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似是故人來
第十三章似是故人來
紀式薇沒想到,自己和崔亭結次婚,是這樣倉促且順利。
她打算先斬後奏,而崔亭不需要奏等批準,唯一的見證人,不過是他們已然三歲的兒子等等。
崔亭還是像過去那樣一手牽着她,另一只手臂抱着等等。
他在耐心地指點等等變換稱呼,紀式薇則捧着結婚證笑他在鏡頭定格下那一臉緊張的模樣。
等等不确定地在崔亭引導下喊:“……爸爸。”
紀式薇在一旁打岔,卻是無比确定:“紀崔氏。”
紀崔氏?崔亭看過來的眼神帶着明顯的壓迫感,紀式薇清了清嗓子,搖搖手裏的小紅本:“國家認可的,紀崔氏沒什麽不對啊?”
崔亭松開牽着她的那只手,改成用來摸等等的腦袋,嘴裏的話卻是對紀式薇說得:“你——是不是想——娶我想瘋了?”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呆瓜:“你知道我一向喜歡說實話,你現在變性已經來不及了。”
紀式薇伸手掐他的腰,忍住口/爆/髒字的沖動,溫柔地提醒他:“崔先生不會認可,我爸媽還有我哥大概也會撕了我。”
卻是等等搖頭對她說:“小七,外婆他們同意的。”
紀式薇有些懷疑自己的聽力,可等等還在一臉認真地看着她。
那表情,像極了時常盯着她默聲不語的崔亭。
她擡眸看向那個此刻正一臉溫和且耐心地看着兒子的男人,太陽穴隐隐雀躍:“你又做了什麽?”
她這質問的語氣,崔亭聽到的瞬間就被氣得笑了:“殺人放火。”
他回想自己再度去見紀家兩位長輩時的場景,補充等等那句話沒提到的細節:“只是岳父岳母同意了,不包括紀格非。”
他那麽理所當然且自然地用到“岳父岳母”這樣的字眼。
紀式薇替他別扭。
她仔細審視崔亭的表情,還是很好奇:“你什麽時候再次去見他們的,你們聊了些什麽?”
崔亭一副保守秘密的模樣:“我如今父憑子貴。”
“小七,結婚是人生大事,那是養育你的父母,你一定希望得到他們的首肯,這是我應該争取的部分。”
他轉而想起什麽,将等等扣在自己肩頭:“至于崔是安……我們以後不會和他有太多交集,不要擔心。”
紀式薇忍不住突然喚他的名字:“崔亭——”
崔亭重新牽起她的手:“一切有我在。”
紀式薇心底一動,伸手捆住他的腰。
她這一生,可以分為三段。
前十幾年,她努力地積攢運氣。
後十幾年,她把所有的運氣耗費去遇見他。之前,他是她的保/護/傘、心之所系;之後,他會是她的家之所在,合法配偶。
紀式薇眉頭舒展止不住笑,想到自家二老……又突然攔身到崔亭面前,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她把等等從他懷裏抱下來,伸手就想去扯他的風衣。
大庭廣衆……崔亭臉色微緊,忍不住輕咳一聲提醒她。
紀式薇顧不得路人回首注視,剎那間亂了心神一般:“實話交代,我爸這次打你哪裏了?”
崔亭扣住她不安分的手:“你爸不像你哥那麽幼稚。見我一把年紀了,沒好意思揍我。”
紀式薇目光依然猶疑不定:“眼見為實,讓我看看。”
崔亭嘆氣:“你準備讓我在大庭廣衆之下裸奔?”
紀式薇咬牙:“你是我的私有物,只有我能看。我有權查驗損毀程度。”
“是,随你處置。”崔亭再度抱起等等,表情是沒有限度的縱容,似乎可以任她無法無天,“前提是……關上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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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許又來了。
當索鎖把那個帶着向日葵的紙杯放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她不用說話,淡墨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實。
“就一點兒都不會感動嗎?”索鎖實在難以控制自己八卦的那顆心。
她問得明明是個疑問句,淡墨卻只是點點頭。
索鎖離開以後,她自己深深嘆了口氣。
如果開始一段感情那樣容易,那她這五年來的堅持,又算什麽?
換班時間過後,淡墨離開醫院之前,還是決定和言許再度言明一次。
醫院裏人多嘴雜,等到了醫院外的街角綠地,淡墨才開口。
木椅就在一旁,可他們沒有落座的打算。
于她是只打算說簡短幾句話,不必。
于他是,她不坐,他便可以一直站下去。
淡墨猶豫應該怎樣開口。日光濃烈,而面前那張好看的臉,卻只挂着一個淺淡的微笑。
她前面從未告訴過他不可以的真實原因。
可沒有理由的拒絕,他似乎不以為意。
“我有愛的人。不是喜歡,是愛。”她已經有太久沒有在別人面前袒露事關過去的一切,總覺得唇舌之間有牽絆,十幾個字而已,卻要如此費盡力氣。
“這是原因,不可以的原因。”
一旁兩人在日光下的投影狹長并立。
言許還是那幅淺淡溫和的表情,很認真地問她:“他在哪裏?”
