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節課後,去了約定地點卻沒有等到他

半小時後,王俊凱來電:“我有點事,得處理一下。”

“我能問是什麽事麽?”

“晚點再跟你說。”

王俊凱匆匆挂斷電話,車輛駛進王家,經過庭院,停在大宅木門前,旁邊還停了幾輛黑色轎車,都是王家的私人醫生。王老爺子不慎從爬梯摔下來,胸口磕到了檀木桌角,當即暈了過去,幸好恰巧傭人正在打掃藏書室外的走廊,聽到了聲響發現不對才及時将人救了回來。

83歲高齡老人年輕時軍功顯赫,如今年邁仍不服老,時常爬高爬低,前陣子還去登山攀岩,挑戰極限運動。兒女後輩雖都已習慣,但仍要為他捏一把汗。

王俊凱來到老人家主卧,管家就在門外候着,便替他敲門。

好幾個醫生圍在床邊,進行身體檢查,聽到聲響便回頭。王俊凱腳步沒有停頓,像是沒有看見林孝文的存在。

“爺爺。”

老人家睜開眼笑了笑:“來了。”

“您沒事吧。”

“都說了沒事,岳鈴非要把人都喊來,勞師動衆也不嫌麻煩。”他呵呵笑着想坐起來,被醫生按下,頓時橫眉豎目,“我好久沒見我孫子了,就起來看兩眼不行嗎?!”

王俊凱走到床邊:“爺爺別起來了,我靠近點就是。”

“人老了就是這麽不中用,摔一下就頭暈胸悶的。”

林孝文笑道:“您哪是單純摔一下啊,還磕到了心口。手術才做沒多久呢。”

“你別在這兒妖言惑衆的吓唬凱凱,那手術都好幾百年前做的了。我沒事,要真有事我還能跟你們聊天啊?”

王俊凱點點頭:“是,爺爺身體好得很,一定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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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麟朝他招招手:“再過來點,坐這裏,爺爺好好看看你。我的小乖孫,工作很辛苦吧,臉色這麽憔悴的。”

王俊凱被那雙皺巴巴的手握住,安靜坐在一邊聽老人家念叨。

聽着聽着覺出些異樣的滋味。

“你看你這麽辛苦都沒口湯水滋潤一下,以後找老婆一定要挑會做飯的知道嗎?會炖湯那就更好了,吃得好身體保持良好狀态……诶不過,有愛情的滋潤恐怕會相得益彰,嘿嘿。”

王俊凱額頭滑下黑線,不慌不忙道:“這事兒不急,老婆本都沒攢夠。”

“錢是個啥問題啊,咱王家還養不起一個閑人嗎?盡管找了回來,爺爺給你做主!”

王俊凱:“我喜歡親力親為。”

“那先不結,談一談總行了吧。”

“我還年輕啊,真不急。”

“不年輕了,你有個堂弟前幾個月就領小紅本了。看你,都25了連個對象都沒有。”

“我覺得自己條件不差。”

“凱凱你老實說,是不是想着在外面多玩幾年啊?”

“您放心吧,這事兒我有分寸。”

王麟便改口:“那你哥呢?他有麽?”

“他整天呆在部隊裏,我也不清楚。”

“那等他不忙的時候幫我喊他回來,我都多久沒見他了,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明天腿一伸就去了呢?你不忙的時候也是,多回來看看。這麽大一個家,兒孫都往外跑了,就剩我一個孤寡老人呆在這兒。”王麟語氣凄涼,仿佛想要擠出幾滴鱷魚淚。

一看爺爺這神情就知道是在演,但王俊凱還是一一應了。

王麟身體并無大礙,王俊凱便離開了,小姨還想留他吃飯,他卻急着想見王源直接拒絕。蕭岳鈴怎會看不出來,調侃幾句你也不怕廷先生發現又把你們拆散。

王俊凱沒回應,只笑着走了。他知道小姨不是嚼舌根的女人,甚至這麽多長輩裏,就屬她最疼後輩。

上車就給王源打電話,卻是關機,王俊凱又給成誠打過去,對方說王源至今未歸。王俊凱沉下臉,找不到人很煩躁。

司機問去哪裏,王俊凱望着窗外接連後退的街景夜色沉聲說,随便逛逛。

這笨蛋去哪裏了?為什麽手機關機了?

