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過往
“妖!妖!妖!”
貓瞳在夜色中閃爍着螢綠色的光芒,破草屋外面聚集在一起的貓越來越多,它們全都站着,發出焦急的叫聲。明明是嚴冬,寒風刺骨,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到它們身上,它們卻好像感受不到寒冷一般,執拗的守在外面不肯離去。
“啊!”
屋內突然傳來了女人痛苦的叫喊聲,昏黃色的燈光亮起,隐約能從窗戶上看見男人慌亂的剪影。
熱水,棉布,剪刀。
女人痛苦的慘叫聲一聲賽過一聲,外面的貓全都住了口,瞪着貓眼看着窗戶上那片慌亂的剪影。
一股子血腥味傳了出來,破草屋外聚集的貓越來越多,它們收斂了往日的慵懶,裏三層外三層的将整間屋子圍得水洩不通,神情肅穆,就像是在等待着它們的王上降臨一般。
“轟隆!”
一道驚雷劃過天幕,映在貓瞳之中照亮了破草屋。
任憑女人再怎麽用力,她腹中的胎兒始終出不來,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擋住了出口,故意阻止了這個孩子的降生一樣。
女人的叫聲越來越虛弱,喘氣聲越來越大,突然,她放棄了掙紮,說了一句話:“保住我的孩子!”
潔白的齒咬破了殷紅的舌尖,女人痛苦的悶哼一聲,一滴金光流轉的血液落入腹中,細弱的手腕無力垂下,“哐”的一聲,屋門大開,寒風夾雜着雪粒席卷了進去,所有的貓都俯下身來,低低的嗚咽聲起此彼伏,凄凄慘慘飄忽不定。
男人痛苦的大叫一聲,手起刀落剖開了鼓脹的肚皮抱出了一個小小嬰孩。
是個男嬰,他閉着眼,紫青的皮膚上流轉着金色的光芒,右手手臂上隐約有一片黑色的紋樣,上面畫着一只神态安詳的黑貓。
“妖!妖!妖!”
外面的貓叫聲熱烈了起來,驚雷集中在破草屋上方聲聲落下,仿佛是要将整個草屋劈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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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抱着嬰孩深深地望了一眼生氣全無的發妻,眼眶發燙,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烏黑的長發瞬間變得慘白。
在最後一道落雷劈中屋子之前,他狼狽的奪門而出,身後的雷聲越靠越近,無數的貓前仆後繼擋在他身後,一陣陣焦糊的臭味傳來。男子發瘋的奔跑着,只想自己快些快些再快些,躲過這天譴!
“我想,以後這孩子就叫無惑吧。”女子笑着,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柔和的光,“取無災無禍之意,希望他能平安長大。”
無惑,殷無惑。
他抱着懷裏的小東西,只覺得心頭好似壓了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路跑過來,身邊跟着的貓越來越多,它們弓着背,張着嘴露出獠牙和利齒,随時準備着為他懷中的孩子保駕護航。
他亦不知疲倦的奔跑着,不遠處有一戶人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戶正在辦喪事的人家。
他偷偷潛了進去,躲過了所有人的注意來到靈堂。
守靈的人都已經睡着了,正一下一下的點着頭,他打開棺材板,裏面是一具老者的屍骨。心中默念了一段超度亡魂的經文,他看了看懷中膚色已經恢複健康的孩子,輕輕的将他放入棺材之中,拉過老者的壽衣将他包裹了起來,又将老者的手臂壓到他身上,這才又将棺材板給蓋了回去。
希望這樣能夠瞞天過海。
這孩子本就不應該活下來,他早就該死在娘胎裏,如今卻逆天活了下來,天道森嚴必然容不得他。再加上這孩子根骨奇特天賦異禀,本來就是不被允許活在世上的存在,偏偏他娘臨死之前又将自己渾身的精血都給了他,這才讓他得以生存下來。
以一種半人半鬼的形态,掙紮在六道之外。
所有人都不會記得他,關于他的一切痕跡都會被消除,因為他的存在本就是不被容許的,他就是天道的一個漏洞,一個瑕疵品。
“乓乓乓......”一根根釘子将棺材蓋封住,有人将棺材擡了起來,搖搖晃晃了很久,殷無惑伸出小手抱住了壓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棺材落地,家屬的哭聲越發的清晰,沙土落了下來砸在棺材板上的聲音也很清晰。殷無惑吐着口水泡泡,并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只是本能的感到饑餓和寒冷。
但是卻不會哭,他沒有眼淚,只是覺得很難過。
外面哭喪的聲音漸漸遠去,所有的一切都沉澱了下來,空氣變得稀薄,殷無惑漸漸地閉上了眼睛,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住。
“妖!妖!妖!”
