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強聊

羅莎莎是京城東區一名民警, 下班時間接到通知,說某地有人聚衆進行封建迷信活動, 還有人受了傷, 危及到生命。

她二話不說, 扔下吃到一般的螺蛳粉, 連忙随着同事趕到目的地。

“開門,警察!”

報警地點是一個羅莎莎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別墅區, 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羅莎莎一邊在心裏留下貧窮的眼淚,一邊聽同事們來時在車上抱怨。

一旦案件涉及到這些“上流社會”的成員, 案件的複雜程度就會默默上升幾個等級。

但沖還是要沖的。

一打開別墅門,他們就嗅到了鮮血的鐵鏽味, 神經立刻變得緊繃起來。凝神再看屋裏穿道袍的、拿着奇奇怪怪棍子的, 還有雙手合十的和尚——

得了,啥都別說了,帶走吧。

幸運的是, 別墅裏的人都沒有反抗, 甚至連多餘的話都沒說,這無疑減小了他們的工作難度。

其中兩個“受害者”, 見到他們出現時就激動地哭了, 捂着脖子上的血跡不停道謝,就好像是從什麽奇怪的邪惡儀式裏逃出升天。

羅莎莎注意到,在他們痛哭流涕時,其他人都在用一種奇妙的、類似于漠視的目光看着他們, 仿佛是在凝視一堆垃圾。

涉及有錢人的案子總是奇奇怪怪,羅莎莎無暇多想,由于警車位置有限,在拉這群奇奇怪怪的人去警局時,還出現了擠不下的現實問題,最終嫌疑人自己舉手,貢獻出了一輛寶馬suv。

羅莎莎喜提寶馬駕駛資格,卻又一次留下貧窮的眼淚。

流血的兩位受害者和危險的奇裝異服人員被塞進了警車,羅莎莎載着的,是四位看上去無害的女士。

後座擠了三位,副駕留給了一個抱着不知道什麽材質的鏡子的年輕女孩。

女孩約有二十歲,留着黑色長發,穿着寬松的衛衣,素淨的面孔和清澈的眼神,很容易讓羅莎莎回憶起自己大學時的學霸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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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感度爆棚,擔心對方害怕,忍不住開口搭話:“姑娘,你這鏡子挺好看啊,淘寶買的?”

因為沒有奇裝異服,被迫與大佬分坐在一輛車上的谷婆婆瞪大了眼。

是那個讓煞鬼能夠存活十年的鏡子!

這警察,還真是會抓重點。

“它?淘寶?”被cue的葉欽疑惑地問。

剛剛來京城的鄉巴佬葉道長顯然還沒體會到一名叫做馬雲的男子的威力。

羅莎莎開着車,和小美女侃:“是啊,我上次看過一個有關文物的紀錄片節目,裏面專家介紹了一個漢朝的鏡子,說是武帝皇後陳阿嬌用過的。”

“當年阿嬌居住在長門宮,時常思念丈夫,卻又聽到武帝不斷寵幸新人,心裏非常難過,日日攬鏡自照,想要找回過去的回憶。後來,阿嬌去世了,鏡子也成為了她的陪葬品。”

“正品似乎流失在外,你這個,是仿品吧?”

葉欽當然聽過長門賦的故事,聞言低頭看了眼中的鏡子。

宜靜在鏡子裏喊:“放屁!才沒有!她說的是假的!阿嬌在長門宮過得特爽,才沒有日日思念那個渣男!”

随着宜靜的抗議,古鏡竟然在葉欽手中微微顫抖。

羅莎莎聽見動靜,在等紅綠燈時疑惑地轉過頭:“怎麽了?”

葉欽面無表情地敲了鏡子一下,宜靜在鏡內世界摔了個趔趄,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嘤嘤嘤地哭:“你不愛我,還欺負我!”