心裏越想越煩亂,他還惦記着中午在審計室看到的視頻,直覺王源是受了委屈,而他居然不告訴自己。王俊凱咬着牙想問成誠,但下一秒就打消了念頭。

在市裏繞了幾圈,在一個廣場外,王俊凱讓司機回家,自己開着車無頭蒼蠅一樣尋找王源的身影。

而王源在咖啡館坐了一下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發着呆看落地窗外,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天空逐漸染上深色。王源一邊自嘲矯情一邊維持不動,倒寧願回寝室看書學習,也比在這兒浪費時間要好。

最後還是選擇結賬離去,王源披上呢外套走在街上,漫無目的瞎轉。要不去看個電影算了,他想着。

今天風大,就算把手塞在口袋裏,也難免沾染到寒氣,王源搓搓指尖回想這附近哪裏有影院。這條街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如他這般忽然停下不動的,着實突兀,但他渾然不覺,更不會發現身後朝自己走來的男人。

王俊凱走到他身後,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凝視他因低頭而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那皮膚上有一顆黑痣,似乎在冷風中被凍結了感知。他解下自己的圍巾,緩慢挂到王源脖子上。這人當然是吓了一跳,側頭看時,眼眸從茫然變得發亮,用不到一秒的時間。王俊凱順勢伸長了手繞過一圈,套住他裸露的脖子,替他整理好衣物。

“傻站着做什麽。”王俊凱輕聲問,順便彎了彎嘴角。

“我剛想去看個電影……”

“手機沒電了你知道麽?”

“啊……”王源困惑地摸出一看,還真是。他現在出門都帶王俊凱的手機,深怕他給自己打電話沒接到。

“你一直在外面?”

“呃,嗯。是啊,想着好久沒放松了就沒回寝室。”他說着低頭嗅了嗅圍巾上全是王俊凱的氣息,偷偷彎起的唇角像被一點一點地舔吻。

“就這麽逛了幾個小時?”王俊凱擡頭看看周圍,看有沒有什麽封閉空間,看見不遠處有間酒店,想拉王源的手,發現這裏是大街上就又收回手,猶豫那幾秒記得王源的手腳冬天總是發冷,伸出又收回。

這兩個回合不過兩三秒,王源正低頭當然是看見了。

“你忙完了?”

“我爺爺病了。”

“啊,那你不陪着老人家。”

“不是什麽大病,還有幾個家庭醫生都在待命。”王俊凱說着想起林孝文,神色變得古怪。

王源問:“怎麽了?”

“沒什麽。餓了沒,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嗯,去吃什麽?”

“天這麽冷,拉面怎麽樣?”

“好啊好啊,我要超大碗的。”王源笑容洋溢,率先往前走了幾步。

王俊凱目光深沉,眉頭輕蹙。

他回頭,臉上還挂着溫暖的笑意:“發什麽呆,快走啊。我餓死了。”

不斷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被一成不變的生活折磨得表情冷漠機械,王俊凱看着王源的手從口袋裏掏出,大拇指挂在邊緣。

難免嘆了口氣,王俊凱連日來被折騰得幾乎勞損的大腦松懈下來竟變得遲鈍。

居然會望着王源的手走起了神,他走上前自然地捏住那截手腕,輕柔拽下,再用手掌包住他的手背。

“我就知道。”

王源低頭看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你手肯定凍僵了。”

