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保持微笑（小修）
拘魂雙手抱胸斜靠在電線杆上，腳尖點地，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心中騰地生起一股子無名火，崔珏用力将判官筆豎在身前，堅硬的末端狠狠地紮進石板路裏，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拘魂，一字一句道：“那我只能用暴力來解決問題了！”
見崔珏要來真的，拘魂鬼也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緩緩地站直了身子，身後如蛇一般的勾魂鎖根根緊繃，擺足了陣勢。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時，一道刺耳的剎車聲打破了僵局，青年開着電瓶車磕磕絆絆的闖入了兩人之間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這車年久失修剎車不靈還是青年一路上橫沖直撞損壞了某個零件，總之青年以一個倒栽蔥的姿勢連人帶車摔了出去。
電瓶車在地上劃了幾個漂亮的弧度才顫巍巍的停了下來，一股青煙從內部悠悠冒出。
崔珏和拘魂各退一步，兩雙眼睛同時盯着坐在地上的青年。
“你來做甚？”
“打架啊。”殷無惑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傷口隐隐有點崩裂的跡象，疼痛混合着傷口愈合的瘙癢讓他很不舒服。
“滾開，這是地府的私事，閑雜人等無權插手。”崔珏冷冷的看着殷無惑，心情不好說出來的話也句句帶刺。
殷無惑滿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走到崔珏身旁，“地府的事我可沒興趣插手，小爺就是來找場子的。”
“小心，這家夥身上有兩股氣息。”黑仔從袖口處露出了一個腦袋警惕的看着拘魂鬼。
“呵...地府什麽時候還要請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來幫忙了？”拘魂鬼歪着腦袋看着崔珏，蒼白的手一下一下的撫摸着勾魂鎖，動作輕柔無比好似在撫摸着情人的秀發。
殷無惑抿緊了唇，本就毫無血色的唇瞬間變得慘白。一根刺狠狠地紮進了心窩子裏越陷越深。
“給我道歉。”
“哈？”拘魂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
“我讓你給我道歉！”身形一閃，殷無惑表情猙獰，手握成拳，又快又狠力道十足穩穩的向拘魂的鼻梁砸去。
Advertisement
拘魂收起心思一矮身眼看就要躲過去，卻不料殷無惑竟然能收勢，改拳為爪用力的扯掉了他半邊頭發！
鮮血混合着發絲落了下來，拘魂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巨大的判官筆就兜頭蓋臉的砸了過來。
腳步一錯，兩條勾魂鎖往地上用力一拍，拘魂險險躲過這一擊。
“哼，天真。”崔珏等的就是他躲閃的一瞬間。
拇指和中指疊在一起，一個漂亮的響指打出去，尚停留在半空中的判官筆突然劇烈的旋轉了一下，筆頭出飛出星星點點的朱砂一股腦的全往拘魂鬼的方向落了過去。
拘魂方才那一躍還未落地，此時在半空中避無可避，滿眼全都是朱紅色的點點，眼看就要觸在他蒼白的皮膚上。
“啪滋！”一顆黃豆大的朱砂率先落到了拘魂的眼尾，一陣青煙冒起，一顆黑色的印記留在蒼白的皮膚上頭，黑白對比，觸目驚心。
“咵啦！”還未等其他朱砂落下，拘魂身後的勾魂鎖紛紛伸了出來将一臉震驚的拘魂包裹在其中，噼裏啪啦一陣亂響，所有的朱砂都被擋在外頭亂七八糟的落了一地。
鎖鏈散開，拘魂垂着腦袋一動不動，如墨的長發皮散開來。
殷無惑和崔珏警惕的看着還靠着勾魂鎖支撐在半空中的拘魂鬼。
良久以後，拘魂才仰起頭來，嘴角含笑。一縷陽光落到他身上，睜開眼，原本落在眼尾上的黑印竟然還為他增添了些許顏色，這一刻的拘魂，美得驚人！
“你總算是...回應我了。”嘴角微張發出一聲輕嘆，似放松又包含着喜悅，拘魂此時的表情恬靜極了。
殷無惑突然想起來，拘魂鬼一般是成雙成對出現的，而這一只，一直都是一個人。
崔珏此時也明白了什麽，默不作聲的收回了判官筆，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拘魂鬼的方向。
拘魂身後的勾魂鎖緩緩地從他身上分離開來，化作一個半透明的人形。
一只手輕輕地撫上了拘魂鬼的眼尾，那人面上帶着笑，淺色的發絲随風輕輕搖曳。
兩行清淚落下來，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孔，拘魂拼命伸手抹着臉上的淚水生怕眼前的人再一次消失不見。
“哥......對、對不起嗚...”
