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薄情寡恩

“王妃?”今日當值的半夏走過來, 關心道, “怎麽了?”

燕來松開眉頭, 想了想,“沒事。我去洗漱。”

小丫鬟立即換盆水。

洗漱後,燕來看到玫紅色長裙, 不由得想到倘若賢王挺不過來, 他還得換衣裳, 便直接穿上素白繡有蝶戀花長裙, “去喊梁州。”

“是。”半夏小跑到前殿把梁州叫過來。梁州就問, “王妃,是不是讓奴才去賢王府探探消息?”

燕來輕微搖一下頭,一邊思考一邊說, “你去跟二舅講, 今天再去賈家門口賣菜,別敲鑼打鼓,也別到處吆喝。”

“為什麽?”梁州疑惑不解, 不是鬧得越大越好。

從和皇後為數不多的幾次交鋒中,燕來便能看出皇後是個疼孩子的。不然她犯不着幫養女收拾賈夫人。

對大公主都那麽盡心,賢王病重, 皇後必然很難過。皇後跟皇帝關系不錯,縱然皇帝對賢王有所不滿,皇後傷心,皇帝也高興不起來。

整個皇家都陷入悲痛之中,吉祥閣卻大敲鑼打鼓的搞事, 哪天傳到帝後耳朵裏,帝後心中必定很不舒服,乃至一想起來就覺得膈應。

可這點燕來不好直白的說出來,傳到外人耳朵裏,還以為他巴不得賢王早點死。

燕來便對梁州說:“給公主個面子。再問問我二舅賈祭酒的小兒子昨日何時走的。等等,再查一下賈大人事先是否知情。”

“是!”梁州應下來就去辦。

半夏試探着問,“王妃,擺飯嗎?”

燕來點頭:“王爺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吩咐廚房,給王爺留一半。”

“是!”半夏福福身就往廚房去。

燕來揉揉眉心,如何也想不通賢王怎麽會病重。

總不至于是蕭淼氣的吧。

燕來想到這點搖搖笑了笑,他真是魔怔了。

賢王身體羸弱,不生病則已,一生病一個小小的頭疼腦熱都能要他的命,何須蕭淼氣他。

“來人!”燕來開口。

杏兒疾步過來,“小姐有何吩咐?”

“提醒門房機靈點,有個風吹草動都來報我。”燕來道。

杏兒應一聲就去找門房。

而她剛走,半夏就帶着丫鬟婆子過來擺飯。

拜平王和燕來大婚第二日就奔赴邊關所賜,燕來至今沒見過賢王和賢王妃。順王和順王妃還是碰巧遇上的。以至于賢王對燕來來說就是一陌生人。

燕來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好就坐到樹蔭下等平王。

巳時左右,燕來昏昏欲睡,平王回來了。

帶着一身熱浪,到燕來身邊就傾身抱住他。

燕來雖然還不習慣,但昨兒黏糊了半天,他一彎腰燕來就知道他要幹什麽,所以這次沒緊張的渾身僵硬。

“王爺坐下歇會兒。”燕來說着就掙紮。

平王順手放開他。

燕來鑽出去。平王坐下,長臂一伸,把跑出去的人摟回來,“去哪兒?”明知故問。

去找個東西弄死你。燕來心裏腹诽,嘴上說,“給王爺倒茶。”

平王見杏兒立在一旁,“你去。”

“是!”杏兒福福身就往廳堂去,那裏有涼茶。

燕來見狀頓時心疼自己,他的幾個小丫鬟怎麽就沒一個機靈的。

“沒事了?”平王再次開口。

燕來老老實實坐好,“二哥還好嗎?”既然無法掙脫,那就不掙脫,說正事,他就不信平王還有心思跟他溫存。

果不其然,平王聞言神色認真許多,“救過來了。不過要想恢複如初,還得小心調養好些日子。”

“傷風還是中暑?”燕來試着問道。

平王微微搖頭。

“不會真是蕭淼氣的吧?”燕來笑着說。

平王愣了愣。

“真的?”燕來驚得睜大眼睛,“她是掃把星轉世?”

平王哭笑不得,“本王被你的想法驚着了。你當她是你,有能耐氣把二哥怒火攻心昏過去。”

“不是啊。”燕來有一絲絲失望。

平王雙手環住他的細腰,“當然不是。”

“除了她還能有什麽事?邊關的事二哥又管不着。”燕來邊想邊說,“朝中大事有父皇。這些日子天氣熱,二哥也不可能四處走動。或者讓賈祭酒的小兒子去吉祥閣鬧是他的主意?”

