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晨的閑聊結束,所有小太監都要去上差,監欄院也就空了下來。

傅辰在去掖亭湖的路上,碰到了墨畫。

墨畫好像忘了前些日子的不愉快,依舊面帶微笑。其實傅辰拒絕娘娘幫助躲過驗茬後她就不想再見這個小太監了,她們娘娘難得賞識一小太監,卻遇到個給臉不要臉的。

她也是不明白,這個小太監看着也沒多少特別,怎麽就讓娘娘另眼相待呢。

總不能是谄媚的見多了,就好這種甩臉子的吧?

墨畫這次送來的是一本冊子,傅辰知道厲害輕重,不會一味逞強。只翻了幾頁他就知道這冊子的重要性,裏面有不少各宮人物的關系圖,還有整座皇宮的地圖,以免他将來走錯路。而這份情他是不得不承了,他以前是小太監,關系網都在監欄院,差事也都牽涉不到太多人。可從今往後,随着他接觸到的人越來越多,在提前知道一些人的性情忌諱後,能最大程度活下去。

“請墨畫姑娘替奴才謝謝娘娘。”傅辰将這冊子收入懷裏。

這樣一個處處捏住你軟肋,還讓你不得不承情的女人,若換了現代,傅辰是很欣賞的。

“真想謝,還是你自個兒見娘娘,當面謝才有誠意。”墨畫咯咯掩嘴而笑。

“奴才身份卑微,不配去娘娘跟前,還是勞煩墨畫姑娘辛苦則個。”感謝的方式有很多種,他可以用別的方式幫德妃。他知道德妃要的是什麽,而德妃的地位也不屑于強迫他,這大概就是聰明人之間不需要多言的默契。

“你!”墨畫氣得一口氣差點兒緩不過來,她以前怎麽會認為這小太監很識時務,真是瞎了眼了,“好你個小傅公公,真希望你能一直硬氣下去!”

這般油鹽不進!看着軟和,卻沒想到是塊硬骨頭!

墨畫氣得差點毀了儀态,怒氣沖沖離開,甩給傅辰一個背影。

當晚,是伺候慕睿達的最後一日。

慕睿達看到恭恭敬敬端着洗臉盆站在門外的傅辰,眼眉少見地含了笑,“傅辰,進來吧,不用那麽規矩。”

傅辰升到從四品後,就要卸下原本伺候上級太監的差事,交由普通小太監來做。

“禮不可廢,您的教導從不敢忘。”做一天和尚,打一天鐘。傅辰對慕睿達是尊重的,這位師傅雖說沒幫過他們什麽,可也從沒苛待過,對傅辰他們還算是照顧,比之李祥英之流好了不知凡己。

“你和葉辛不一樣,不忘本。”葉辛改投李祥英門下,對慕睿達來說就是背叛,提到葉辛的時候,語氣并不好。

傅辰不語,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合适,而從不搬弄是非是傅辰的習慣,見他不回答慕睿達也不奇怪,坐在那兒等着傅辰伺候。

傅辰一絲不茍地将熱毛巾絞好,輕輕給慕睿達擦臉。

洗完臉,又給慕睿達從肩膀按摩到腳。

“傅辰,有些機會放在面前,不去拿,多少有些可惜是嗎?”看着正在給他捶腿的傅辰,慕睿達忽然道。

“您的意思是……”

慕睿達喟嘆了一聲,看着傅辰的目光有些複雜,“傅辰,你比陳作仁圓滑明事理,不會堅持些無謂的東西,所以現在活着的是你而不是他,我相信你該知道到誰的身邊才更适合你,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傅辰忽然擡頭,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慕睿達意有所指,而和他有關系的貴人,還會讓慕睿達這般旁敲側擊提醒的,只有一位。

毫無疑問,慕睿達是她的人!

一個皇帝能否把宮廷完全掌控,從這細節中就能看出,每朝每代都有後妃在宮中各處安插自己的人,而能插得自然而然不被任何人發現,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我不同意,會有什麽後果。”傅辰淡淡的問,似乎已經知道了結果。

慕睿達居然也沒再勸什麽,他與墨畫一樣,始終不明白娘娘要一個小太監為何要這樣大費周章,直接找內務府調派過去不就好了。但他不會問這些多餘的事,主子的事可不是他能夠幹涉的。只是因着與傅辰三年的情誼,他也不想逼迫于這個他幾乎看着長大的小太監。

“你自己考慮吧,有何結果也都是該的。把吉可喊來,今後讓他替你來伺候我吧。”

傅辰低下頭,行了禮才道:“是。”

這天晚上,傅辰卻少有的失眠了。

也許得不到的,才更想要得到。

深閨怨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怨婦不但漂亮氣質好,還聰明有權力有手段,甚至為了拒絕她一次次的誘惑,他要用盡辦法。

他知道,她在享受這獵捕的樂趣,這是她導演的戲,而他的拒絕,只是激發了她更深的欲望。

難道,必須要走到魚死網破的境地?

