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不不,他在惋惜些什麽?

他猛地一驚,終于回過神來。

他打定主意到地方就立刻離開拆夥兒,以後再遇見也裝作不認識。

她很危險。

呂鳳仙沒考慮太多,她摸摸老馬的腦袋,小聲嘀咕:“你再辛苦辛苦,将我們送回附近的城裏便好。”

不過……

呂鳳仙看向他:“這裏怎麽會有氐人?”

他看着她:“你以為這裏是哪裏?”

呂鳳仙摸摸下巴,試探問:“京師周邊?”

他直接遞給她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你是要去京師?”

呂鳳仙也沒有必要瞞着他,直截了當道:“我打算出來闖一闖,從并州出發,前往京師……”

他盯着她,神情古怪。

呂鳳仙:“你……莫非身體不适?”

他緩緩道:“是誰為你指的路?去京師居然往西面走?”

“哎?”呂鳳仙撓了撓頭,笑容爽朗:“我是靠我這匹大寶貝認路的啊。”

他嘴角抽了一下,“你這寶貝還是賣了吧,這裏根本不是京師周邊,這裏已經通向涼州地界了,你不單走錯方向,還走過頭了!”

呂鳳仙擡頭看天:“啊,今天的陽光真燦爛啊。”

“不要轉移話題。”

呂鳳仙看看四周:“雖然沒有花草,有些荒涼,但也別有一番曠達。”

他涼涼道:“再曠達也改變不了你走錯路的事實。”

“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才好?”

呂鳳仙一連換了三個話題,總算是讓他不再抓着她走錯路的事不放了。

“我姓賈。”

呂鳳仙微笑點頭:“賈娘子,我姓呂名布。”

假娘子?

賈诩意味深長看着她,見她不像是看出他真身的樣子,這才将她方才的話當作無意。

他擡頭往前望了一眼,眼前猛地一花,他眨了眨眼睛,暫且壓下身體不适,問道:“你這是往哪裏走?”

他看向呂鳳仙,呂鳳仙也看向他。

他挑眉問:“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呂鳳仙笑容陽光,“你真聰明。”

賈诩:“……”

他發現自打遇上了這個不着調的呂布,他就一直在生氣,不行,這不是養生之道。

賈诩指了另一條路,“往這邊走,那裏有一座小城,咱們先去那裏休整一番。”

呂鳳仙點頭,對身下的老馬道:“你聽到了吧?”

馬能聽得懂人話?

賈诩在心裏嗤笑一聲,然而,下一刻,他就眼睜睜看着那匹老馬調轉頭,朝着他剛剛指的方向走了。

他深深端詳着那匹馬。

不可貌相嗎?當初,他也是被人看做庸者一員啊。

他忍不住扭過頭,對呂鳳仙道:“你這匹馬……”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一側歪倒,要栽下馬。

就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感受到一處溫熱穩穩地托住了他。

“病了就該多依靠別人一些……”溫柔的聲音帶着些許無奈。

……

熱,好熱……

整個人快要燒着了,又像是要融化了,衣襟勒得脖頸喘不過氣。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臉上、身上都被燒紅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跳進大鍋裏的魚,鍋底下架上了柴火,他不斷跳出去,卻只是晃蕩出一些水花,就在他精疲力盡,快要沉進鍋底變成熟魚的時候,一股微涼自鍋邊緩緩流淌下來。

求生的本能讓他不斷朝那股清涼游去,然而,那股清涼卻想要從他周邊抽離。

不行。

他拼命地想要抓住那一絲涼意,漸漸地,涼意越來越多,游走遍他周身,他也終于舒坦下來。

清晨,啭啭的鳥鳴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的手指在晨光中動了動。

終于,他慢吞吞睜開了眼。

入眼的便是一根房梁,接着,他聞到了陽光與草藥的味道。

他想要起床,全身卻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他只得慢慢轉過頭,打量這座屋子。

突然,他的視線停住了。

呂鳳仙正坐在桌邊,迷迷糊糊打瞌睡。

她手肘抵在桌面,手掌支着下巴,時不時一點頭,差點要磕在桌面上,可每當這時,她就會快速驚醒,眼睛也不睜開,繼續支着下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

她怕是守了自己一整夜吧?

賈诩輕咳一聲,她果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呂鳳仙瞥了他一眼,捂着嘴慢悠悠打了個哈欠,這才伸了個懶腰,不經心道:“醒來了啊。”

不對,她這态度與昨日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賈诩微微蹙眉,不斷打量着她。

呂鳳仙跳起身,随意伸展了一下身體,“你生病發熱,我帶你進城,找了個郎中來給你治病,我們現在就在郎中的醫館裏。”

賈诩稍微恢複了一些力氣,挑開被子看了一眼,只見自己光溜溜的。

賈诩:“……”

呂鳳仙瞧到他的表情,淡淡道:“你昨晚燒的厲害,全身又燙又紅,只能不斷用水給你擦身幫助你降溫,你的衣服也濕透了,我幫你洗了洗,晾在外面。”

什麽!你說什麽!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驚恐,呂鳳仙奇怪道:“你這是什麽表情?我明明是好心幫你的……”

話說到一半,她就揮了揮手,“算了,我也不在乎。”

不知道為什麽,賈诩就是覺得自己十分委屈。

他攥了攥被子,轉了個身,将自己團成一團,頭塞進被子裏,背對着呂鳳仙。

呂鳳仙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委屈什麽,“你這人還真是講究,我都沒怨你男扮女裝來騙我,你倒還怨上我了。”

“算了,算了,我心胸寬大,就不跟你計較了。”

你看到了吧?你果然是看到了吧?