真是他死了也活該。

平王再次搖頭,“那是三哥的主意。”

“順王?”燕來擡起頭。

平王順勢在他臉上啾一下。

燕來吓一跳,回過神來平王已退開。燕來頓時想給他挑幾個女人,省得纏着他不放。

可平王有了別的女人,勢必會搞出一群小崽子。燕來一想他得幫平王照顧女人和孩子就立即打消這個念頭。

“他怎麽會跟賈家搭上關系?”燕來想想,“賈夫人是姑母的小姑子,據說姑母的大兒子跟三哥關系不錯,通過那個表弟傳過去的?”

平王摟着他的手緊了緊。

“這次妾身猜對了?”

平王又忍不住親了親他的唇,他的王妃怎麽這麽聰明呢。

“我們在說正事。”燕來推他一把。

平王的下巴抵在他肩上,“這事是我詐出來的。三哥意識到失言就随便找個理由走了。二哥那事,我不清楚,看母後的樣子只有父皇知道。”

“父皇?”燕來想想,小聲問,“二哥謀逆被父皇發現了?”

平王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捏捏他的臉,“你這個腦袋是怎麽長的。二哥心胸狹隘,但他不傻,知道我沒機會也輪不到他。”

“所以就見天找機會給你添堵,哪怕知道非你莫屬,也不讓您順利上去?”燕來說出來忍不住翻個白眼,“他吃飽了撐的?不怕你秋後算賬啊。”

平王又想親親燕來,因為他沒想過秋後算賬,畢竟他的兄長們以前很疼他,如今也沒想過要他性命。哪怕順王整黑風寨的人,給平王府添堵,也只是讓驸馬的弟弟牽兩條惡狗過去,而不是直接搞出人命,封了吉祥閣。

“他是我親兄,沒了父皇母後,本王也不好動他。”平王道。

燕來不由得想到如今天下未定,新皇上位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撫民心,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能動他的兄弟,給世人一種薄情寡恩的印象,“他倒是聰明。”

“都不傻。”平王順嘴說。

燕來:“也包括忠王?”

平王噎着了。

燕來樂了。

平王朝他臉上擰一下,“來人,本王餓了。”

“奴婢這就端過來。”半夏解釋道,“王妃讓廚房給王爺留了一些,還熱着呢。”

平王很是意外,低頭看到燕來臉上有個紅印,就是他方才捏的,心頭微熱,忍不住親親那個印記。

燕來頭疼,他怎麽就不嫌膩歪呢。

“王爺都不好奇是誰把二哥氣病了?”燕來更想做的事是把他的腦袋推開。可他更清楚自己初次動心時恨不得長在對方身上,所以想讓平王離他遠點絕無可能。于是就沒話找話,“妾身總覺得不是謀逆,也跟儲君之位脫不了幹系。”

平王:“這事不用查,真如你所言,父皇會主動告知本王。”

所以你就什麽都不管,只管抱着我不放了。

燕來心累,早知道平王一開竅是這個德行,他那天說什麽也不主動勾搭平王。

可惜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燕來幹脆讓自己放松再放松,把他當成一靠背,怎麽舒服怎麽來。

而燕來不再拿勁兒,平王腿上的壓力小了,幹脆再次抱着他用飯。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

又來一次,燕來非但不覺得別扭,平王夾塊雞腿肉試着放他嘴邊,燕來毫無壓力的咽下去。再看到平王用沾了他口水的箸用膳,燕來心底毫無波動。

發現這點,燕來幹脆閉上眼,自欺欺人,他只是做個了夢,并不是真的。

平王誤以為他困了,飯後就摟着他躺躺椅上閉目養神。結果倆人真睡着了,直到宮裏來人宣平王進宮。

燕來揉揉眼起身便問,“會不會跟二哥有關?”

“有這個可能。”平王整理一下淩亂的頭發,就帶着四名侍衛進宮。

燕來伸個懶腰,擡起看到太陽發現快午時了,立即命家丁去賈家看看別出什麽亂子。

未時左右,燕來剛用過膳,梁州和家丁一起回來,向燕來禀報,賈祭酒事先不知道,一知道就把他兒子弄家去了。

燕來:“我二舅今日又去賈府門口擺攤,賈祭酒就沒出來說點什麽?”

