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祺貴嫔忙整理身體和衣服,比起邵華陽臉上的肅殺,她顯得更加慌亂,皇帝年紀大了有心無力,又癡迷丹藥,甚少流連于後宮。她也不過是想尋求刺激,可沒想過拿自己的項上人頭去尋。也是覺得二皇子此人不但英俊,更是有希望成為下一任國君,她本就不滿皇帝在床事上的力不從心,有更年輕的出現,自然也就半推半就地從了,偷偷摸摸的刺激讓兩個愛尋求刺激的人樂此不疲。

但此時此刻,她不免惱怒于自己的大意,恨不得将這林中人給碎屍萬段,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一旁的邵華陽衣服很完整,幾乎只要将衣擺一放,與平時就沒什麽兩樣,依然衣冠楚楚。他快速從假山口走了出來,只掃了幾眼,就将視線放在了竹林,那步伐越走越近。

邵安麟依舊是那洗盡鉛華的優雅模樣,疏淡的目光掃向緊繃的傅辰,轉了下方向,得以讓傅辰看到肩上那只毛茸茸的白團。

進竹林的時候,傅辰克制着不将視線長時間落于邵安麟身上,以免給自己招來“大不敬”的罪,自然沒發現這只安靜的小家夥,剛才發出響動的也是它,德妃娘娘的愛貓:湯圓。

傅辰示意自己明白了,那疑問的眼神似乎在說:接下去要怎麽辦。邵安麟一怔,不言不語中,沒想到傅辰能立刻領會自己的意思,眼中閃過一抹欣賞,兩人分明是陌生人,但這種默契的感覺讓人愉悅。

他當然不知道傅辰在心理學上有一定建樹,揣摩人心自然有一手。

邵安麟将湯圓抱在手中,那雙賽雪欺霜的手指摸了摸柔順的毛,将它放到了地上。

二皇子邵華陽的目光緊緊鎖着這竹林附近的方寸之地。

碧翠的竹林間,沙沙的響動聲越發厲害,忽然從中鑽出一只白毛團子,“喵”了一聲。

祺貴嫔呼了一口氣,此時她已裝扮妥當,又恢複了光彩照人的模樣。她款款走出,一雙玉手劃出優雅的弧度想将毛團摟入懷中,卻不料這圓頭圓腦的小家夥很快躲過,遠遠避開了祺貴嫔。都說萬物皆有靈性,濁氣過重之人讓它們退避三舍。

祺貴嫔強笑了一下,轉而對依舊沒有絲毫放松的邵華陽道,“我看你也太草木皆兵了,不過是只畜生罷了。這個小畜生很是淘氣,每每讓德妃姐姐好找。”

邵華陽不言,神色冷厲,那冰寒之氣如一道利刃,冷笑的弧度直能令人有冰凍三尺之感,“出來,我知道有人在那兒,或者要等我進來找?”

用貓當擋箭牌是個好辦法,腦子一犯糊塗便把這事揭過去了。只可惜這茗申苑離德妃的福熙宮太遠,這貓就是長得三頭六臂,也不可能自個兒跑那麽遠的路。

傅辰神情微凝滞了下,即便是在外形象剛愎自用,看似沖動的二皇子,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他現在面臨兩種選擇,等邵華陽進來看到他們兩個,或者他一個人頂下所有罪責。三皇子出去百害而無一利,牽扯甚多,最重要的是,若是選擇前者,他有可能在事後同時面對兩位皇子的壓迫。兩權相害取其輕,傅辰堅定向前踏了一步,卻忽的被拉住,青色的身影先于他走了出去,他愕然望着邵安麟的背影,他不相信這個男人不知道這事的輕重,居然就這樣走出去了。

傅辰忽然想到,這三皇子在民間的威望,時常赈災濟貧,為民除害,親自下地與民同樂等等,此時此刻,就是傅辰都不得不有些動容,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太監,邵安麟都能做到損己利人的地步,那也無怪乎人人贊揚了。無論背後是否有別的目的,這番為人處世都讓人折服。

當看到邵安麟的身影緩步走出竹林,就是邵華陽也有些愕然,臉色幾度變換,最終才化作若無其事的笑,“真是巧啊,老三,你是出來散步溜貓?”

果然見那湯團一溜煙兒的跑過去,蹭着邵安麟的腿。

邵安麟也是自然回道:“閑來無事,正好看看掖亭湖的荷花。二哥,祺貴嫔,你們也是為景駐留,來散步的?”

這話,代表着兩層意思:第一他告訴邵華陽他是恰巧到了這地方,并非刻意;第二就是邵華陽和祺貴嫔這茍且的事,他會當做沒看到,也是在安撫邵華陽。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後,邵華陽才抛了句重點。

“老三,上次我遞名帖到你府上,恰好碰到你外出,過些日子便是端午,不知可否撥冗給二哥?”邵華陽似經過了千回百轉,勾起嘴角将那戾氣隐去,平和的聲音中似夾雜着凜然鋒利。

皇位争奪日趨激烈,晉成帝吸取自己繼位時的教訓,到了中年也遲遲不願立下太子。如今大皇子已然近四十,眼看着越來越多的皇子快要成年,這些年長的皇子也開始急了。作為中間派,又是下一任國師的熱門人選,向來不偏幫任何皇子的邵安麟,是各方極力拉攏的人,而他從不接任何皇子府的拜帖。

若邵安麟接受哪一位皇子的邀請,也就變相釋放了他的站隊消息,再不能置身事外。

“前些日子去五福山祈福,現下回來定要到二哥府上讨一杯茶喝,還請二哥不嫌棄才是。”

邵安麟的這話,明顯讓邵華陽很是快慰,“那二哥屆時就恭候你了!”