“哪有這麽誇張。”王源嘟囔着,反手用指節插進他的指縫間,手心對着手心,這空隙灌入了冷風卻抵不過迅速溫熱的疊加的氣息。

“看,行動自如好吧。”他用實際行動反駁道。

王俊凱抿唇,抓得更緊了,拉着他一言不發往拉面館走去。

王源快走幾步趕到并肩的位置,神秘兮兮地說,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在公衆場合牽手诶。

“去那間怎麽樣?”王俊凱揚下巴示意他看前方,忽然發覺不知何時王源整個人像貼在自己身上一樣便回過頭面無表情道,“寶寶,你再這樣就別吃東西了。”

“不行不行,要吃,我肚子都餓癟了。”

“那你給我站直一點。”

“啊,餓得沒力氣走路了。”王源将額頭抵在他肩上,甕聲甕氣的,“你表情好嚴肅,是不是工作不順利?臉色也不太好,睡眠不足吧。”

王俊凱聞言探手,撫摸他的側臉,力道漸深,從摩挲變成揉搓。

“你再撒嬌我就先把你吃了。”

王源側臉不知是被他的話撩的還是被他的手揉的,變得微紅,像染上了桃花。

“快走。”他說着彎起膝蓋撞他的腿。

王俊凱牽着他繼續走:“你知道你這樣是什麽嗎?”

“什麽啊?”

“你這是在對我性騷擾。”

“靠,你真有臉講哈!”王源實力不服吧,這人平時的段數比他高多少段位啊,自己是做了什麽被他反咬一口?

王俊凱笑着松開他的手,将人一把摟到懷裏,低聲輕笑,桃花眼裏眸光流動着溫柔和專注,又有點小壞小得意。

“更正,就算不在我眼前你也在大腦裏性騷擾我。”

王源于是全程碎碎念王俊凱如何不要臉。

62.

臨近萬聖節,街道上部分商鋪已挂上俏皮搞怪的裝飾。這間日式料理餐廳布置充滿了情調,燈光昏黃但不至于模糊,牆上挂着南瓜燈,空氣裏飄着淡香,每個桌子底下都放了小暖爐,客人只需穿着餐廳提供的消毒拖鞋用餐即可。

王俊凱和王源進門時還牽着手,在前臺點的餐。服務員不時瞟幾眼,面上依舊保持微笑。

“你想吃什麽?”王俊凱問。

“我要那個萬聖節推出的超大碗豚骨拉面。”

王俊凱聞言就笑:“你吃得完麽?”

“我餓了一下午啊。”

“嗯,那還要什麽?”

“應該夠了吧。”

“別給我省錢啊。”

“喔,那我再要一份烤肉串、天婦羅和章魚燒。”王源聞言心安理得加餐。

王俊凱看了他幾眼,自己也點了一碗面。王源大眼睛滴溜溜轉到他身上,問,你就吃這麽點啊?

王俊凱說反正你肯定吃不完到最後還是要我來消滅剩下的東西。

“誰說,我肯定能吃完。”王源不服。

服務員将餐牌翻到最前面說:“不如兩位嘗一下我們新推出的情侶套餐,量多美味價格實惠。”

王源探頭瞅了幾眼,搖搖頭:“沒我想吃的東西。”

“那就要剛剛點的吧。”王俊凱掏錢包拍板。

結了賬,兩人選了個偏僻的位置,等待期間脫了拖鞋赤腳撓對方。餐廳裏暖氣開得很足,沒一會兒就感覺到臉頰發熱,王源解下圍巾遞過去又立即收了回來放在自己身邊,接着脫掉外套,只穿着襯衫和毛衣。王俊凱便一下踩住他的腳,笑容意味不明。

“你這副打扮再配個眼鏡就跟剛入學的新生一樣嫩。”說着腳趾用力夾住王源的腳趾摩挲,像也在感嘆他連腳板的皮膚都是白嫩的。

王源一聽就哼笑:“瞎說什麽啊。”

“吹了這麽久冷風還像從牛奶裏撈上來一樣。”王俊凱伸手捏他的臉。

“那是我天生麗質吧。”王源拍掉他的手,仔細打量王俊凱幾眼,“你最近還熬夜啊?”

