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的殿下(下)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這也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故事。

在二十五年前,尼爾曼的國王娶了一位美麗的金發王後。

就像很多故事裏必備的情節那樣,這位金發的王後是鄰國的公主,年輕的國王用最九百九十九塊金磚鋪就了一條迎接妻子的大道。

婚後王後的生活很滋潤,除了沒有麻将和小白臉以外,可以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人來轟走。

除了一件事讓她一直很不安:出嫁前王宮裏的貴族太太們告訴她,結了婚的男女是要睡在一起的,她的丈夫對她很好,只是每天晚上都不和她睡。

就這麽過了大半年,有一天夜裏,本來要回鄰國探親的王後因為大雨折了回來,在回到寝殿的時候,她看到了兩個人。

沒穿衣服的黑發國王和只穿了上衣的金發宰相。

兩個人在她的床上,睡覺。

還很年輕的王後十分生氣,她撿起地上的鴨絨枕頭去打看到她像見了鬼一樣的兩個人:“你不和我睡覺,原來是要和他睡覺!”

鴨絨枕頭打在宰相身上,被她的丈夫伸手抓住:“麗娜,別鬧。”

從沒受過這種委屈的少女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問:“伊利諾,伊利諾,你不和我睡覺,為什麽還要向我的父王母後求娶我?你不和我睡覺,我就生不出小王子和小公主,我姐姐妹妹們都會笑話我的。”

國王拿被子遮了遮身體:“麗娜,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我愛你……可是我試過……我……不行……看到你,我不能……”

他指了指邊上已經穿戴整齊的宰相:“他不在,我發揮不出來。”

麗娜咬了咬嘴唇。

之後的一個月,麗娜找了全國最有經驗最風、騷的女人們,求她們教她怎麽取悅男人。她從自己的祖國召來了一個裁縫,裁縫做了很多讓她看了都臉紅的睡衣。

可是沒有用。

無論她怎麽努力都沒有用。

一年後,麗娜王後秘密地召見了金發宰相。

她給了他一把鑰匙。

“伊利諾只有看到你才會興奮,請你一定要幫我。”

那一晚,麗娜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

只是原本天真無邪的少女,臉上再也沒有了光彩。

原本是兩個人的婚姻,卻生生擠進來第三個人。

麗娜已經不知道究竟誰才是第三個人。

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整夜整夜地失眠。

直到,她懷孕了。

都說孕婦會憂郁,她卻一天天開朗起來,臉頰也日漸豐腴。

伊利諾很高興,他把全國最甜的蜂蜜、最大的棗子、最鮮美的羊肉都送到了她面前。

九個月後,麗娜生下了一個金發的小王子,取名亞爾安。

小王子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國王和王後都很高興。

直到有一天,金發的宰相在花園的石階上陪小王子玩一只金球,麗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小王子的五官和宰相的是那麽相似。

麗娜發愣的工夫,年輕的宰相已經走過來,掀了長袍坐在她身邊。

“亞爾安是我們的兒子。”他舉起左手,露出等長的中指和無名指,“等他長大了,會更明顯。”

他雙臂搭在膝頭,姿态懶散恣意:“以後……讓他少用左手,伊利諾可不是個大度的人。”

麗娜全身都在發抖,她的幸福原來和蜜蜂的翅膀一樣,一掐就斷了。

金發的宰相站起來,陽光透過他長袍的邊緣打在麗娜臉上,他從一旁的薔薇花叢裏折下一枝還沒開的薔薇花,插在麗娜的腳邊的藤籃裏。

他對着太陽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說:“麗娜,要是娶了你的人是我就好了。”

這是他留給麗娜的最後一句話。

三天後,采石場的工人們在山間發現了宰相和他仆從的屍體。

屍體邊上散落着大量的行李,看樣子這位宰相是在離開帝國的路上中了彩票。

他的下半身被山崖上滾下的巨石砸爛了,他的右手緊緊抓着自己的寶劍,寶劍将他的左手剁成了爛泥。

人們猜測,這位一向睿智的宰相大人,約莫是被巨石砸壞了下半身以後一時半會沒死掉,精神崩潰下開始拔了寶劍自殘。

只有麗娜知道,是什麽讓他把自己剁成了肉餡。

伊利諾很消沉,他整夜整夜地飲酒,念着宰相的名字。

終于有一晚,醉到不省人事的國王推開了麗娜的門。

那一夜以後,她又懷孕了。

八個月後,麗娜生下了一個女兒,女兒有着和國王一樣的黑頭發和黑眼睛。

小小的人不哭也不鬧,有一次麗娜夜半醒來,看到月光下,搖籃裏的小嬰兒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的一枝薔薇花。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被插在她籃子裏的,那枝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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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看着仙度瑞拉擋在小腹上的手,繼續講道;“幾個月前,大長老喝醉後一邊打幾個小奴隸一邊說‘老子想捏死你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別說你們了,就是亞爾安都不敢惹怒我。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是誰的種?看他那雙眼睛我就知道。’”

千夜順着仙度瑞拉的目光,看向遠處采石場上熱火朝天的景象:“有人把這句話傳給亞爾安。他為了滅口,安排人扮作你的樣子,殺了大長老。又借着七行會審判你的機會叫來了阿蓮娜,他借阿蓮娜的口說出他們的私情,逼長老會同意他解除和你的婚姻關系。”

“可是他又不舍得讓你真的被絞死,于是他找到了對你忠心耿耿的伊麗絲,把一切都推給了阿蓮娜。”

說到這裏,千夜不禁感嘆:“亞爾安看着一副胸肌大無腦的模樣,但歸根結底還是宰相的兒子。”

仙度瑞拉的手抓緊了裙子,她全身輕微地顫抖:“王後殿下,你別忘了,他愛的是阿蓮娜。”

千夜“哦?”了一聲,撿起地上一顆小石頭扔出去:“我看到的是,他今天扶阿蓮娜,用的是指尖。”

千夜十分疑惑:“單手,指尖,這樣是真愛;那他昨夜的小兔子,是唱給誰的?”