賈诩:“……”

他真是有苦說不出。

呂鳳仙直接往屋外走。

“你等……”賈诩話還未說完,她就跑的不見蹤影了。

“……我的衣服……”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

呂鳳仙三兩步跨到屋子外面,迎着朝陽拉伸了一下身體,院子裏不大,一邊是馬棚,一邊搭着架子,架子上晾曬着各種草藥。

一個男人背對着她,正在收拾那些草藥。

呂鳳仙跟他打了聲招呼:“華郎中。”

男人轉過身,朝呂鳳仙笑了笑:“那位郎君醒來了?”

呂鳳仙點頭,爽朗道:“昨晚多謝您幫忙。”

華佗:“這是我該做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盯着呂鳳仙,眼神閃着光,“他醒來時,是什麽表現?”

呂鳳仙忍不住抱怨:“他一臉驚恐,萬般委屈,活像是我把他怎麽着了似的,大家都是男人,我能把他怎麽着啊?”

華佗笑意更深:“哦,原來他是這樣表現,那你呢?你有什麽感受?”

呂鳳仙一臉莫名:“我?我當然是感到委屈啊。”

她抱着雙臂,倚着馬棚柱子道:“好在那時候我幫你去燒熱水,還沒挨着他,要是真挨着了,他怕是要死要活了。”

呂鳳仙對着華佗明朗一笑:“多謝你告訴我他是個男子,要不然我還真被他騙的團團轉。”

華佗笑了一下,“這也是我應該做的。對了,你之前說要照料他,現在他醒了,我能為你把脈了嗎?”

“我?可是我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有病治病,沒病強身,養生之道首先就是要關注自己的身體,我有些擔心你。”

呂鳳仙一聽這是他的好意,立刻應下了。

她很難能拒絕別人對她的好意。

兩人在晾藥的架子邊找了一處地方坐下,華佗掏出袖子裏的一個小脈枕,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呂鳳仙立刻将手放了上去。

華佗挽起袖子,剛準備搭上去,又突然頓住了。

他擡頭看向呂鳳仙,撞進她好奇又清澈的眼眸中。

他笑問:“你不介意嗎?”

“介意?”呂鳳仙搖了搖手腕,“這有什麽可介意的,我還要謝謝您呢。”

華佗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無奈的笑容。

他低下頭,“嗯”了一聲。

他眉梢和眼尾都微微下垂,平常看人的時候就顯得溫柔和藹,低下頭時,更是有一種漂亮青年的羞怯,讓人無法不對他産生好感。

他探出手指,搭在呂鳳仙的手腕上。

呂鳳仙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男人,可她纖細的手腕、她細長的手指、她白皙的肌膚無不證明着她是一個女人的事實。

華佗很好奇她這種病症究竟是如何産生的,也很想要治愈這種疑難雜症。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過了一段時間,他讓呂鳳仙換一只手。

呂鳳仙老老實實聽從,視線卻落在牆角一朵小小的野花上。

過了不知道多久,華佗嘆了口氣。

呂鳳仙立刻扭過頭:“難道我身體真有問題?”

華佗:“你的身體很健康,可是,你有病。”

呂鳳仙一愣,随即笑起來,“啊,我知道,不就是長得跟男人不一樣,跟女人一樣嘛,沒關系的,這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我早就不介意了,想必天下間也沒人能治得好。”

天下沒人治得好?

華佗忍不住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問:“你介意我打開你的頭顱看一看嗎?”

喵?喵喵喵?

呂鳳仙就像是被吓到的貓一樣,猛地後跳一步,懷疑且恐懼地望着他。

“咳,這是治療的一種手段而已,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他笑眯眯搖了搖手,視線仍舊忍不住要放在呂鳳仙的腦袋瓜子上。

呂鳳仙眯起眼睛,喵信喵疑。

華佗避開她的視線,又咳嗽了兩聲,“你是什麽時候産生你是個男人的這個意識的?”

呂鳳仙:“我不就是個男人嗎?一生下來我就知道了。”

華佗:“你是生而知之?”

呂鳳仙點頭:“在家鄉,大家都說我是神人,因為我出生的時候有很多異象,而且,我一出生就撕裂了包着我的布,還一出生就有記憶。”

華佗:“記憶……你的記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生下來一睜開眼?”

呂鳳仙想了想,重新坐回石凳上:“我感覺我在娘胎裏就做了一個夢,我該有那個夢的記憶,可是,我現在什麽印象也沒有了。”

華佗:“哦。”

他看着呂鳳仙的腦袋,露出更加感興趣的神色。

呂鳳仙後背一陣陣發涼,卻沒放在心上。

她摸了摸腦袋,上面已經沒有了金字,昨日脫離了戰鬥,她頭頂上的“過關斬将”就消失了。

那華佗是在看什麽?

呂鳳仙盯着華佗,只聽他喃喃:“真是一顆好腦袋,好想打開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華佗是公元145年,賈诩是147年,曹操和孫堅都是155年的,我打算讓鳳仙的年紀跟曹孫差不多,至于他們的兒子……沒關系,鳳仙自帶金手指。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崩人啊崩文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緋炎舞 10瓶;涳虗! 惢痲ㄋ、木爻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