王俊凱剛想說話張嘴就打了個哈欠,便點頭。

“都有黑眼圈了。”王源将手擱在桌上,上身前傾,專注地看着對面臉色疲憊的男人。

“是麽。”王俊凱摸摸眼下,遂笑道,“是不是沒以前帥了。”

王源直笑不語。

面前這人不說,但他能感覺出來,王俊凱壓力很大,不管是哪方面的,似乎都容不得他松懈半分。王源看他低頭又打了個哈欠,心裏憐惜又愧疚,原本這樣的一日假期,王俊凱該回去好好睡上一覺。

“要不別吃了,你回去睡覺吧。”

王俊凱抱着手擡眼:“怎麽了?不是很餓麽?”

“你很累啊。”

“沒關系,總得要吃飯啊。”

“那我們吃快點,你好早點回去睡。”

“沒事,我們下午才上班。”王俊凱笑着安慰他。

王源想了想,試探着問:“你爸……還是那樣嗎?”

那樣,就是強迫他做自己不想做、不喜歡的事情。王源問得委婉,仿佛這樣可以盡量避免碰到王俊凱被壓着脊骨的事實。他們這段日子,聚少離多,有很多東西沒辦法及時告知對方,即便是這日小聚片刻,也只想躲到一個二人世界裏,親吻也好,擁抱也好,只是安靜呆着也好,什麽不說也足夠滿足了。

但有些事,不是逃避或躲閃便能略過去,總有面對的那一天。如果可以,王源想要選擇和王俊凱一起面對。可是換做他自己,卻獨自與父母坦白,不能說是被王俊凱影響了,但若說毫無關系,王源也說不過去。王俊凱從高三那年開始就選擇自己一個人抗衡他的父親,從來沒有試過讓他站出來,為此與他分過兩次,王源說不清自己到底什麽感受。

像是不甘心,像是心疼。

王俊凱神色未變:“一個人的性格不會說變就變,他一直都是那樣控制欲強到變态的人,我可能也是遺傳到他了。”

王源看着他自嘲一笑,莫名心口一緊。

“怪不得你那時候會讨厭我。”他說,“換我自己也做不到坦誠。”

“你知道自己一開始給我的感覺是什麽樣的麽?”王源問。

“花心風流?大衆情人?”王俊凱托腮自嘲,接着又來自賣自誇,“沒辦法,長得帥就是會被人誤會的。”

“除了這點,其實還是讓人輕易動情的人。”王源望着牆上的南瓜燈,從雕刻的笑臉縫隙看見的氤氲的燈光,眼神似乎也變得失去了落點,“就是你明明覺得那是不好的,但還是忍不住往下跳。”

“是飛蛾撲火的感覺麽?”王俊凱摸下巴:“寶寶,你在變相誇我魅力很大。”

聞言,王源回過神笑着說:“幸虧是我,換了別人可能就要為你傷心死了。”

“哦,還順帶自誇一下。”

“我明明是在損你。”

因為愛人的話語,王俊凱笑着低頭,燭光下眼睑微微低垂,長長的睫毛落下了溫柔的陰翳,似一首沙啞的情歌,輕輕曼曼滑過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分明臉部輪廓已是男人成熟自持的模樣,但笑起來依舊帶着昔日少年嚣張的味道,唇角微翹時又最動人最深情。

王源像是陷入了回憶裏,輕聲嘟囔:“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僅僅對視一眼就記住了你。”

“可能是命中注定的。”王俊凱順口回道。

“你還別說,我至今都記得。”

王俊凱挑挑眉:“什麽。”

“你那麽挑釁地對我笑。”

“我有麽?”王俊凱臉上空白了一秒。

“你有,靠,我心道這人誰啊,不就是長得帥了點。”

“沒有吧。”王俊凱皺着眉,對自我認知陷入了困惑質疑。

“你有。”王源斬釘截鐵,“你慘了你,年紀輕輕記憶力這麽差。”

“我覺得是你記錯了。我明明是對你勾引地笑。”

王源一下繃不住,笑了出來。

“而且你還用那種很勾引的眼神回看,搞得我心癢死了,就跟被蚊子叮過一樣。”

“不要随意把自己的主觀意淫加注在別人的行為裏面好麽?”

