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鬼門】

“不去。”毫不猶豫的回答。

随後, 青瓷茶碗被猛地擱放在檀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為什麽不去。”鬼煞輕輕啜口茶。

花離顏沒再說話,一時之間,房間的氣氛有些凝重。

“因為莫少華?”鬼煞放下茶碗,輕描淡寫地問道。

鬼煞輕嘆一聲:“你怎麽還是一副老樣子,當初林夜城…”

“林夜城我已經殺了。”

“那莫少華呢?你要是恨他騙了你,就去殺了他。”

花離顏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道:“…門主,你覺得我該殺他嗎。”

“不該。”

花離顏苦笑了一聲,道:“為什麽?是因為你覺得他并沒有做出什麽實際性的行為嗎?可是當初他接近我…接近我們, 的确是有目的的。”

“因為鬼門需要這樣一個武林盟主。至少正派不會時不時過來圍剿。”

“我真的不想去。”

鬼煞垂下眼眸, 語氣平淡。

“由不得你,淮南本是你的分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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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離顏安靜的出了門,走到那棵大樹下, 停了下來。他背靠着樹幹,雙手捂住臉, 緩地的蹲了下去。

他其實早該發現不對的,鬼煞說, 他在那次自己從周客棧房頂上落下來的時候被莫少華接住,就發現了莫少華武功之高。

而他自己竟然還傻傻地以為只是莫少華的情急之下的超常發揮。

後來和莫少華一起去解決林夜城的時候, 他也該發現些端倪的。

林夜城明明和他們在一個酒館吃飯, 只不過莫少華一個出去方便的功夫, 林夜城在那個包間, 便是一副鼻青臉腫, 被人痛打了的模樣。

現在想想,估計當時莫名被殺死的莫延振也是莫少華的功勞。

但當時他卻沒有一點懷疑,只是天真地以為莫少華當知是個笨拙而真摯的青年。

直到你林夜城死後的第三個月,那日正值元宵,他和莫少華齊肩逛在熱鬧非凡的夜市上,莫少華傻乎乎地一個燈謎也猜不到。

最後手裏寶貝似地抱着他給莫少華贏下來的蓮花樣式的花燈,笑着說要去買孔明燈。

就在那個時候,他的手裏突然被塞了一張鬼徒的情報,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新知莫少華為新任武林盟主,接近鬼門定有其目的,且武功深不可測,堂主切要小心。”

他當時握着紙手都是顫抖的。

直到莫少華拿了兩個孔明燈回來,直到莫少華興高采烈地牽着他尋到一個不那麽擁擠的地方,直到莫少華背對着他,小心翼翼的在孔明燈裏的紙條上寫了字,莫少華轉頭問他說:“公子…你許的什麽願?”

他當時是怎麽回的來着?

他當時面無表情的把那張信紙拿了出來。

莫少華眨了眨眼睛,湊過來看了兩眼。

突然,面色慘白。

“莫少華,這是真的嗎?”

聲音有些顫抖,卻清晰:“是。”

他當時的心猛然沉到谷底。

下一秒,鞭子便直接抽在了莫少華的身上。

莫少華果然是武功高,竟然沒被直接倒在地上,身子趔趄了一下,忍不住彎下了腰,淺藍色的衣袍立刻染上一層血紅。

周圍又放燈的女子尖叫了起來,孩童嚎啕大哭。

“滾。”

莫少華擡頭看了看,眼睫毛顫抖了一下,就要轉身離去。

他聲音冰冷:“等等。”

然後在莫少華轉身望向他的那一秒,他手中的鞭子又揚了起來,直擊莫少華手中那個他猜燈迷贏來的那個蓮花燈。

“不要——”莫少華啞着嗓子叫了一聲,雙手護得更緊。

可是蓮花燈依舊被打了個稀巴爛。

莫少華的雙手鮮血淋漓,他捧着破爛不堪的蓮花燈,終于跪坐在地上。

人群中又是一陣驚叫。

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可時間越久,恨意便愈加清晰而強烈。

他有時便在想,如果他早知道莫少華接近他是早有目的,如果他早知道莫少華所展示的一切全是演戲,估計也便不會恨莫少華如此之深。

可是偏偏,他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自己那份心思無法挽回的時候。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他之所以要把那個花燈贏下來給莫少華,是因為在莫少華抓耳撓腮的猜着燈謎的時候,他偶然瞥到那花燈底端有一行極小的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花離顏從記憶中剝離出來,他抽出鞭,猛地抽向面前的樹枝。