是他害了哥哥，那個時候該死的人明明是他，是哥哥用自己的性命護住了他。
【傻孩子，我是你哥啊......】
一只手放在拘魂的頭頂揉了揉，眼前的人依舊眉眼彎彎。
【別哭，我在。】
“哥？”
搭在頭頂的手漸漸消失，拘魂瞪着雙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仿佛要将這個笑刻印在腦海中一般。
最後一絲笑容消失的瞬間，淚水再次奔湧而出。
拘魂蹲在地上，眼淚鼻涕全蹭在自己身上哭得狼狽至極。
“他身上的氣息不見了喵。”黑仔從袖口鑽出來神色複雜的看着拘魂鬼，看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別過頭去。
雖然能夠理解拘魂的心情，但是他之前做的壞事也是實打實存在着的，它可沒忘記，丁香丫頭還在含白哪兒呢！
“哥......”
拘魂能感覺到，他的哥哥已經徹底不在了，這一次，又是為了保護他才......
他渾渾噩噩的站起身走到殷無惑跟前彎下腰深深地鞠了個躬，一顆晶瑩剔透的球狀物體從掌心飄出，殷無惑定睛一看，裏頭裝的竟是含白的魂魄。
“老先生是個好人，這個還給你們，還希望你們能送我最後一程。”拘魂笑了，含白确實是個好人，他是唯一一個關心過他的人，所以他一直把含白的魂魄給保存了下來。
殷無惑神色複雜的看着拘魂，原本還叫嚣着想要打一架的心情漸漸平息了下來，接過含白的靈魂和崔珏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由崔珏動手将拘魂的魂魄給打了個魂飛魄散。
一顆橘黃色的夾心軟糖掉落在地。
“謝謝...這樣，我就可以和哥哥同路了。”
臨走之前，拘魂一直是笑着的。
殷無惑想，這家夥大抵是覺着只要有哥哥在的地方，即使是魂飛魄散也不值得害怕吧。
事情告一段落，和崔珏打過招呼之後殷無惑就帶着含白的魂魄飛快的往泗水街趕，見崔珏一同跟過來也沒有阻攔。
可憐那輛電瓶車，出門的時候還漂漂亮亮的，現在卻變得破破爛爛不成樣子。崔珏倒是沒有嫌棄它，大大方方的就坐在了後頭。
殷無惑到含白家的時候丁香已經快撐不住了，小丫頭一看見含白的魂魄就哭了出來，一邊小心翼翼的離開含白的身體一邊眼巴巴的瞧着殷無惑把那顆球狀物體放進去。
靈魂進去肉、體的一瞬間并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但是卻能明顯的感受到一股生機從體內散發出來，盡管還有些微弱但總算是有驚無險。
“小丫頭，願不願意跟我走？”
站在一旁的崔珏突然開口，一句話驚了在座的一人一鬼一貓。
“反正你的執念已解。”崔珏擡手指了指還沒醒過來的含白，“這位老先生也沒有多少時日了，到時候你們還可以再見上一面，也算是我給你們的交代了。”
“真的嗎？”丁香不安的看看崔珏又看看殷無惑，一時之間有點拿不準主意。
“真的。”殷無惑接過話茬，“地府裏頭的催府君還不至于會開一個小小樹鬼的玩笑，你應了便是。”
“你若應了現在我就先送你下去。”
丁香有些遲疑的又看了含白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緩緩閉上雙目。
崔珏見她已經做出了決定當下就捏了個指決，道：“你別睜開眼。一直走就對了，會有人來帶你的。”
殷無惑看着丁香一點一點消失在眼前，突然道：“以後我死了你可要親自送我下去，叫上老白和老黑，人多熱鬧。”
“想得美。”崔珏翻了個白眼，“你是想打麻将還是想鬥地主啊，叫這麽多人。”
……
拘魂鬼有時候會想，“自己這麽做真的對嗎？”
沒有人能回答他。
但是所有小鬼見了他就像見了惡鬼一樣。
這樣做大概是錯的？
不，是對的。
閉上眼再次想到哥哥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
都是些貪生怕死的玩意兒，竟然這麽怕死那早點去死不是更好麽。
明明陽壽已盡卻還要放一把殺豬刀在身邊擋煞，害得他的哥哥差點魂飛魄散！
拘魂摸着身後的勾魂鎖，一下又一下。
沒事的，哥哥，我自己一個也能幹活！我定要叫那些貪生怕死的老東西嘗嘗魂飛魄散的滋味！
“小夥子，你不開心嗎？”
眼前的老人家十分面善，而且，這是目前為止第一個和自己搭話的人，拘魂愣了愣。
像他這樣的鬼魂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在人類面前的模樣，也可以将自己完全藏起來，但是他從來不會刻意去做這些事。
看着含白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拘魂鬼點了點頭。
“給你顆糖吃。”一顆橘黃色的夾心軟糖被放入手中，“這是一個小姑娘給我的，我牙齒不好，小夥子你幫我吃了它吧。”
拘魂呆呆的點點頭。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含白的魂魄已經被他收走了。
看着老人家閉着眼睛安詳的模樣，鬼使神差的，拘魂悄悄的将含白的魂魄給收了起來。
大概，還是有好人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