“我在陳述客觀事實啊。”

王源哼了聲,扭過頭去觀察餐廳的裝飾。

王俊凱就這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意有所指地問:“圍巾不還我麽?”

“給你洗了再還你。”

“那你記得手洗啊。”

王源一下瞪圓了眼正過臉來:“你是不是啊?一條圍巾而已,這麽冷的天你讓我手洗。”

“這圍巾可貴了。”王俊凱笑道。

王源便把圍巾扔給他:“給你給你!”

王俊凱卻和他鬧,将他擋回去:“你說了幫我洗幹淨的啊。”

“我就戴了一會兒能髒到哪裏去啊!”

見他托腮笑着不說話,王源才察覺自己被繞了進去,立馬梗着脖子默不作聲收回了手,将圍巾仔細疊好放在旁邊,完了,擡腿作勢踢他。

王俊凱卻早有所料,另一手伸到桌子下面捏住他的腳踝。手勁有點大,王源沒抽回腳,便坐直了腰杆。眼見王俊凱将下巴擱在手背上,弓着腰,另一只手在桌下作亂,王源蹙眉,被他的目光看得臉更加發熱。

“別鬧了!”

抽不回來,王源幹脆又踢了一腳,沒想到這人竟然順勢見他的腳放到自己大腿上。餘光瞄到有人來上菜了王源輕咳一聲,讓他快放開。

王俊凱揉了兩把腳踝,這才放開了手。

服務員先把消毒熱毛巾放上來,兩人擦了擦手。東西逐一上桌,很快就被戰鬥力超群的王源解決掉一半,倒是王俊凱這連日熬夜的人吃得慢條斯理的,似乎并不在乎味道如何,只是在填充胃部而已。

“東西不合口味麽?”王源很快就發現了便問。

“不是,沒什麽胃口。”

王源摸摸肚皮,放下筷子:“我吃飽啦。”

王俊凱夾了撮海草放嘴裏嚼着:“你看,還說自己能吃完。”

“那你快幫我吃完吧。”王源笑嘻嘻看他。

怎會看不出他故意說吃飽了,王俊凱笑了笑,依舊慢吞吞地吃,仿佛在有條不紊地做着某項精細工作。

片刻後,兩人走出餐廳,停在門口一側。

“那你快回去睡覺吧。”王源低聲說。

王俊凱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目光打了幾個轉,回到身上套着自己的圍巾的王源臉上。

半晌,兩人同時開口:

“要不……”

“不如……”

接着他們四目相對,仿佛在懊惱自己的猶豫不決,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乘電梯上樓時,王源跟他強調自己寝室如何如何亂,自己的床如何如何小。王俊凱倚在電梯廂牆壁上,聽着他喋喋不休像是在掩飾緊張,不知為何有些好笑,原本他也沒想做什麽,王源這反應卻像在讓他做點什麽壞事一樣。

想着這事兒,王俊凱摸了摸鼻梁。

王源摸鑰匙開門,莫名心裏砰砰跳着,明明什麽都還沒發生,明明任何親密行為都已發生,為何還會這樣心跳砰然。

甚至握着鑰匙的手,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這些只有自己能夠體會的內心細微感受,被這一動作放大了十倍。

鑰匙碰撞發出了輕響,王源感覺身後的男人已經察覺到自己在瞎緊張,便更加懊惱,推門的動作帶了幾分宣洩的味道。

王俊凱關上了鐵門和木門,這才輕輕環上王源的肩膀。他正扶着鞋櫃脫鞋,被這一下弄得回頭看了一眼。

“我穿什麽睡覺?”

