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雖然呂鳳仙也想及早娶夫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眼下世道越來越亂,除了颍川境內,別的地方幾乎都動蕩不安,既有天災橫禍,又有外族侵擾,農民士族反叛,還有各種教派起義,呂鳳仙只覺得自己手底下的兵馬不足,不足以保護一方百姓。

不過,在別的太守看來,呂鳳仙這就有點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了。

各地紛亂,唯有呂鳳仙治下還算是一方淨土,尤其是颍川書院越辦越好,境內學風鼎盛,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士子文人若是要搬家第一選擇便是颍川。

許多人看着呂鳳仙眼紅,有意使壞,卻又對她毫無辦法,因為人家有陛下護着。

雖然陛下昏庸無道,但就是拼着“指鹿為馬”也要護着她,據說她妹妹也頗受陛下寵愛,就差生下個皇子了,現在宋皇後不受陛下喜愛,又無子嗣,被那位呂氏擠下去也是指日可待。

雖然也有很多傳言說呂鳳仙根本就沒有這麽一個妹妹,可陛下都這樣說了,難不成陛下還能故意編出來一個呂妹妹欺騙世人嗎?

總之,呂鳳仙現在是炙手可熱,被很多人敬佩,也被一些人記恨着。

呂鳳仙全然沒有将這些放在心上,只是最近朝廷傳來的一個消息讓呂鳳仙警惕起來。

據說——

宋皇後以巫蠱之術詛咒陛下,被陛下廢,而她的妹妹又懷孕産子。

這簡直是放屁!她有沒有妹妹,這妹妹又是如何來的,別人不知,她會不知?

等她拿到陛下的私信更是氣炸了。

劉宏将他一個妃嫔産下的孩子直接寄在這位呂氏的名下了,那位妃嫔自然是留不得了。

“這……這……”呂鳳仙背着手在屋裏走來走去,“陛下這到底是何意?”

屋裏所有人都一臉複雜地盯着呂鳳仙。

所有見過呂鳳仙的人都能想到陛下對她這般到底是要做什麽,唯獨她自己想不到。

幾個謀士商議了好久,還是決定先觀望再說。

畢竟……這位陛下想要做什麽很難以常人的想法預測。

最近幾年,荀彧前往書院讀書,她身旁的謀士換作了荀攸、荀悅等人。

呂鳳仙坐在長案後,支着臉頰左看右看,似乎沒有看到戲志才。

她放下手臂,疑惑道:“志才呢?好像有些日子沒見了。”

她不由得望向身邊最近的荀攸。

這幾年荀攸越長越開,卻光華內斂,內藏錦繡。

他一貫溫和端莊,又計謀百出,越來越被呂鳳仙倚重。

荀彧求學在外,戲志才又整日不着家,漸漸地,呂鳳仙發現自己身旁最近的位置竟然被荀攸占據着,卻不曉得這究竟是何時發生的改變。

荀攸溫聲道:“志才在颍川書院,他似乎在颍川書院認識了一個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

呂鳳仙眼睛一亮,笑眯眯道:“那我也去看看好了,你與我同去嗎?”

荀攸搖了搖頭:“我這裏還有些公文沒有處理完,不如讓水鏡先生與您同往?”

司馬徽近來越來越迷道教修煉,也有了個水鏡先生的雅號。

呂鳳仙擺了擺手,“算了,還是不打擾他了。”

荀攸想了想,将手中的東西交給一旁的荀悅,轉頭道:“那我還是跟将軍走一趟吧,正好颍川書院的先生們推薦了幾個人給将軍,将軍可以一并看看。”

呂鳳仙點頭同意,還拍了拍貌美如花的荀悅肩膀,“那就麻煩仲豫了。”

荀悅看着那小山似的文書,咬牙微笑:“……無妨。”

荀攸咳嗽一聲,頗有些不好意思。

……

時值大暑節氣,天氣猶如下火一般,白晃晃的日光簡直能将人烤出油來。

呂鳳仙騎在馬上一會兒,便開始冒汗。

她扯了扯衣領,将領口弄得松散一些,好讓涼風多灌進去。

她策馬揚鞭,清風灌滿她的衣衫,紅衣浮蕩,穿梭在綠林之中。

荀攸的眼神簡直無處安放,只得小心翼翼避開她。

到了颍川書院山門前,呂鳳仙跳下馬,整理了一下衣衫。

荀攸借着撫摸馬鬃的動作,避開視線。

可她偏偏自己湊了過來,還扯着自己的領子問他:“你看看我的衣服整齊嗎?不整齊的地方你幫我整理一下,我可不能再學子面前出醜。”

這種活兒簡直燙手。

荀攸的手指勾了勾,指腹貼着袍角蹭了蹭,視線一點點提起,飛快掃過她的領子。

他偏着頭道:“右邊的有些褶皺。”

呂鳳仙皺着眉,認認真真地捋了捋右邊的領子,可在荀攸看來,她明明捋的是左邊的領子。

荀攸連忙道:“不,是左邊的領口。”

呂鳳仙“哦”了一聲,又捋了捋右邊的領子,那一邊的領子都快被她揉皺了,另一邊應該捋的領子還絲毫沒有動過。

荀攸急了:“不是這邊……”

他擡起手。

手剛擡起,他就像是被燙到了,猛地往後縮了一下。

偏偏呂鳳仙沒有注意到他的遲疑,還将自己的脖子往前探了探,想讓他幫忙解決。

荀攸局促不安。

“将軍,這樣……不好吧?”