這個臺詞,倒無端地讓葉欽想到了戲精耿星河同學。

葉欽将鏡子放好,對上羅莎莎疑惑眼睛:“手抖。”

在背後聽完全程的谷婆婆:“……”

羅莎莎倒是沒有懷疑,還以為是葉欽第一次聽到這故事,覺得鏡子的寓意不吉利,她忍不住安慰:

“其實有這樣一個鏡子很好——你想,現在是年代和以往不一樣了,女孩子能夠有自己的事業,不用将一輩子的意義都系在男人身上,聽完阿嬌的故事,再看這鏡子,也是一種警示。”

葉欽沒想到羅莎莎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忍不住擡眼去看她。這個年輕的警察姑娘周遭都充斥着明亮的、生機勃勃的氣,尤其是在說話時,眼睛亮閃閃,像是充斥着光芒。

“嗯。”葉欽的嘴角彎了彎。

她喜歡這樣的人。

羅莎莎捕捉到了這個笑,一時間心如小鹿撞,瘋狂在心裏咆哮:“她笑起來真的好可愛!!天底下為什麽有這麽好看的女孩子!”

但面上還要平靜地裝出大姐姐的成熟模樣。

在她聽不到的鏡內世界裏,宜靜也不鬧了,惆悵地在空白的世界裏轉圈圈:“我當時怎麽不知道這個道理呢?我也好想工作啊。”

宜靜離開的時候十八歲,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現在應當是二十八。

二十八歲,是一個女孩子走向成熟的年齡。她會在職場上蛻變成社會人,會學習到許多書本上沒有的知識,會慢慢從完成的一件件工作裏獲得成就感。

“我當時為什麽想不開?”宜靜扪心自問。

葉欽不理會宜靜的碎碎念,她還沒過羅莎莎這樣的人,對她有些好奇:“那你呢?你喜歡你的工作嗎?”

剛剛還在打雞血的羅莎莎瞬間洩了氣。

她家是警察世家,父母都是警察,她原本想當律師,結果高考填志願的時候被父母勒令上警察學校。她沒拗過,加上分數有點懸,只好從了父母的命。

畢業之後,她成功按照規劃進了警局,但心裏到底還是不死心,偷偷考過了司法考試,想着哪天能夠轉行,幹自己想幹的事情。

心中的夢想渺小而隐秘,與別人閃閃發光的渴望相比,似乎甚至都不配稱為夢想。羅莎莎害怕單位風言風語,暗地嘲笑,從來沒有和誰透露過,但,面對葉欽好奇的眼睛,她忍不住實話實說:

“我想當律師。”

就這樣說出來了。

葉欽點頭:“哦。”

羅莎莎的手掌緊緊握住方向盤,下一秒,又聽身邊的女孩說:“那你怎麽不去?你現在不是律師吧?”

“……”羅莎莎也沉默了,她也問自己,為什麽拖延了小半年,還是沒能邁出關鍵的一步?

葉欽似乎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顧自地說:“你為人正直,有毅力,還對人具有同理心,無論幹什麽,都不會差。”

羅莎莎心中沒糾結出個為什麽,卻被葉欽篤定的話語逗笑了。

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小姑娘怎麽會知道?

“謝謝啊,小朋友。”羅莎莎還是不忍心拒絕小美女的好意。

坐在車後排的谷婆婆聽到這番話,嫉妒得想要嘆息。這小警察怎麽回事?她知不知道現在是誰在給她相面?

真是憨人有憨福。

到了她們這個層面,修為和境界越高,越少評價別人。言有靈,修道者說的話更是具備某種力量,前輩此番話,既是預測,也是祝福。

想到這裏,谷婆婆忍不住心裏發酸:她也很想抱上前輩這條粗大腿啊!

羅莎莎對此一無所知,她不想再繼續有關自己的話題,好奇地探聽:“你們為什麽會被卷進來?今晚發生什麽了?”

一番對話結束,在羅莎莎心裏,身旁的小美女已經是人美心善的化身了。這樣的小姑娘,怎麽可能從事為危險活動?

羅莎莎認定,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這是親戚家,我們是來幫忙的。”葉欽說,“大概發生了一些複雜的事,具體我不太清楚。”

羅莎莎瞬間就信了,安慰道:“你別怕,和你們無關的話,去警局錄好筆錄就可以走了。”

“嗯!”葉欽點點頭。

在羅莎莎眼中,她乖巧又無辜,讓人忍不住信任。

宜靜在鏡內聽完了全程,幽幽地說:“女人的嘴,騙人的鬼。騙這個小姑娘,你良心不會痛嗎?”