這時,外面忽然有些火光,傅辰隐約聽到了劉縱的聲音。

沒有敲門聲,劉縱直接開了門進來,一片呼嚕聲,整個白天的上差讓這些小太監都很累,并不容易醒來。

那黑影來到傅辰的床前,正要叫醒,卻不想傅辰自己起身。

劉縱吸了一口氣,看忽然坐起的傅辰,輕問道:“這麽晚還不睡?”

“今日升職,小的有些興奮,劉爺,是有什麽事讓小的去辦嗎?”能忽然這樣進來,沒事都沒人信吧。

“穿一下衣服,先随我出來吧。”劉縱先行離開。

傅辰套了下外套,帶上門,随他出去。

“這事,別人去辦我不放心,所以要勞你替我走一遭了。”

“劉爺說的哪裏話,您瞧得起小的,小的高興都來不及。”這話并不怎麽特別,但傅辰眼神真誠,态度尊重,看着完全沒有油腔滑調之感,反而讓人覺得傅辰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有人說,一個人情商高不高,會不會說話做人,就像打噴嚏一樣,裝不了,藏不住。

本來劉縱過來,并不像說的那麽漂亮,他和傅辰滿打滿算也沒見過幾次,哪談得上信任和交情,但現在卻覺得自己這趟算來對了,做事懂進退又謙虛的人,他也不會吝啬給表現機會。

“今日景陽宮送飯菜的小太監說,沒見到麗更衣,以為她跑別的宮殿裏去,可到了晚上人也沒回來”劉縱與傅辰邊走邊說,邊讓人把火把上的火苗給熄滅,宮裏對火的使用有嚴格的制度,擔心走水,“剛才咱家派人又去景陽宮搜過了,可就是見不着人,平白無故的一個大活人怎麽就沒了!”

“您是擔心,麗更衣失蹤了嗎?”傅辰問道,更衣是麗妃現在的品級。

“可不是嗎,你上次在現場,也知道麗更衣這事情是皇上的忌諱,越少人知道越好,咱家這張臉各宮主子都是認得的,明目張膽地找人可不要被認出來,到時要解釋起來就麻煩了。”麗妃到底曾是皇帝寵了好些年頭的妃子,雖不如正二品的四妃地位高,但也是宮裏紅極一時的人物,人沒了就是大事,責任下來他們都有看管不嚴、辦事不利的責罰。

“您的意思是,讓小的替您去找?”傅辰明白了劉縱為什麽找上他,他是生面孔,職位不高又剛好知道那天皇帝和麗妃的事,正巧這幾日受到帝王嘉獎,符合這麽幾點要求的人就沒幾個了。

劉縱贊賞地看着傅辰,這小太監一點就通,話還沒說完整就能領會他的意思,“你就把景陽宮附近的地方都搜一搜,碰到有人問起就推說皇上的古玩不見了,內務府例行公事。”

“奴才省得,請劉爺放心。”傅辰應下了。

傅辰回了屋,從抽屜裏拿出那只之前在掖亭湖邊撿到的鞋,塞入胸口,神色凝重地走出監欄院。

外面站了兩排小太監,雖說劉縱是所有總管公公裏不怎麽受寵的,但到底是內務府的總管,手底下能差遣的人并不少,這批給傅辰帶去一起找人的小太監,都是他自己的班底。

傅辰自然也不會擺什麽架子,根據德妃派墨畫送來的小冊子,腦中已形成了一張景陽宮的周邊地圖,将這二十多個人分成五人一組,每組有一個負責人,負責分派任務、彙報情況和收尾。傅辰條理分明地指了可能出現的方位,讓所有人分頭行動,“所有人,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小太監們異口同聲。

劉縱雙目一亮,他不是小太監,能看出這簡單的分工合作後的意義,內務府三天兩頭的雜事很多,就連找人的活計也是他們在幹,一人多勞,什麽都要幹,有時候就會顯得雜亂無章。

沒想過能這樣辦事,這一刻他居然從傅辰身上看到了一種從容淡定。

小太監們也沒試過這樣的分工方式,以往都是一批人像捅了馬蜂窩似的,浩浩蕩蕩地掃了所有地方,他們自然不知道這在現代叫分工合作,比起毫無目的的尋找,效率自然高了許多。

臨走前,劉縱拍了拍傅辰的肩,“傅辰,咱家要先去皇上那兒,這事就交給你全權負責,咱家放心。今兒個你幫咱家,咱家都記在心裏頭。”

“劉爺客氣,小的能為劉爺做點事,都是應該的,哪裏能得您的謝。”

過了約莫一柱香時間,在各處搜查的小太監都回來了,因着傅辰之前分派任務的篤定果斷,一些本來不太服氣的小太監也不嗆聲了,他們聽從傅辰的吩咐沒驚擾宮裏其他人,将傅辰指出的盲點地區都去搜過。有些地方他們想都沒想到,平時就是路過也根本不會注意。嘴上沒說,但心裏也有點佩服傅辰的心細如發。

所有小太監,站在原地聽傅辰接下來的分派,這是對傅辰的一種認可。

傅辰的目光漸漸望向掖亭湖,眼底翻騰着暗潮,在原地忖度良久,“去掖亭湖。”

“去那裏是……”小太監裏的頭頭詢問。

“撈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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