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責問了
林夫人箭步迎上,扶着他肩膀上看下看:“你怎麽樣?有沒有傷着哪裏?!”
“我沒事,看到阿娘,就什麽都好了。”
晏衡被母親摟着,挺大個的小爺們兒,不料竟滾出兩顆淚來。
林夫人随着丈夫見慣兇險場面,見他哭了還略感意外,但因為是自己的骨肉,擡袖幫他把眼淚擦了,也沒說什麽。
看他完好,便先按着他坐下,喚來阿蠻詢問事由。随後又安慰晏衡:“別怕,你父親正在與将軍們議事,回頭就過來了。”
晏衡點頭,一只手仍攥着她的袖子,如同一只無助小白兔。
……
李南風到了西面正堂,立在院門外沒有再擡步。
窗戶內雖然點着燈,但不亮,依着李南風對李夫人的了解來看,她此刻應該還并沒有回房。
她當即轉了個身,往正堂東南側的偏院走去:“我先去看看勤哥兒!”
對于她要先去看李勤而不回房,金瓶與疏夏梧桐都是不同意的。
“太太很生氣呢,您還是趕緊回房洗漱,別觸黴頭了!”
李南風恍若未聞。
若在前世,她自然是一刻不停急忙順着母親的心意行事,把自己收拾得體體面面,俨然一個大家閨秀,這樣母親或許心情能順點兒,不會因為她的不受拘而過份苛責她。
可是現下怎麽能夠呢?你能指望一個肆意橫行慣了的人回過頭去謹小慎微地過日子?
也不是不行,只是沒那必要。
因着行邸住的人多,因而各家住處也緊。
南風的院子隔壁就住着李勤,去到的時候四叔李濟善已經把他揍了一頓。
她既然來了,少不得給個臺階下:“三哥也不是故意的,四叔饒了他吧。”
“那怎麽行?我得打斷他的腿!”
“改日藍兒給四叔納鞋底!”
李濟善一張臉就繃不住了。
由于李夫人殊然的出身,以及李存睿對光耀李家門楣所做出的卓越貢獻,作為獨女的李南風在李家本就顯得不同。
再說她自己行事也有分寸,在金陵那些年,老太太們和老太爺們疼她,叔伯嬸娘與兄弟們大多也都很歡迎她。
她這滿身狼狽地跑來求饒,誰還好意思不給面子?
李濟善瞅了眼扭頭偷觑過來的李勤,虎臉道:“你看把你妹妹給連累的!”
李勤忏悔地低了頭。
南風看這意思是放行了,便趕緊讓人扶他回房。
到了房裏,李勤推開小厮,有模有樣地沖南風施了個大禮:“你大人有大量,不計較我丢下你,還幫我告饒,你的大恩我記下了,放心,來日我定給你做牛做馬!”
李南風笑了下。
但下一瞬又笑不出來。
李勤性子實誠沒心眼,從小到大沒少替南風頂缸背黑鍋,他們倆的的确确也是堂兄弟姐妹裏關系最親近的。
可正因如此,随着在京師活動變多,城中纨绔盯上他的身家 地位,設局使他染上了賭瘾,此後又長年混跡勾欄院,染上一身病,未滿二十就死了。
她的先生盛贻生,直到十餘年後還拿着李勤曾經做過的畫作嘆喟:可惜了一筆好丹青。
李濟善雖然打起他板子來從不心疼,但失去兒子之後,正當盛年的他也很快病倒。
她在李家,最無話不說的人除了親哥哥李摯,就是李勤了,哦不,有些事情可能連李摯都未必知道。
李勤過世的時候,李南風為他吃了三個月的齋食——他被人拉攏的時候正值侯府出事之時,她根本沒顧得上去關注他,她後悔,倘若那時候留出一分心來在他身上就好了。
想到這裏她說道:“我不要你做牛做馬,你日後長點心眼就好了。”
李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看到她還穿着皺巴巴的衣服,頭發亂了,臉上還有青草壓出來的印痕,忙又道:“你看看你,這副樣子跑過來了,回頭要讓伯母瞧見,你八成得跪斷兩腿不可了!快回去吧,別管我了!”
李南風不着急。
李勤直接把她推到了門下:“哎呀呀,快走快走,別磨叽了!”
金瓶已經等在庑廊下,正好把李南風一把拖住,南風無法,只好随她走向正堂。
丫鬟們悄摸地推着她先回房更衣,正房門卻開了,金嬷嬷走出來,立在廊下長長地咳嗽了一聲。
李南風只得又站住,拂平了衣襟,上了臺階。
李夫人坐在妝臺前,微低着頭卸妝,脖頸與後背連成一條極完美的弧線。
“回來了?”
金簪在案面發出輕微的聲響,體面的李夫人頭也沒回,但随意一個動作,似乎都帶着震懾。
李南風目光仍追随了這道身影一會兒。
高家歷史追溯到最早,可至三朝以前,相距當今近四百年。當時的祖先也曾是這片中原大地的皇帝,江山更疊之後,皇族餘部分居四海,李南風的外祖這支不知是其中哪支,總之高祖于兩百年前在江南落腳,醉心學問,繁衍子嗣。
被父輩嚴格教育出來的李夫人也衿貴,博學,克制,幾乎擁有世家貴女的一切好品行,也是彼時京中子弟仰慕的淑女。
但在這樣的母親面前,南風卻只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嗯,回來了。”
她心裏嘆氣,望着地下。
如果可以,她真是永生永世都不想與她再做母女。偏偏老天爺作怪,又把她給推回來了。
這嘆氣聲不經意間竟随着話音吐了出來,李夫人摘耳環的手停了一下,身子轉過來,目光直接落到她印子還沒退去,并且還垂了幾條額發的臉上。
“真是好形貌。知道的是世家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乞兒呢。”
李南風望着她這副熟悉的睥睨嘲弄的姿态,內心已經十分麻木。
她說道:“我也沒犯什麽了不得的大錯,回來的時候刻意避着外人的,也沒丢您什麽人。這行邸裏的小姐,都是年紀不大的,未必就從沒有過淘氣貪玩的時候?母親不關心我晚歸便罷了,要責罵我也受着,至于這麽譏諷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