在她心裏……淡墨将這幾個字放在舌尖繞了幾圈,最終還是沒能吐出來。
“你既然有愛的人,為什麽你們沒有在一起?”
他問得執着,淡墨蹙眉差點要在他面前陷入回憶無法自拔。
“是因為他不愛你是你一廂情願,還是因為,他已經身故?”
淡墨背過身:“都不是。”
“我們一直在一起。在他之前沒有別人,在他之後……也不會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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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對言許說的那句話,是夢裏時常反複響在她耳邊的,盛清和對其他人說過的原話。
可世間只有一個盛清和……
即便熟識如她,也無法複制一個他出來。
直到在機場送南姨回S城,她還有些神思缥缈。
南姨還在争取:“真得不跟我回去看看嗎?”
淡墨沖她眨眼:“當初可是您反複勸我離開那裏……下次吧。”
她最終還是松口。
她總有一天,能有力量去故地重游。可并不是現在。
南姨離開之後,她便在候機大廳內往回走。還沒走幾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夾雜着意外、詫異和不确定的嗓音:“淡墨?”
時隔太久,單憑兩個字,淡墨無法分辨聲音的主人。
這些年,她最不喜歡的一件事,莫過于敘舊,也不希望,遇到故人。
她的舊事裏都是盛清和,她的故人再多,總歸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個。
她慢慢轉身,像被摁了慢動作回放鍵,卻在看到身後那人那張臉時,全身僵硬起來。
她記不起盛清和的臉……不是失憶,而是病。
可盛家其他人的臉,她閉上眼,大抵也能夠摸得出來。
盛欺霜将驚詫完全寫在自己臉上,這一次碰面,顯然意外的并不止淡墨一個人。
無法裝作對面不識……淡墨點點頭,迅速轉身離開,卻被身後緊追而來的盛欺霜捉住手臂。
“淡墨。”她的聲音裏混雜着焦急和不悅。
淡墨嘴邊漸漸勾起一個譏诮的弧度……所有的盛家人,大概只有盛清和是溫和而有耐心的。
“好久不見。”盛欺霜那張臉近在咫尺,淡墨覺得自己的頭開始隐隐作痛。
她無法和盛欺霜平心靜氣地哪怕交談一句,只能接着說:“我有急事,再見。”
盛欺霜一副不可松動的堅決表情,淡墨去扒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五指:“盛欺霜,這麽想聽實話嗎?我不想見到你。”
“這些年你一直躲在N市?”
淡墨好似聽到一個笑話:“躲,呵……為什麽要躲?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在避開你們。”
盛欺霜松開觸碰她手臂的那只手,盯着淡墨緊蹙的眉頭:“沒有人希望他死。”
“他是誰?”觸及到盛清和,面對盛家人,淡墨難以冷靜,“難道他這個字,就是名字?”
“你變了”。盛欺霜微微搖頭,“過去你雖然有時候很狡猾、偶爾很嚣張,但是從來對人沒有惡意”。
淡墨聲音壓得很低:“你也變聰明了。謝謝你能看出我對你不善,我本來就沒想要含蓄些隐瞞。”
她轉身就走,盛欺霜卻不甘心:“青山回來了。”
淡墨眼底的苦痛一閃而過,停下了腳步,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你說誰?”
“淡墨,青山回來了。”
淡墨的胸腔裏火速竄起一陣涼意,不知道自己臉上的戾氣是否收斂地住:“他沒死嗎?”
盛欺霜被她一句話惹怒:“你怎麽能這麽——”
“我什麽,冷血還是無情?盛青山在哪裏,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看向盛欺霜的表情夾雜着明顯的厭惡:“這些年,你和你的家裏人,夜裏能睡得安穩嗎?”
她顧不得機場來回的路人駐足的目光,覺得自己也許此刻一眨眼,就能滑下鹹濕的淚。也許盛欺霜再多說一個字,自己就會扇過去一個耳光,将其打散。
她的目光裏滿是悲哀:“盛青山還活着。打自己的臉,疼嗎?”
“盛青山回來了。五年前,是誰言之鑿鑿地說……是清和害了他。他失蹤後回來了……我難道應該高興嗎?”
“盛欺霜,我是變了。我現在惡毒地希望他在那片山裏爛成一堆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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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不曾有這樣大的情緒波動。
夜裏南姨傳來訊息說已經到港的時候,她還沒有睡着。
盛青山還活着,那她的盛清和誰能還回來?
她撥回給南姨,拉線聲剛響了兩次,就被接通。
南姨上來先斥責她為何半夜不睡,卻轉而試探着問:“小淡,你現在……還想知道清和的長相嗎?”
淡墨喉頭一緊,有些喑啞:“想。”
南姨那邊有些細細碎碎的聲音,而後她嘆口氣告訴淡墨:“我這裏還有一張他的照片。回到S城看到舊宅裏的那些相框,我才想起來。”
“你那麽想他,我把他拍下來,發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