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殺成瘾症
第八章/自殺成瘾症
淡墨最終還是跟言許一起去醫院包紮他的傷口,而後繼續做他的司機,送他和他的車回家。
日已近西山,好像手一推,就能黑下來。
到了言許住所公寓外的樓下,淡墨就将車停了下來。
她沒打算登他的門,那麽自然接下來就應該是——道別。
可她沒想到,自己剛打開車門,就有一張不期而遇的臉進入她的視野。
那是她的病患之一。
一個自殺成瘾外帶對一切異性都有好感且無法自控的三十二歲單身女性,冉苒。
冉苒一認出她來,就迫不及待地拔腿向她狂奔而來。
那模樣,就像一只饑餓的豺狼,在寒冬酷暑之後,終于等來了一只可口的小白兔。
淡墨眼底的神色一抖,擠出一個笑容,卻在看到冉苒将視線調轉對準她身旁剛下車的言許時,嘴角垮了下來。
她希望自己的預感是錯的……
可冉苒一驚一乍,時愁時喜的表情,無一例外都在告訴她,她猜測的一切都将成真。
淡墨努力穩定自己的心神:“冉——”
另一個苒字還沒出口,卻被冉苒勢在必得的眸光震得四肢僵硬,連同舌頭都瞬間僵直口不能言。
眼看着,冉苒就要撲向言許……
後果是什麽,淡墨在冉苒的數次傾訴中,記得一清二楚。
她收回神智的第一秒,便即刻轉身,試圖攔住冉苒撲向言許的步伐。
卻不料自己腳下的運動鞋打滑,她那一擋,趕在冉苒之前,将本就負傷的言許,壓倒在地上。
沉悶的砰聲即刻入耳。
淡墨的眉擰成一股。
她為什麽沒有站穩?
她為什麽要試圖做個拯救無辜群衆于水火的英雄?
為什麽要自不量力?
事實證明,她所有的體力和運氣,僅僅只能用來再度證明,她是一個随時會摔倒,而且還會拖累別人墊背的倒黴熊。
而這個人,此刻是……她不久前才嚴正聲明劃分楚河漢界的言許。
她的額撞上了一個柔軟的部位。
淡墨不想擡頭,她怕驗證自己親手制造出一個吻——哪怕是額頭一吻的窘狀。
淡墨視線移向冉苒,下意識地手掌摁在言許前胸,試圖抵在他身上撐起自己的身體起身。
等她冷靜下來順着言許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背時,才發現自己現在這個姿勢大概叫做——襲胸。
或者可以稱為——非禮。
她視線略微在言許臉上逡巡一周,最後尴尬地落在別處。
有些授受不親的心虛,帶些再度悲催的無奈。
明明适才的計劃是,老死不相往來。
為什麽突然間,變成了肢體接觸——即便是,如此純潔的意外的肢體接觸。
“淡醫生!”
冉苒的驚呼提醒淡墨現下的情形有多尴尬,她猛地從言許身上跳起來,拽了自己衣角一下,而後對冉苒笑:“意外事故,沒吓到你吧?”
冉苒笑眯眯地對她搖頭。
而後,視線依舊挪回言許臉上。
淡墨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冉苒做出對言許表白這種瘋狂的事情之前,斷絕她的念頭。
“他已經有主了。”
她特別強調:“冉苒,你是個好姑娘。你要努力控制自己,不能再喜歡別的女人的男人。”
冉苒點點頭,淡墨話落的瞬間,她便已經恍悟過來:“我懂的,淡醫生。我喜歡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去觊觎你的男人。”
她的男人?
越描越黑的趨勢。
一句話解釋不清,現下的情形,再加上對象是冉苒,淡墨無力長談,幹脆放棄解釋。
她有些心虛地看着剛才被自己的體重砸向地面,此刻依舊躺着的言許。
他正巧微微擡起頭,脫離冷硬的石板,開口是可憐兮兮的語氣:“淡醫生終于想起來該看看我是死是活了?”
淡墨唇瓣微開:“抱歉,剛剛純屬意外。”
她正猶豫,要不要伸出手臂,拉他起身。
僅一日而已。
他出現在她身旁。
一次見血,一次墊背……自己似乎命裏帶衰他。
言許皺眉,一陣呲牙咧嘴,等不及淡墨自己思想鬥争完:“你現在難道不應該先拉我起身,看看我這一身零件有哪些被壓壞了?”
他眉目一斂,恍然大悟的模樣:“你該不會是怕我索賠?”