鋪天蓋地的貓叫聲再一次傳來,它們拼命的扒拉着土層,爪子被磨平,沙子鑽進指縫中卡出血來,它們仍不知疲倦的劃動着爪子。
實木的棺材板被劃出一個破洞,稀薄的空氣湧了進去,但是殷無惑并未睜開眼,他閉着眼睛,呼吸緩緩,永遠地陷入了沉睡。
外面的貓也跟着一起趴在棺材板上,緩緩閉上眼睛一同入睡。
忘記自己在棺材中度過了多少年月,幼小的殷無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有重見光明的一天。
末法時代來臨,天道松動。
高樓林立的世界裏,靈氣越來越稀薄,所有的東西都開始蠢蠢欲動。
某建築工地裏,負責人正不耐煩的趕着貓。不知道為什麽,這塊地方明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卻總是能夠聚集很多貓,偏偏還趕不走,實在是煩人。
旁邊的挖掘機刨了幾下,刨出一堆貓骨來,有新的有舊的,一層一層的鋪滿了整塊地,讓人看了禁不住毛骨悚然。
駕駛員咽了咽口水,轉頭向負責人喊道:“頭兒,你快來看看,這俺還弄不弄了啊?”
負責人也傻眼了,剛掏出電話想要上報,轉念又一想,擺擺手,“弄!怎麽不弄?手腳麻利些,今天就和平常一樣。”
駕駛員也懂了負責人的意思,咽着口水開動了挖掘機。
土壤夾雜着骨頭被挖出來,突然,有孩子的笑聲傳來,駕駛員和負責人都是一哆嗦,面面相觑。
難不成還真見鬼了?
還沒等負責人掏出手機撥通電弧,駕駛員就從挖掘機上跳了下來,連拉帶拽的扯着負責人往土坑裏跑,“頭兒,俺、俺瞧見這裏面好像又一個娃娃!”
負責人也是膽大,聽見土坑裏出現了一個娃娃,也壯着膽子上去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一個白白嫩嫩的男娃正躺着土坑裏沖他們笑哩!
“诶呦我的娘诶!”駕駛員抖着腿,“這是人是鬼呢,咋怎麽吓唬人呦。”
“鬼你個頭,這明明就是一個小娃娃!”負責人拍了駕駛員一記,“還不趕緊去把娃娃抱出來。”
後來負責人還是把情況上報了,說是在工地裏發現了一個棄嬰,然後上面就來人,把2孩子給送到孤兒院裏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孤兒院,裏面設施齊全,孩子們的臉上也都洋溢着歡笑,院長是一個看上去很嚴肅的阿姨,可這裏的孩子們都不怕她,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就跑過去了,留下一串稚嫩的歡笑。
殷無惑就是在這種環境裏長到了六歲。
這裏的氛圍他很喜歡,但是每次吃飯、發零食、發玩具、發新衣服的時候他都會被保姆忘記。
只有院長記得他。
“為什麽大家都會忘記我呢?”他踩在小板凳上手臂撐在桌子上費力的拆着院長給他留的小點心。
“他們很忙啊,不可能顧及到每個小孩子。”
殷無惑低着頭往嘴裏塞着點心。他很清楚,其實不是因為這個,真正的原因是他自己。
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自己總是能看到不存在的人,還和不存在的人說話,所以其他小朋友都會下意識的避開他。
但是其實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他天生就會被人遺忘。
院長很敏感的察覺到這孩子情緒低落了,“你是不是不開心?”
一張笑臉猛地落了下來,院長的臉貼在辦公桌上和他平視着。
那是一種燦爛到會将人灼傷的笑,殷無惑瑟縮了一下,平時總是板着臉的院長笑起來殺傷力真大。
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卻又不敢觸碰,只能遠遠的看着,生怕碰到了,這個笑容就會碎掉。
殷無惑囫囵的把點心全塞進嘴裏,一咕嚕跳到地上跑回房間裏,躲在床上。
這個笑太過耀眼,他讨厭耀眼的東西。
一整夜,他都在小床上翻來覆去。剛剛的小點心對于正在長身子的孩子來說根本就不夠吃,他現在好餓。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溜到廚房去找點吃的,希望今天晚上的飯菜還有剩的。
偷偷摸摸的出了房間,為了省電,大家都睡着之後孤兒院裏就不會開燈了,所以整個過道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殷無惑卻不在意這些,他的夜視力還算不錯,這一點點黑根本就算不上什麽,靠着記憶力他很快就摸到了廚房門口。進去一看,所有的鍋碗瓢盆都幹淨得很,一粒米都沒剩下來。
郁悶的嘆了口氣,他喝了點水正準備回去睡覺的時候,廚房外面傳來了說話聲,貌似還有筷子碰到碟子的聲音。
外面有人,而且那人還有吃的!
殷無惑一下子就有了精神,跑到廚房後門一看發現門竟然沒鎖!這下他高興了,伸着小短手夠了兩下,打開門迫不及待的就跑出去了。
出去一看,有兩個人,一高一矮,正坐在草地上喝酒,他們身前還擺着些吃的。
他看得真切,那些吃的裏面有半只燒雞!
謝必安擡眼撇了撇不遠處狂咽口水的殷無惑,推了推範無救,“你看,那個小鬼,是不是很奇怪?”
範無救轉頭一看,笑了,“是有點意思。”
非人非鬼,身上散發着一股誘人的味道卻一臉懵懂,這樣的孩子大半夜的出現在這裏不是來給鬼怪當下酒菜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晚要出去浪啦,哈哈哈
去看《一條狗的使命》聽說很催淚,不知道會不會把自己哭成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