兩兄弟兄友弟恭,和樂融融地道別,邵華陽轉身離開,殺氣湧現在那雙眼中。

那祺貴嫔在向邵安麟行禮後,就匆匆離去,這院裏又恢複了平靜,須臾後,邵安麟才對竹林的方向道:“出來吧。”

傅辰走了出來,來到三皇子跟前。

剛站定,倏然,對方那颀長的手指伸向傅辰,越來越近,傅辰好似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手指撷着傅辰發絲上的竹葉,将之扔向空中,雖未肢體接觸,卻令人心跳如鼓。

傅辰跪下行了大禮,“謝三殿下。”

這道謝是真心實意的,救了他一命是事實,一力承擔下邵華陽的所有攻擊報複也是事實,剛才只要他出去就是死局。

“謝我什麽?”邵安麟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望着恭敬的傅辰。

“救命之恩,奴才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傅辰的頭磕着地面,回道。

“肝腦塗地?呵呵,這局,我總要走進去的。”邵安麟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忽的想到了什麽,神來一筆,“前些日子,你去為母妃蔻丹了?”

“是的,奴才有幸為娘娘塗了一次蔻丹。”

“我見你出了福熙宮,便嘔吐了,可是心有不滿?”

“!”傅辰将頭垂得更低,邵安麟這話可就有些誅心了,“奴才腸胃不适。”

他沒想到,當時那一幕,居然會被看到。

而更沒想到的是,以三皇子那超凡脫俗的性子,居然會這樣直接問出來。

“起來回話吧。”邵安麟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傅辰站了起來,卻被對方一雙手攫住了下巴,被迫擡起了頭,雙目對視。

這樣的姿态很屈辱,年齡上的差距讓傅辰感覺有些壓迫感,但他臉上卻始終恭敬順從,任何人看到都要說一句,好一個順和的奴才。

邵安麟似在端詳,緩聲道:“你可知,每當你說奴才兩字時,那目光裏卻從未有一刻把自己當奴才。”

被三皇子的眼底的暗色激得一抖,通體生寒,只覺得身體也凍結了,首次無法對答如流。

他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口口聲聲喊着奴才,甚至可以下跪求饒,唯獨不能低下的就是那僅剩的一點尊嚴。

可這一點卻從未有人發現過,他不知道三皇子從哪裏這樣認定,滿打滿算,他們才見過三次,第一次邵安麟甚至完全沒注意到他。

“奴才、不、明白。”傅辰強作鎮定,邵安麟這話擱現代也不過是閑聊,在這皇權至上的年代可是掉腦袋的評價。也不管下巴上的力道,就硬生生跪下來磕頭,“奴才罪該萬死!”

在這人的目光下,似乎什麽都無所遁形,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是赤身裸體的。

這個男人的不動聲色,以及那洞察一切的雙眼,讓傅辰越發謙卑恭順。

邵安麟也不叫起,看着傅辰請罪,才道:“記住你欠我一條命,現在随我走一趟吧。”

“奴才遵命。”傅辰的額頭有些紅腫,這次沒磕出血,但傅辰卻沒絲毫放松。

一路上,邵安麟不說話,傅辰落後幾步,不随意搭話。主子沒吩咐,身為奴才是不能随便打擾的,更不能問要去哪裏。

那只叫湯圓的貓被他抱在懷裏,輕輕撸着毛,湯圓那身皮毛很軟和,一看就知道是經過精心保養的,它輕輕蹭着傅辰的胸口,讓傅辰的情緒稍有緩解。

兩人去來到了鹿沽院,這裏住的都是有特殊才能的人,這些人不屬于工部,是專門為皇帝個人服務的。這其中包括皇宮建築的設計,皇家園林的種植還有些為皇帝提供特別服務的項目,比如露天溫泉等等地方的修建,這鹿沽院離掖亭湖不遠,所以邵安麟本來的目的是來這裏?而路途看到二皇子和祺貴嫔的事,還真的只是個巧合?

當走到門口,兩個太監一前一後擡着一個擔架走了出來,擔架上是個被蒙了布的人。

傅辰上去一問才知道,是個老太監壽終正寝了,問了名字後再回禀邵安麟,對方眉頭微蹙,“這時辰,候得真準。”

傅辰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但卻聽出來邵安麟本想來這裏找人,但這人恐怕已經去了。

走了一會,邵安麟轉頭,目光緩緩落在傅辰身上。邵安麟這人宛若走出來的山水畫,随意的動作都流瀉着寫意風華,那不惹凡塵的氣息與他的容貌神态,相得益彰。

但經過今天這一遭,傅辰只覺得毛骨悚然,不料邵安麟忽然淡淡一笑,傾城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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