“我有沒拆開過的新內褲,睡衣的話,穿我的大碼吧。”王源說着想起過去和他共枕而眠,大部分時候都是裸着的,胡搞亂搞一通倒頭就睡,哪裏還顧得上穿什麽衣服睡覺。

還沒到開暖氣的日子,室內還有些冷,進屋後也沒急着脫掉外套,王源收拾了幾件衣物讓他先洗,然後給成誠發短信問他今晚幾點回來。

還好還好,成誠不回來。

可這一下,王源卻更緊張了。

……到底在緊張什麽啊。

王源決定看會兒書,但是王俊凱很快就出來了,濕着頭發,穿着長褲短袖,大大咧咧走到床邊坐下。王源縮了縮腳,扯着被子蓋在他身上。

“幸好關着窗,不然風一吹就要感冒了。”

王俊凱打了個哈欠。

“我去洗了,你困就先睡哈。”

走到一半回過頭叮囑他一定要吹幹頭發再睡,王源不放心,最後還是找出吹風機親自給他吹了再進浴室,等他洗完出來,王俊凱果真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王源擦着頭發的動作放輕了,走到床邊站着低頭打量。身上蓋着被子,王俊凱微微側着,一手橫在腹部,腦袋也歪斜着,下颚貼着肩膀,姿勢別扭地輕聲呼吸,這樣人畜無害的睡姿,将自己最柔軟的一面毫無防備地展示出來。

房間裏只開了臺燈和床頭燈,王源還不困,便披着毛毯縮在轉椅上看書,讀着讀着回過頭去,怕翻書的聲音把他吵醒,見他還維持原來的動作才安心繼續。

他有個習慣,看得太投入會不自覺念出來,不過是嘴唇動着,用的氣音,不知是看到了哪一處,王源腦袋一點一點地慢慢垂下,再被自己的聲音鬧醒,打了個激靈。坐在窗邊難免會吹到一些從縫隙裏透進來的寒意,王源裹緊了薄毯。

再回頭,王俊凱不知何時醒來,正坐在床尾睡眼朦胧地盯着他看。

“诶,我把你吵醒了?”

王俊凱抹了把臉,搖頭:“這陣子的生物鐘沒調過來,睡個三四小時就會自然醒。”

王源簡直難以想象他有多辛苦,自己睡得最少那段日子也就期末複習階段,埋頭苦讀然後倒頭呼呼大睡。可王俊凱這狀态,看着睡得少,睡眠質量也不太好。

“以為自己在做夢。”他低着頭笑,不知是感嘆自己哪一方面的瘋狂。

睡着時才九點多,現在已過零點,王俊凱赤着腳踩在冰涼的木質地板上走到他身邊,擡手搭着他的肩膀,捏了捏。

“困了就睡吧。”

王源看書看得完全沒察覺時間,也不知自己這過程裏半夢半醒的,經過多少次反複。他話裏說的以為自己在做夢,聽得自己心酸。

何嘗不是,回過頭看他睡在那裏,姿勢安穩,仿佛眨眨眼下一秒就能走到天荒地老。

王俊凱又說:“我想抱着你睡。”

話說得委婉,給予對方寬松的選擇權,但手已将他的書拿走放在桌上,關了臺燈,不容拒絕地拉着他的胳膊,走回床邊,将人推倒,抱住,王俊凱好像還陷在睡夢裏,立即就閉上了眼,埋進王源的頸窩,呼吸輕輕又熱熱地噴在他沾着涼意的皮膚上。

王源便順從地翻了身,側着面對他,伸手回抱,撫着他溫暖的後背。

“我想跟你說說話。”他輕聲說。

隔了幾秒,王俊凱才反應遲鈍地睜眼,嗯?