呂鳳仙一臉疑惑。

什麽時候男子互相整理衣冠都與禮不合了嗎?

呂鳳仙歪歪頭,小心翼翼道:“荀家的家規這麽嚴?”

荀攸簡直要忍不住苦笑了。

他搖了搖頭,還是擡起手,手指尖拂過她的衣領。

布料上沾着她的溫度,一下子貼合上他的指腹。

他的動作僵住了。

呂鳳仙揚着下巴,任由他動作,還在跟他聊天:“這次你推薦的人才都是誰?他們性子怎麽樣?”

荀攸什麽都沒聽進去,他只看到葉片縫隙投下的一小塊明亮的光斑印在她的下颌,風吹拂過樹葉,光斑也随之晃動,沿着她下颌的線條優美地滑下,在她白皙的脖頸上跳動,像是銀粉落到新雪上。

他輕輕地、慢慢地用小指勾着她不小心掖進去的衣領,正好呂鳳仙轉過頭,脖頸上的肌膚貼合上他的指尖兒。

荀攸一怔。

呂鳳仙笑容燦爛:“在想什麽呢?”

她說話時脖頸下肌肉的活動傳遞到他的指尖。

他身體晃了一下,一陣頭暈目眩。

“哎,哎哎!”

呂鳳仙一把扶住了他,憂心道:“公達可是身體不适?都怨我強拉你出來!”

“不,我無事。”荀攸立刻開口解釋。

可惜,呂鳳仙早已經半扶半抱住他,差點就要将他打橫抱起來了。

荀攸脖頸通紅,“将軍,我真沒事,只是太陽照得一陣頭暈。”

呂鳳仙才不停他的。

她摟着他,将他帶進書院內,讓人安排好一間房,并派人叫正在此處教書的華佗前來看看。

荀攸躺在榻上,一臉生無可戀。

剛剛他上榻的時候,還是被呂鳳仙她親手抱上來的。

他好歹也是個男人啊!

荀攸正盯着房梁裝死的時候,呂鳳仙的臉突然闖進他的視線中。

他一懵,頓時想起了那一塊光斑。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胸膛重重起伏了兩下。

呂鳳仙關切道:“要喝水嗎?身體如何?”

荀攸輕聲道:“我稍微躺一會兒便好,連累将軍為我擔憂了,将軍不妨先在書院內逛逛。”

呂鳳仙想等華佗來再離開,荀攸卻孜孜不倦地勸她。

說不過他的呂鳳仙只好一步三回頭離開,神色擔憂極了。

荀攸心下一暖,更為自己龌蹉的心思自責厭棄。

等到呂鳳仙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他才擡起手臂,用袖子擋住自己的臉,緩緩舒了一口熱氣。

可胸口依舊又漲又悶,好像那道光斑已經不小心被他一口吞下,正在他的心胸中肆虐。

……

呂鳳仙也沒敢走太遠,就在周圍轉了轉。

屋後不遠有個假山,呂鳳仙沒有去找上山的路,她抻了抻胳膊,直接攀着岩石登了上去。

假山上有個小石桌和四個小石凳,還沒等她坐下休息一會兒,就聽到假山另一邊傳來了争吵聲。

呂鳳仙聽了聽,大概是一個士子指責另一個士子計策過于陰損,心思過于涼薄。

這讓她忍不住想起另一個人,便仔細聽了下去。

原來兩人都是書院的先生,争執的起因是為了史書上的某将軍因為被敵方切斷了運糧的路線,導致最後無軍糧可用,軍心不穩,輸了一場戰鬥,然後兩個人就開始思維發散,如果自己是這位将軍手底下的謀士,該如何解決軍糧問題。

被指責的士子言說:要征收百姓的糧食。

另一個問:若是百姓不肯給怎麽辦?

被指責的說:強征。

另一個又問:若真沒有呢?

那個被指責的士子當下來了一個狠的,直接說:山窮水盡之時,可用人脯。

人脯就是人肉啊!這是說實在缺少軍糧的時候,可以用人肉。

那個士子當即就怒了,厲聲斥責:“人脯從何處來?為魚肉的百姓何其無辜?”

被指責的士子反駁:“婦人之仁!若是殺一人能救一城之人,那一人當不當殺?同理,若是殺一城之人能救天下人,你又殺不殺?”

士子大罵:“詭辯!涼薄!毫無仁心!恥與你為伍。”

兩個人越說越是激憤,恨不得打破對方的狗頭。

呂鳳仙聽得感慨,忍不住站在假山上,擡頭望下望了望。

假山下的兩人,一個較為年輕,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

年輕的那個尤為激憤,撸着袖子,慷慨陳詞,脖頸上青筋暴出,頗為烈性。

年紀稍大的那位身高挺拔,容顏俊朗,留了些整齊的胡子,卻不損其容貌,反而讓他面龐更具深邃神韻,争吵時,同樣又剛又充滿戾氣。

年輕那個熱血沖腦,突然一伸手,直接沖着年紀大的那人胡子抓去。

好一個擒賊先擒“胡”。

呂鳳仙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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