樹枝從樹幹上斷落,掉在地上,發出雜亂沉悶的聲響。

樹葉也被鞭子狠狠的甩到,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已經是淩亂不堪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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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

現在江湖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原莫登山上的掌門人莫少華也是武林中的武林盟主。

只不過,莫少華當上武林盟主之後,因其家莫登山,地位略有些偏僻,不宜處理江湖事,莫少華便經常居住在淮南莫府。

說起莫少華,江湖評價便是武功高,品性好,青年才俊。

只不過對武林多年的“風俗”即——“合力剿殺鬼煞,致力于使鬼門崩塌!”這件事情興致不大。

不過還好,鬼門鬼煞,這幾年頗有“改邪歸正”的風氣,即使是殺人,也是受人所托。也沒再做過什麽人神共憤,慘絕人寰的事情了。

再加上鬼門門主鬼煞被爆出絕色容顏一事,以及與惡名遠揚的惡醫為同一人。這種事情被曝出之後,更是沒有什麽人敢招惹他了。

一時之間,江湖上的紛争便少了很多。這位青年才俊,武林盟主便又少了許多麻煩,當真可謂是一帆風順。

淮南本來是花離顏的分區。只不過得知莫少華在淮南定居之後,他便私下與人換了管轄區。

前段時間淮南分區出了些事情,這才被門主發現。

他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除掉分區內部那些叛離的老鼠屎。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這幾天還沒有做出行動,也只是住在客棧,在淮南處四處游玩。

幾天下來,倒是沒遇過莫少華。

也是,淮南如此之大,又怎麽會輕易遇上故人。

花離顏眼神閃了一下,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沒遇上莫少華,說起來是少了些麻煩,是該慶幸的,但心中那抹隐隐的失落又是怎樣一種情況?

他伸手仰面又喝了一杯酒。

罷了,應該是一個人形單影只的,才會出現那種奇怪心情吧。

不過…門主他去哪裏兒了?

鬼煞一個人在街上來來回回地轉。

遠處是一大片荷花塘,時值初夏。荷花還沒來得及,大片大片的綻放開來,只有一兩朵徐徐開放,呈現出亭亭玉立的姿态,大多都只有一個淡粉色的花苞,微風吹過,便都搖曳着纖細的腰肢,那含羞帶怯的模樣,像極了待嫁的少女。

近處是風緩緩吹拂着柳樹枝,哪纖細的柳枝條便懶散地彎了腰,垂在了澄澈的河裏。

河道裏有船夫撐着船來來回回的渡着路人,河面上搭起一座古樸的橋。

看起來靜谧美好。

鬼煞不由地頓住了。

劉曠曾經答應他要在這裏買個大宅子。

他站在橋上,垂下頭,修長好看手指緩緩摩石敦上的紋路。

他喃喃自語道:“…我們要買個大院子,裏面只有我們兩個……”

他頓了頓,聲音輕地仿佛一瞬間就要被風吹散了去:“我們…我們要在裏面過一百年。”

可是沒有任何人回答。

風吹着,刮着他的臉頰,有人來來往往,紮着雙髻的小孩拉着娘親的衣角,嚷着要買糖畫。

女子轉頭問自己的丈夫。

那個男人笑着握住娘子的手,笑着說:

“好啊。”

鬼煞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眼神有些渙散。

好啊。

當初劉曠也是這樣應過的。

他又一次張開口,執拗地重複着:“…我們要買個大院子,裏面只有我們兩個……在裏面過一百年。”

“…過一百年…”

仍然沒有人回答他。

鬼煞一動不動地。

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他那麽安靜。

好像他已經問了千千萬萬次。

然而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這千千萬萬次都不會再有答案了。

鬼煞一步一步從橋上了下來。

橋的盡頭,是一家奇奇怪怪的店。

這家店的門口站着一個人,手中拿着一模一樣的純白色的面具。

有帶着面具的人進去,又有帶着面具的人出來。

鬼煞擡起頭,看見門上挂着一塊木匾,上邊是白色的,扭扭曲曲的奇怪字體。

“解惑居”

門上挂着白布條,寫着四句話:

“半仙解你惑,大師答你迷,走出此居裏,無憂又無慮。”

鬼煞皺了皺眉,且不說這種笑話一樣的打油詩,單是上面歪歪扭扭的字體,以及随風飄搖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掉在地上的白布條,就給人一種無良門店的感覺。

然而,可能是他一人在此地實在是無趣,可能是從這裏出來的人真的面有欣然之意,也可能…也可能是他真的太想念初見時那個恬不知恥,自稱仙人的男子,他一步一步走進了這家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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