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別說話
二人坐了半小時地鐵,出了地鐵口又走過一座長長的天橋,最後又叫了一輛紅色小三輪,開了二十分鐘,才到了目的地。
一條小河穿街而過,幾條烏蓬小船飄在河中央,兩岸是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兩排老舊的瓦房,斑駁的灰白色牆根處雜草叢生。靜谧的仿佛與世隔絕。
溫庭禮帶着梁池邊向裏走邊跟他介紹,“這邊叫三裏古鎮,地方不大,也不怎麽出名,所以來的游客不多。不像是其他已經完全商業化的古鎮,節假日去能擠死人。”
“怎麽想到帶我來這裏?”梁池笑着問道。
溫庭禮心說那還不是因為想跟你玩兒把浪漫嗎!
他只是笑卻沒回答,又拉着梁池往前走。進了拐角處的一家古色古香的小店,要了兩份蝦仁生煎,兩碗酒釀圓子湯。
店裏人不多,他們兩個坐在暗紅色雕着镂空花紋的木窗前,慢悠悠地享受着下午茶時光。
外面的小巷子很窄,最多只能容的下兩個人并行通過。一位白發老人在自家木門下支了張躺椅躺着閉目養神。一條大黃狗老老實實地在他跟前兒趴着。門檻兒旁有個老舊的收音機,放着小曲兒。
間或有幾位穿着漢服,撐着油紙傘的姑娘們走過,伴着青磚白牆,讓人恍惚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晚間的時候,溫庭禮拉着梁池上了烏蓬小船,二人并肩坐在船頭,船夫慢悠悠地劃着船,帶着他們穿過一座又一座的小橋。
雪漸漸停了,兩岸的屋檐下都挂上了紅通通的紙燈籠,游客也漸漸多了起來。
不知道哪家店裏的姑娘用吳侬軟語輕聲唱着,“如是風光不知愁,一曲新詞,一壺酒……十裏煙雨重重,燈花逐水流……”
梁池看着岸上挑着燈籠的一個小男孩兒出神。
燈籠是用淺藍色透明的硬紙盒粘成的,裏面放了一支蠟燭,搖曳的燭光透出暖黃色的光芒。外面什麽圖案也沒有,僅在燈籠底部墜了個大紅色的流蘇。
看上去十分簡陋。
溫庭禮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便也看到了,他興致勃勃道:“梁哥你想要燈籠嗎?剛才我看到街邊有賣的,等下了船我們去買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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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池回過神來,默默搖了下頭,笑道:“不用,只是那孩子拿的那盞燈籠特別像我小時候,我爸給做的那一盞,我就多看了兩眼。”
不遠處小店中又換成了下一首歌,“餘晖灑下一縷縷碎波潺潺,晚風裏燈影柔曼。蕩漾着湖水清清倩影婉轉,青底白花油紙傘……”
或許是被溫柔似水的歌聲觸動,梁池的心也柔軟下來,不由得說多了:“每年的正月十五都是我們鎮上的花燈節,六歲那年我爸帶我去過一次,我從此念念不忘。第二年還鬧着要去。可是門票太貴了,我爸心疼,就自己動手給我做燈籠。還騙我說是一樣的。”
梁池說到這兒忍俊不禁:“其實他做的可醜了,歪歪扭扭的,那紙盒子也太厚了,根本透不出多少光來。可我還是喜歡的不得了……”
“後來每次過年我都提着它出去找同學們玩兒,還跟他們炫耀。”
“再後來,彤彤出生了。哦,彤彤就是我妹妹。”梁池解釋了一句,“她會走路,能跑能跳之後,我就把那盞燈籠就交給了她。我那時候十幾歲了,也不稀罕這種小孩子東西了。沒想到那臭丫頭調皮搗蛋,沒幾天就給弄壞了。”
溫庭禮也笑了,聽着梁池的往事,就仿佛自己也曾經參與了他的童年一樣。
“那後來呢?”溫庭禮問道,“讓叔叔再給你們做一個不就好了。”
梁池頓了一下,緩緩道:“沒機會了……後來他去世了。”
溫庭禮一怔,心頭仿佛被針尖兒紮了一下,那些潛藏的對梁池的愛意,被一種名為心疼的情緒包裹着慢慢滲出。
“對不起,梁哥。”溫庭禮抿唇道,擡起胳膊輕輕拍了下梁池的肩膀,當做安慰。
梁池卻笑了,“我就知道這種情況下,你會說對不起,電視劇裏好像都是這麽演的。其實沒必要的,十幾年了,那些痛苦早就過去了。”
溫庭禮撓撓頭,露出個傻乎乎的笑容,“那可以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嗎?”
