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微雨燕雙飛
出宮的時候是靜悄悄的,回來的時候自然也是未有聲張。是以宮中諸人,除了夕若和恒飖身邊幾個近身的随從外,沒有一人曉得今日在朝堂上指點江山的恒飖前幾日實則是命不久死生一線;更是沒有一人曉得看似尊上崇禮的恒衍竟會在恒飖出宮之日派自己府中的影衛行刺自己的哥哥;甚至都沒有幾個人察覺恒飖私自攜鄢然出宮的行徑。
離宮兩日,平靜如昔。
可是,鄢然知道,所謂的平靜,不過是障人眼目的假象罷了。從恒衍的影衛拔出利劍刺向恒飖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是劍拔弩張站在了死生的對立面了。而自己,別無他法,只能靜靜地觀望。就如同一場博弈的旁觀者,觀而不語,莅臨這場無聲的厮殺的到來。她不知道應該祈盼誰勝誰負,因為恒飖之于自己,好像并不是無足輕重。
落日的餘晖映紅了半邊的天空,火爐中新添置的柴火“噼裏啪啦”地燒着,也襯得鄢然的臉頰紅彤彤的。夕若立在旁邊,提醒道,“娘娘,陛下的藥已經煎好了,您現在是否就去端給陛下服用?”
鄢然嗯了一聲,拾起手邊厚厚的白帕子包着藥罐的把手,将煎好的藥倒到釉色的碗中,“我這就去,你就在門口守着,任何人都不得踏入長樂宮正殿一步。”
夕若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這是娘娘吩咐奴婢準備的蜜餞,娘娘是怕藥苦了陛下的舌頭吧,看來您對陛下還是很上心的啊!”
鄢然不以為意,“只是幾個蜜餞罷了,瞧你說的,我不過是偶然的想到了。”
“事情雖小,情意深重。”夕若笑着吐了吐舌頭,“只有将對方放在心上的時候,才會把這種小事都想得細致周到的。”
鄢然笑而不答,雙手端着藥碗,小心地往殿內走去。隔着帕子,滾燙的湯藥的熱度還是很灼人,一絲一絲浸到皮膚上。她手上不方便,只好小心翼翼地用腳輕輕地把殿前的門帶上。怕他喝的湯藥太苦所以就給他準備了蜜餞,這樣就是将一個人放在心上嗎?原來,自己也還是很在意恒飖的呀。
高高摞起的折子遮擋了有些搖曳的燭火,幽暗光線下,恒飖蹙着眉頭,神情冷峻,正批着手頭上的一份折子,嚴肅的和平日裏所見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鄢然心中暗嘆一聲,慢慢地走了過去。朝堂上的波詭雲谲自是不亞于後宮中的勾心鬥角,更何況,暗地裏恒衍已經做得如此毫無顧忌,明面上他自然不會再多加掩蓋了。刺殺未成,他們二人的戰鼓就已将敲響,由暗裏轉向明裏——朝堂上的弄權玩術。
靜靜地在陰影處立了許久,等手中的藥涼的差不多可以入口時,鄢然才走到恒飖身前。她将桌上散亂堆放的折子理到一邊,把端着的藥碗放到恒飖的手邊,低聲催促道,“勤政愛民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你先把這碗藥喝了吧。”
恒飖擡眼望了鄢然一眼,随手把手中的折子甩到堆着有半丈多高的折子上,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折子此時就“嘩”的一聲如倒下的沙墩一樣,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他也不怎麽在意,端起藥碗,笑道,“當初在那竹屋裏你還是淚眼婆娑地一勺一勺地喂着我喝藥,怎麽不到幾天,态度就千差萬別了呢?”
鄢然半蹲着身子去撿掉在地上的折子,“你又不是沒手沒腳的,還偏得我來喂?你都不知道你一連着幾天都歇息在我這長樂宮讓我平白的招惹了多少閑話。”本來,為了避免帝王沉迷美色縱欲過度,宮中自古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可一連三日召幸同一位妃子。而恒飖連着七八日都歇息在長樂宮,謠言自是漫天地傳了起來。
恒飖飲盡碗裏苦膽一般的湯藥,挑眉看了她一眼,“那不成文的荒唐規矩我看倒是應該廢了,我竟是不知你何時這般在意外人的閑言閑語了?”