淡墨不置可否,言許卻無法忍受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我沒有那麽锱铢必較,我一向寬宏大量。
不過你現在是不是該大發善心,看在我流血還撐住不流淚的份上,考慮把我過去提的那九十九朵玫瑰,變成九百九十九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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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一別,崔亭就奔赴外地去敲定收尾的項目,紀式薇除了日常工作,就只是陪着等等識字。
那日喬偃月的出現,之前紀格非的引申,碰到一起,讓她對于自己失落的那段過去,很是好奇。
可她從來不是那種糾結于過去,讓自己的現在過不去的那種人,所以也只是好奇,僅此而已。
晚上崔亭一向會來電,不管多晚。
等等睡着,她就盡快下樓。
樓梯的燈關了,她一時沒注意,差點踢到坐在樓梯某階上的紀格非。
她随手摁開樓梯拐角的燈,晦暗的光線打在紀格非的側臉上,照出他一臉落寞。
紀式薇的話到嘴邊,依舊在猶豫是否該說出口。
紀格非那壞脾氣……萬一随手一拎扔她出去,那一定又是一場慘案。
而她最近實在沒打算壯烈犧牲。
她輕咳一聲,故做輕松:“多大年紀了,學林黛玉郁郁寡歡?”
紀格非肩膀一動,側身看她,沒有她預料中的反唇相譏,他甚至是溫和一笑:“等等睡了?”
紀式薇坐在他旁邊,初秋的臺階很涼,坐上去感覺涼意要透過骨縫滲進五髒六腑裏面去。
她眉一皺,紀格非就把自己搭在樓梯扶手上的西裝扔給她:“出息,墊着。”
那布料的紋理她有印象:“這不是你這個月才從英格——”
她話還沒說完,被紀格非截斷:“廢話真多。它以後反正遲早都會變成一塊兒破布!”
紀式薇乖乖照做,沒忘了給他添堵:“我早就知道勤儉節約這種傳統美德你從來都是沒有的,暴殄天物。”
光線并不明朗,她看不到紀格非眼底的旖旎翻湧,只能聽到他沉靜的嗓音:“害怕嗎?”
他問得沒頭沒腦,紀式薇卻懂。
他們在一起生活二十餘年,很多事情不需要一一說明,彼此就能明白。
很多口是心非,不需要澄清,對方也能解讀出真正的語意。
“在你這個混蛋反複提醒我崔亭可能是個人渣的時候,有點兒擔心。”
紀格非笑,她還真是含蓄。
“只是有點兒?”
紀式薇思索了下,神情嚴肅又認真:“我既相信你,也需要相信他。猜忌這東西很可怕,你也不希望我變成一個每日胡思亂想,寝食難安的人吧?”
“還是你從小正兒八經、酸拉吧唧的熏陶我,做人最重要是真誠。”
紀格非拍她腦袋:“在你眼裏,我還能不能有一丁點兒好?”
他擺正臉色:“帶等等和崔亭去确認一下吧?至少讓你自己心安。”
DNA嗎?紀式薇不示弱地學他,伸出手拍他的肩膀:“別擔心我,我無堅不摧。”
“再說,不還有你嘛!”
她永遠笑得明媚而又沒心沒肺:“不過你這大晚上的自己坐在這裏到底要幹什麽?”
紀格非明顯不樂意回答她的問題。
站起來,撇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你一小孩問那麽多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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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崔亭來電的時候,問得才真得叫做多。
從等等吃了什麽,幾點睡着,到她一天的瑣事。
事無巨細,耐心充足。
最後他才将話題艱難地轉向他自己:“小七,工程進度出了些問題,我明天回不去。”
紀式薇困得迷糊,清淡地嗯了一聲:“随便你。”
她沾染着睡意的聲音綿軟而有誘惑力,崔亭望着自己眼前這一片燈河,眼底的光,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
第二天紀式薇休息,一大早卻有人摁門鈴。
她不知道其餘人都去了哪裏,只好自己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樓開門。
腳剛踩到地板上,手機又在身後歡快的唱了起來。
她爬回床角才抓到手機,通話一接通,再度聽到崔亭的聲音:“宋松現在在你樓下,我讓他去給你們送早餐,下去開門。”
“宋松是你的合夥人,你怎麽能既把他當司機用,又讓他當跑腿的小二?”
她邊回崔亭的話,邊下樓。
崔亭依舊理直氣壯:“他的人生價值,需要這麽實現。”
“小心他背後紮你。”
話說到這裏,紀式薇拉開自己的家門。
出現在自己視線內的,卻不是奔波于實現人生價值的宋松,而是正搖着手機微笑的,她的崔亭。
紀式薇意外地張開自己的嘴:“不是說今天回不來嗎?”
“難道是我夢裏你說回不來嗎?”
崔亭只用一個溫熱的擁抱回應她。
一大把年紀了還搞這些又惡俗又無趣的驚喜。
紀式薇臉上笑開了花,心底此刻卻只剩下兩個字:我/艹。
這個帥死的男人竟然是她的。(小七是個文明人,小七真得是個文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