“你想聽什麽?”
“什麽都可以。”
于是梁池從他辍學後開始講起。
在某全球連鎖的快餐店做服務員時,老板對衛生要求非常高,有次在沙發底下發現了一塊兒還沒拇指大的碎紙屑,他就被扣了一星期的工資。
在工地幹活兒時,和葛慶他們一起租的民房,連衛生間都沒有,大小便都是去外面的公用廁所解決的。至于洗澡,夏天就直接在院子裏用水管沖涼,冬天就用濕毛巾擦擦完事兒。
有一年春節回家,沒搶到火車票,同事勸他不如坐飛機回去吧,一年就奢侈這麽一次,沒關系。他查了下最便宜的淩晨起飛的經濟艙機票,七百多。到底還是沒舍得,最後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回去的。
一樁樁一件件當年的窘事,梁池當做笑話一樣講出來,他越是不在意地笑,溫庭禮越覺得心疼。
這個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受了太多苦。
溫庭禮不知腦袋裏哪根筋短路了,突然就想什麽都不管了,他明明喜歡這個人喜歡得要死,為什麽不敢說?
如果可能的話,他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梁池在往後的日子裏,能過得好些。
溫庭禮左手悄悄往梁池那邊一寸一寸地挪動,直到摸到梁池的右手,無聲地握了上去。
梁池被手上突然傳來的涼意驚得回了神,下意識地回握住溫庭禮的手,“怎麽這麽涼,你很冷嗎?”
轉頭,對上了溫庭禮正專注地看着自己的視線。
梁池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松開溫庭禮的手,不敢再與溫庭禮對視,“那個,冷的話,就回去吧。我們也該走了,一會兒該趕不上最後一班地鐵了。”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
溫庭禮有點失落,他輕輕拽了拽梁池的袖子,低聲喊他,“梁哥……梁哥,我……”
梁池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別,別說……”
溫庭禮沒有掙紮,只是用他那雙精致的桃花眼望着梁池,眸中映着對岸燈火,千般柔情卻只看向梁池一人。纖長的眼睫毛眨一下眼就會碰到梁池的指尖,讓梁池的心尖兒都跟着發顫。
或許是梁池剛才的舉動傷了溫庭禮的心,回去的路上,溫庭禮自顧自地走在前面,沒再理他,也沒再說話。
梁池在落後溫庭禮大概三米遠的地方望着他的背影。
喜歡這個人嗎?梁池問自己,心頭那股酸澀給了他答案,怎麽能不喜歡呢?
離家多年,他在溫庭禮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與熱情。這個年輕的大男孩兒,就像一把炙熱的火焰,不管不顧地撲上來,讓人不由得跟他一起失了理智,發了瘋。
但是,喜歡就可以了嗎?真的可以這樣不顧一切地在一起嗎?梁池不知道,他自欺欺人的想着,不要說,他們兩個誰也別說,然後就可以維持這種假象,繼續若無其事地相處下去。直到他們兩個中有一人變得清醒。
這樣,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雯雯:我見過表白被拒的,還沒見過連說都不讓說的……梁哥牛啤!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嗚
“如是風光不知愁,一曲新詞一壺酒……十裏煙雨重重,燈花逐水流。”引用自玉璇玑的《秦淮八豔》
“餘晖灑下一縷縷碎波潺潺,晚風裏燈影柔曼,蕩漾着湖水清清倩影婉轉,青底白花油紙傘。”引用自毛不易的《水鄉》
水鄉真的好絕啊啊啊啊啊!推薦大家去聽聽,我寫這一章的時候就是聽着水鄉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