葉欽将鏡子翻了個面,放在腿上。

宜靜于是又體驗了一次乾坤大空翻。

“可惡!”宜靜穩住身形,難過地說:“我怎麽會喜歡你這樣的渣女!”

此刻,在另外一輛車上。

兩名受害者忍不住開始交待自己所遭受的厄運:“是鬼!剛剛鬼把我們的頭發吊起來,掙紮不開,看,我們的脖子,就是被鬼割的!”

“那女鬼想要殺人,冒充我們死去的女兒。對了,還有個叫葉欽的道士,不知道使了什麽招式,想要敲詐我們的財産!那個鬼也是被她役使的!”

兩人被吓破了魂,此刻就像一個和老師告狀的、語無倫次的小朋友。

警察用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聽完了受害人的自述,停頓片刻後說:“兩位,請冷靜一下。”

怕不是恐怖片看多了傷了腦子。

紀夫人空哭流涕:“我們說得都是真的!”

紀老爺幹脆露出脖子上的傷:“您看這傷口。”

看上去,這傷口的确是由絲線勒緊所致。

警察忍不住皺眉,心中将信将疑。轉過頭,見到一排排并坐的奇裝異服人士,他求證:“你們聽到他們倆說的話沒?真的假的?”

馬道長同了凡大師異口同聲:“當然是假的!”

“現在是什麽年代了,還搞封建迷信?”馬道長說。

“新時代沒有牛蛇鬼神!”昂首挺胸,一身正氣的,是了凡大師。

坐在一旁的蠱師譚先生打了個磕絆,絞盡腦汁想了一句:“走、走近科學,從我做起!”

警察疑惑地看着眼前站位極高,科學素養極好的三人,皺眉問:“……那你們這穿着?”

馬道長斬釘截鐵地說:“cosplay!”

警察:“……”

三個老男人嘴裏沒有一句實話,警察只好将目光投注在最後一個人身上。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娃娃臉,長着一雙甜蜜的酒窩。只是身上的衣服着實有些詭異,大紅的古裝,繡鞋,臉上還帶着妝。

“你也是cosplay?”

“不,我是鬼。”

“????”警察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紀宜春微笑道:“我是兩位受害人的兒子。”

警察松了口氣,怒道:“不要胡亂開玩笑。”

紀宜春自顧自地說:“他們間接殺害了我的姐姐,我是替姐姐報仇而已。說起來,我的确是複仇的鬼。”

開車的警察一腳剎車,車輛停在路上。

詢問的警察神色變得認真起來——比起神神鬼鬼的玩笑,他知道,這件事不簡單了。

警車回到了警局,警察們剛下車,還沒來得及走程序,倒先接到了上峰的電話——

“兩個受害人身份來歷不簡單,在掌握事實證據之前,你們要對人客氣點。”

“聽說人受了傷?先給人找醫生啊!”

“先別急着自作主張,等上面的指示!”

“可是……”警察弱弱地說。

“聽我的,快去!”

兩名警察無奈,只好先擱置詢問流程,帶着醫生來先給紀氏夫婦看病。

“就知道老爺子不會放着我們不管。”紀夫人小聲說。

兩人默契地松了口氣。

·

京城,紀家本家。

紀老先生剛通完電話,強忍着怒意和管家抱怨:“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管家勸:“這事還要您親自出馬,先把孩子們帶出來,關在裏面像什麽回事?”

紀老先生面色陰沉地換衣服,打算出門親自疏通關系。

誰知,他還沒出門,倒先來了位不速之客——

“喲,紀叔。這麽晚了上哪去啊?”鐘晁手裏拎着二斤蘋果,吊兒郎當地倚在門口,同紀老先生打招呼。

紀老先生額頭青筋一跳。

以以往的經驗來說,見着鐘晁這玩意兒,總沒有什麽好事。

“您怎麽了?看見我這麽這副表情?我是來給你介紹生意的!你可是我叔!”鐘晁朝着老爺子眨眨眼。

他極為自來熟地上前,将老爺子往屋裏扶。

管家目瞪口呆:“老、老爺,您還約了人……”

鐘晁皺眉說:“有誰比我更重要嗎?”

說着,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管家瞪大了眼睛,看着緊緊關上的大門,竟有種羊入虎口的恐慌感。

作者有話要說:  紀家老爺子:抱住小棉被瑟瑟發抖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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