纖長的眼睫。

這輩子的一切都不一樣了,陸缜也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但她知道。變的不是陸缜,變的是她而已。

而她還要讓自己變下去。

就算陸缜換了種方式,也不能動搖她。

……

狗男人不來打擾她,楚殷就學得很上頭,一連幾天都沒心思想別的事。

生活如果就這樣下去,似乎也挺好。

可惜這天放學,裴子寅再次出現在校門口,楚殷就知道,這世界還是那個世界,總是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現。

裴子寅還很騷地換了量跑車,企圖全方位向楚殷展示自己的條件。

楚殷背着書包,嘆了口氣。好想打人。

陸缜跟在她後邊,慢慢從教學樓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楚殷白皙的側臉繃緊,站在落日溫柔的餘晖裏,對面前的男生搖了搖頭。

陸缜一眼就看出來,站在她身前的是那天照片裏的人。

當時他坐在楚殷旁邊……離得很近很近。

陸缜的瞳色緩慢轉深。

一種毫無立場的煩躁驀然騰起,帶出漆黑眼底的三分戾氣。

那些夜晚求而不得的痛苦,也是獨一無二的。

是無人知曉的,是他和她之間隐秘的聯系。就連痛感,也是他獨自占有的。

所以,就當他卑劣。

就算她不喜歡。

楚殷對他的讨厭也該是獨特的,不該被別的什麽人觊觎瓜分。

……

楚殷對裴子寅很無奈,不知道他受了什麽刺激,比上次還執着。

“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但我只想學習。”

裴子寅:“我到底哪點條件你不滿意?你同學說學校裏有條件比我好的,在哪?我——”

他這句話沒說完,忽然被人一把扯住領子,往後一拽。

裴子寅“我草”了一聲,猛地掙開,回頭就要開罵:“你他媽——”

陸缜冰冷地盯着他。

裴子寅的聲音忽然啞在了喉嚨裏——陸缜?!

他吼誰都行,陸缜不行,他們裴家在本市還要依附陸家吃飯的。

裴子寅的聲音尴尬地拐了個彎,幹笑了一聲:“這個、缜哥?您找我有事啊,我——”

陸缜聲音裏帶冰渣一樣:“有事。快滾。”

裴子寅傻了,一瞬間後背發毛,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了他。

但在陸缜看死人一樣的視線下,他一句話不敢多說,立刻跳進跑車裏開走了。

“……”楚殷也想走。

告白拒絕之後,這是兩個人首次對面。

少年神情微恹,似乎休息不好,眼窩變深了些。因為眉骨高聳,從上投下一片陰影。

被楚殷盯了一秒,陸缜的心髒又開始不受控制。

破碎的夢境和現實交雜在一起,神經像被人用刀挫着,陸缜的腦仁都在疼,但他強迫自己笑起來:“抱歉。”

嫉妒很醜陋,但他沒能忍住。

楚殷皺着眉看他。

……不知道為什麽,她隐約覺得,陸缜身上發生了什麽。

在她的目光裏,陸缜心口開始燙得卷邊,指尖微微顫抖。

他忽然想要證實一下。

“楚殷。”陸缜低聲叫了她的名字,然後擡起手臂,攤開掌心。

夕陽底下,少年手裏放着兩顆糖。

一顆草莓味,一顆椰子味。

現實裏的他還來不及了解楚殷的喜好。

但夢裏的片段中,“他”知道楚殷喜歡椰子味的東西。

陸缜也發了瘋地想知道。

……如果那些回憶是真的。

如果他的痛苦和悔恨是真的。

楚殷摸不清他的意圖,蹙起秀氣的眉尖:“我不要。”

陸缜把瘋狂壓抑的情緒藏得滴水不漏,甚至翹起唇角:“不行。”

現在裝也沒必要裝了,最隐秘的心思都被剖白過,大家坦誠相見。

楚殷有點生氣:“陸缜,你不要臉了?!”

“不要了,”陸缜笑得很壞,聲線不受控制地輕顫,“草莓還是椰子?挑一顆再走。”

還他媽一顆。

楚殷瞪了他一眼,然後“啪”地從他手裏拿走了一顆。

“行了吧?”

陸缜垂下眼,看着掌心裏,被剩下的那顆草莓糖。

他的眼底燒起一絲紅,慢慢把糖攥緊。

“……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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