講什麽呢?其實王源也不知道,他只是感覺如果就這麽睡着,時間就這麽溜走,那太虧了。

“你曾經跟我說,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告訴你。”

王俊凱聽着點點頭:“所以你有事要跟我說麽。”

“原本是真不想告訴你,但是現在看來,告訴你也沒什麽關系。”

“那你說。”

“我最近,遇到了點人際關系上的問題。”

“跟同學發生矛盾了?”

王源就将最近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敘述了一遍,不過将林孝文對自己提出過的暗示省去了。

王俊凱不時點頭:“嗯,繼續。”

完了,王源補充道:“我今天中午在學校餐廳教訓了他一頓,并且打算明天就到校長那裏進行投訴。”

“他家庭背景不簡單,你們校領導會受理麽?”

“先試一下,再不行就賣成誠一個面子嘛。”

王俊凱聽到這裏手臂箍緊,哦了聲後不再言語。

“怎麽了?”王源察覺到他情緒一瞬間的緊繃,問。

“沒什麽。”王俊凱說着又閉上了眼,“還有什麽,我很困。”

這語氣就帶上了點不耐了,王源怎會讀不出,直覺他并不是不耐煩自己吵着他不讓他睡覺,略一思忖,将剛才自己的話過了一遍,明白過來了,就改了口。

“我當然第一個想到你啊,不過你這段時間忙得都沒時間睡覺了,我不忍心再為這種事煩你。”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回應,王源以為他睡着了,難免洩氣,覺得自己使了半天勁兒全白費了。可下一秒就感覺脖子被觸感溫熱的唇貼住,王俊凱低沉的聲音像從胸口處發出。

“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什麽嗎?”

“什麽?”

“你不信任我,你委屈自己。”

“……”

“原本我在心裏打賭有多少成幾率你會跟我說這事兒,結果你卻告訴我寧願讓別人幫你也不考慮一下我可以為你做到什麽程度。”

“你怎麽知道的……”

“這不是重點。”

“……”

“王源,你有想過我是你的什麽人麽?”

這話裏明明怒氣和硬氣為多,王源卻生生讀出委屈和沮喪。禁不住手腳并用,整個人像樹熊一樣扒在王俊凱身上,王源緊緊抱住他,像在說着不知從何出口的抱歉。

“我不是怪你。”最後,他嘆道。

“不,你就在怪我。”

“你可以更加依賴我的。”

“我知道。”

王俊凱沉默下來。

“我覺得自己就能處理,你看你剛剛吃飯都累成什麽樣子了,哈欠連天的,我怎麽忍心讓你再操心。”王源不想他誤會,就開始解釋。

“比起自己累一點,我更不願你受委屈。”

“這種事委屈不了我。”

王俊凱往後一靠,從他頸窩裏擡起腦袋,目光懶懶的望着王源。

“我沒那麽脆弱,真的。”王源強調。

他便微笑:“我知道。”

王源被他看得不自在,用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往下壓。

肩膀處便傳來了悶悶的低笑聲,呼出的溫熱的氣息全都噴灑在皮膚上,王源不自覺摸着他的頭發摩挲,柔順的發絲在指縫裏滑過。

“還有,我跟爸媽說了。”

王俊凱笑着一頓:“嗯?”

“其實之前就說過了,他們不信,因為那時候我們分手了,我沒心情解釋就由得他們去了,放假回去也會被押着相親,真的特別難熬吧,感覺看見的東西都是灰暗一片。最快樂的時間竟然是埋頭讀書的時候,明明累得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王源的表情像在回憶着某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冷淡的,壓抑的,縮在自己的世界裏,對不為人知的痛苦不聞不問。

被他的話和眼神刺痛,手順着摸上來,停在他的臉上,王俊凱暗暗做着深呼吸。

“然後呢?”