仙度瑞拉沉默不語。

高大上的王後摸出塊布暗搓搓擦了擦鼻血,繼續說:“我家鄉有句話,叫紙包不住火。我想亞爾安早就知道他的身世瞞不住,所以一直在盡心盡力做一個浪子。他四處留情,金屋藏嬌,讓他父王不得不防着他的每一個女人。”

亞爾安實在是入戲頗深,連他母後都被調戲過了。

千 夜擡頭:“他的身世由來本身就是個笑話,一旦揭露出來,國王勢必要成為長老會和人民攻擊的對象。所以伊利諾不能光明正大地殺了亞爾安,為了保證王室血統的 純正,他只能暗地裏弄死他。可作為帝國唯一的王子,就算亞爾安死了,他的兒子一樣擁有第一繼承權。所以伊利諾絕對不會讓亞爾安有孩子留下。”

千夜一邊抹着鼻血,一邊兢兢業業地名偵探着:“其實,他根本沒必要殺大長老,就算大長老死了,這個秘密也瞞不了多久。你說,他究竟是為誰殺了大長老?”

“嘶”的一聲,是仙度瑞拉的裙子被她扯破了。她揚起頭,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他奶奶個腿兒的,你究竟是誰?”

千夜一愣,随即擺出一個高大上的姿勢:“我是女巫啊。”

仙度瑞拉“啪”的一拍牆:“他奶奶個腿兒的,你們女巫太邪門了。你別說了,對,大長老說的話是俺派人傳給亞爾安那厮的,也是俺讓伊麗絲給俺二姐出主意,說弄死俺她就是王子妃。其實俺有辦法對付俺二姐,都是亞爾安那厮多管閑事,害的伊麗絲跑來認罪……”

她說着說着,抹了把臉,半天沒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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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千夜正坐在院子裏被日漸豐腴的阿螺削蘋果,聽見一個驚天動地卻不是很出人意料的消息:亞爾安王子刺殺國王,被國王身後的克裏斯一劍捅了個透心涼。

她“噌”地站起來,還沒走出寝殿,看見了披着件睡衣站在花園裏的前王子妃。

仙度瑞拉又瘦了點,整個人看着就像根燒過的火柴棍。

她站在樹叢裏,腳上沒穿鞋。

千夜看她這樣,趕忙回身拿出一沓羊皮卷莎草紙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便宜兒子讓我轉交給你的。”

仙度瑞拉沒有接:“我聽說,他死了。”

千夜一愣,點了點頭:“是,亞爾安死了。”

她 沉默,沉默,又沉默:“我不知道您究竟是誰,卻知道您一定會幫我。母後,人死了也不過三尺風沙。我只想求您替我問一問您的那位朋友,阿德力他們是不是真的 都死了,還有,克林的國王究竟是不是威利。”她一臉疲敝,卻滿眼期待,“母後,您是女巫,一定知道他們是誰。”

千夜心疼地想這個月只剩下兩個問題,這一下子就全搭進去了。心疼歸心疼,她還是說;“好,你等着,我這就去叫我朋友出來接客。”

寝殿裏靜悄悄的,之前燃着的蠟燭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

梳妝臺前有個人影。

黑暗中千夜看不清,只聞到鼻端一陣熟悉的味道。

她摸了根蠟燭點上,見到黑發如瀑的美人,正舉着她的沒有嘴的朋友對鏡自顧。

千夜被唬了一跳:“公主?這麽晚了你在我殿裏幹什麽?我那鏡子認生,你可別吓它。”

白雪的紅唇在黑夜裏格外妖冶:“我又不是生人。母後,我的哥哥死了,我不開心。”

想起那個一邊抖一邊守在牢外的王子,千夜心裏也不舒服,她嘆了口氣:“公主殿下別太悲傷了,你拿着我的鏡子,亞爾安王子也不會活過來。”

她說話的工夫,鼻端的辛辣味越來越重,千夜心裏一晃,對着殿外喊道:“雪莉,阿螺,哪個去幫我把莫西叫來?!我找她有事。”

聽到“莫西”這個名字,剛才還一副悲傷得不可自拔的公主立馬放下鏡子,麻利就要走:“母後,我去看看父王。”

一只腳還沒邁出去,被千夜一手抓住肩膀。

黑夜裏千夜的眼珠熠熠發光:“我的公主殿下,你母後我前陣子剛用辣椒籽和薄荷給我高大的奴隸洗了個頭,聞這味道,想是公主也好這口?”

千夜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公主別急着走,陪母後看看月亮。一會兒莫西來了,你們好好交流交流用辣椒籽薄荷水的洗頭心得。”

“噗”的一聲,她手裏的蠟燭滅了。千夜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人捏住兩只手腕。

黑暗中對方将她兩只手別到身後,月光下的臉竟有些雌雄難辨。

他低下頭,貼着她耳廓輕聲說道:“阿夜,別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這兒,她們去哪兒找莫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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