鄢然捧起一沓折子,怒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嘴有多碎,傳的話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更何況衆口铄金三人成虎啊!你每夜睡在偏殿倒是掩人耳目落得清閑,平白無故地我卻被人說成是妖媚惑主,我是很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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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無故?那倒也是。”恒飖了然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悟道,“既然如此,今晚我就睡在你的正殿,按着那些傳言,我們該做些什麽就做些什麽,免得你覺得自己白白擔了個虛名,冤枉的很。”
“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需要你同我做些什麽。算了算了,就讓我一直被冤枉下去擔那個虛名吧,今晚你還是睡偏殿的好。”鄢然又把那些折子摞的老高,連連擺手,無力地勸道。
恒飖卻根本不理會鄢然的分辯,拿起一本論行軍布陣的冊子走到床榻邊,脫下了外衣,掀起被褥就躺了進去,“偏殿的那幾扇窗子不牢固,半夜裏被風刮得晃晃的響,弄得我睡不安穩。還是你這裏好,被褥暖和,今夜我就在這安寝了。”
鄢然早已領教過他城牆似的厚臉皮和令人咬牙切齒的口才了,知道自己現在無論說什麽也無法把他勸走,再怎麽說也都只是徒勞了。而且對着有救命之恩的人又不好直接地掀開被子趕他走,這樣實在是太沒有道義了。她只好萬分無奈地将蠟燭移到床榻跟前,脫了繡鞋鑽進被子。
過了好一會兒,恒飖涼涼的聲音傳到鄢然耳朵裏,“不脫衣服就睡,你這樣能睡得舒服嗎?”她尴尬睜開了眼睛,讪讪道,“衣服我自然是要脫的,不過還是等你要睡時滅了燭火後,我再脫外衣。”
恒飖聞言,順手把書往旁邊一扔,懶洋洋道,“我困了,你可以熄燈了。”
“噗”地吹滅了燭火,鄢然輕手輕腳地脫下了外衣,又摸着黑把它搭在一邊。重新鑽進了被子裏,剛一閉眼,就感到身上突然被人一壓,耳垂上觸及一陣炙熱的氣息,剛要掙紮,就聽到那人的問話,“可以嗎?”沒有進一步動作,聲音低低的,有些壓抑。
她恍惚記得那日自己說的話,感激不是感情,感激是一時的事情,感情卻是一輩子的事情。可你對我的好,我也是落在了心裏頭的。可直到今日,她卻已模糊了自己的心,到底是偏于感激,還是偏于感情?
鄢然輕笑一聲,笑自己在如此暧昧的時候還能想這麽多。既然分不清,那就不必在分辨了吧,感情的事,不是從來都是說不清,說不得嗎?她在心底對自己說,然後,略勾了勾恒飖的脖子,又一鼓作氣地輕輕吻了上去,朦胧的黑夜中,細細的吻落在了他的眉眼處。
恒飖驚喜地望着她,吻上她的嘴唇,一遍一遍地描摹,深情而投入。猛然間,身體被推開,他疑惑地望着鄢然,只見她匆匆地跑到盥盆前難受地作嘔。他又重新地點燃了床邊的蠟燭,默不作聲地瞧着鄢然的一舉一動,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鄢然也不知為何吻的好好的會突然地犯惡心,在盥盆前幹嘔了好久,她忽然想到,距離紫苑的那一次到今日,好像已有三個多月了,而這之間又發生了這麽多的事,自己倒是忘記了自己的月事已有多少時日未至。現在掐指一算,倒真是有可能。而自己身材偏瘦,應該也是很難看出來的。
心中盤算了一陣子,鄢然默默走到桌前到了杯茶水,漱了幾口水,又拿袖子擦了擦嘴,猶猶豫豫地走到面色不善的恒飖跟前,靜靜地望着他。看着他壓抑着盛怒的模樣,雖然她心裏實在是憋不住想笑出聲來,但她還是竭力的忍着,面上裝作無辜的模樣。
恒飖黑眸深沉,嘲諷地冷笑一聲,聲音低沉的可怕,“我就這麽讓你惡心?親了我一下就會讓你惡心的作嘔?”
鄢然一下子沒忍住,笑了一聲,伸手去握恒飖的手,卻被他一下子甩開。她又锲而不舍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扮成委屈至極的模樣,裝作抽抽噎噎道,“你太過分了,你在這樣我可就再不理你了!”末了,瞥了眼他餘怒未消的樣子,慢慢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補充一句,“還有,我好想有喜了,三個月。”
“呀!”鄢然慘叫一聲,眼中真真實實地擠出了兩滴淚花,急急地欲抽出被他緊攥着的手,“你要把我的手捏斷啊?我給你生兒子,你就是這麽恩将仇報的嗎?!”
恒飖顯然是高興的緊了,一時喜不自勝攥住了她的手,聽到鄢然的慘叫聲,立即松開了她手,小心地揉着。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把手搭在她的小腹上,笑意壓都壓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好久的 糾結 鄢然到底 要不要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