“然後就是,國慶回家,我跟你講電話的時候,我媽進來了,不過當時什麽都沒說,是隔天在外面問我的,我坦白了。她很失望很難過,從來不曾對我說過一句重話,那天連看都不想看我,還說不想承認我是她兒子。她真的失望透頂了,可是我不知道怎麽跟她道歉,媽媽肯定不要我道歉。”

說着眼淚在昏暗中掉了下來,王源将臉埋進枕頭,枕巾很快濕了一片。

王俊凱抱緊他:“沒關系,沒關系的。”

一瞬間,王源肩膀顫抖着整個人縮成一團,臉死死藏起來,在枕頭和王俊凱的側臉裏,似瀕臨死亡的動物痙攣發抖。

“如果他們最後都不原諒我……”

“不會的。”王俊凱打斷了他的假設,“不會的,別吓自己。”

王源甕聲甕氣,哽咽道:“王俊凱……”

“沒關系,我不看。”

王俊凱雙手緊緊抱着他,感到肩膀處濕了,便放輕了力度,将吻落在他的頭頂,聽他痛苦的小聲嗚咽,吻着吻着胸口悶得難以承受,緩緩做深呼吸。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懷裏的人點點頭。

“從前有只鬼放了個屁。”

“……”

“死了。”

王源打了個嗝:“我有點冷。”

“那我抱緊點。”王俊凱說着伸出手,将被子拉上來一點。

兩人深深埋在被堆,抱在一起取暖。

王源擡頭,與他對視,這才回味過來剛才那個冷到極點的笑話,兀自笑出聲。

“又哭又笑的,像個傻子。”王俊凱自己說完也跟着笑。

對他的嘲笑毫不在意,王源憋着嘴将自己縮在王俊凱懷裏,過了幾秒又想到那個笑話,呵呵呵地笑。

“我們睡覺吧。”王源閉上眼,笑完就說。

王俊凱卻歪着腦袋,低頭輕輕含住他的嘴唇,堵着他的笑聲,含進嘴裏咀嚼。兩人緊緊相擁,身體緊密貼合,嘴唇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吻。

吻着對方身上的累累傷痕,吻住彼此內心的苦澀和柔情。

63.

天氣漸寒,王宅早早開了暖氣。王老爺子前陣子從藏書室爬梯上摔下來,檢查過後沒多久就患上了感冒,這病來得兇猛,老人家身體大不如往,就這麽病倒在床上。家裏只剩管家和傭人,王俊凱便暫時搬進來好照顧爺爺。

這夜,王俊凱從夢中驚醒。爺爺的房間就在隔壁,王俊凱隐約聽見咳嗽聲,壓抑的,像是不願讓人發現。

王麟靠坐在床頭,卧室裏就點着兩盞床頭燈。王俊凱敲門而進,爺孫倆對視一眼。王俊凱給他倒了杯溫水,順道打了個哈欠。

“爺爺睡不着麽?”

“唉,人老了,身體也不好了。”

王俊凱披着黑色絲綢睡袍,轉了身背對着坐下,又打了個哈欠。

“你老實告訴爺爺,最近都在幹什麽呢。”王麟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手在昏黃燈光下骨節分明、皺紋明顯。

“我能幹什麽,不就是例行公事。”王俊凱從口袋裏扒出個打火機,不知什麽時候放進去的。這兩個月,神經處于高度緊繃狀态,艱難入睡也會輕易醒來,想來想去,似乎是前幾天,王俊凱半夢半醒念及追查的事宜,半夜就起來了,沒成想小區停電,害怕那一閃而過的念頭消失,來不及找蠟燭,就随手拿了這打火機照明。

應該是那時候放進睡袍口袋裏的。

王俊凱想清楚來龍去脈,才沒那麽難受,吧嗒吧嗒玩起打火機,火苗竄起又熄滅。

“你這孩子,心事重,也不知道學誰的。”

“爺爺一把年紀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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