“啓禀王妃,什麽都沒說。”梁州看一下家丁,“奴才讓他去四處打聽了一下,從魯掌櫃過去一直到收拾東西走人,別說出來,賈府連側門都沒開。”

燕來樂了,“這個賈祭酒還真讓我意外。本以為夫人那麽飄,他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呢。”

“奴才倒不認為他有多大能耐,而是這事本身是他賈家理虧。”梁州道,“從公主那邊說,賈家辜負了公主,愧對皇上和皇後。緊接着賈夫人又不知感恩,還去吉祥閣門口鬧。這一樁樁一件件,賈大人也沒臉出來喝退魯掌櫃。”

豆蔻忍不住說:“賈家這是要裝死蒙混過去啊。”

燕來冷笑,“想得美!”

“就是,想得美。折騰出這麽多事,就這麽算了,皇家的臉還往哪兒擱。”豆蔻不禁義憤填膺,“得虧主子還有一計。”

燕來轉向梁州,“跟我舅父說依計行事。”

“是!”梁州應一聲就要出去。

燕來:“傍晚涼快了再去也不遲。”

“是。”得了燕來的話,梁州帶着家丁回前院歇息。

而他一走,燕來也徹底閑下來。偏偏天氣又熱,沒法玩捶丸,沒法踢蹴鞠,也沒法打馬球,燕來靜坐一會兒便覺得煩躁,命豆蔻把圍棋拿出來,兩個臭棋簍子下圍棋。

正當燕來下棋下的無聊的時候,平王回來了。

燕來大喜,可算有樂子了,“王爺怎麽這麽久才回來。”小聲埋怨。

“等急了?”平王很自然的拉起他的手。

燕來瞥一眼交握的手,暗暗撇撇嘴,随平王到廳堂便說,“也沒有,就是擔心王爺。沒事吧?”

“沒事。”平王吐出兩個字就不打算再說下去。

燕來頓時覺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可王爺的表情不像啊。”實則燕來并沒有看出此時的平王和離家前的平王有何不同。

平王把人攬入懷中。

燕來身體僵硬。

平王的臉埋在他頸上深吸一口氣,“真沒事。王妃不信我?”大有燕來敢點頭,他就咬下去的意味,燕來哪還敢八卦,忙不疊道,“妾身信。”

媽的!太狡猾了。

燕來心中泛苦,卻并未發現他比一炷香前精神多了。

豆蔻倒是看出來了,便帶着幾個小丫頭悄悄退出去。

平王餘光注意到這點,膽子大起來,抓住燕來的手親一下,燕來打個激靈,平王忍着笑,扭轉他的身體,讓他面對着自己,“愛妃還會下圍棋?”

“棋藝不佳。”燕來讓自己放松下來才回答。

平王:“本王教你。”抓住他的手看看着他,無聲地詢問讓不讓他教。

燕來真怕了他,“多謝王爺。”随即就要起身。

平王手臂收力,道,“這樣就很好。”

燕來聞言歇了心思,蓋因他很怕掙紮的時候又把平王的火挑起來。

翌日清晨,燕來趁着平王不甚清醒,詢問他昨天的事。然而燕來話音一落,人就到平王懷裏。

平王的一只手自他的腰部緩緩下移,一手手在他鎖骨處滑動,笑吟吟看着燕來,“愛妃很想知道?”

燕來想哭給他看,沒這麽吓唬人的。

“妾身不想知道。”燕來也看出來了,昨兒的事不小,不然平王沒必要用這招。

平王擡頭在他臉上印個吻,“愛妃真乖。”

燕來頓時想給他一巴掌,媽的,他其實不是二十,是四十吧。

“起吧。”平王松開他,起身喊丫鬟進來伺候。

燕來擡起腳就想踹他,平王轉過身。燕來慌忙收回來,身體不穩,撲通倒在床上。

平王頓時哭笑不得,抱起他,無奈地說,“調皮。”

燕來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通紅,“……我沒有。”

“嗯,沒有,我的王妃最是乖巧可人。”平王忍着笑說。

燕來朝他腰上擰一把。

平王倒抽一口氣,越發想笑。然而見燕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平王低頭親親他的臉,安撫道,“我是你相公,又不是外人。”

燕來下意識往四周看,見豆蔻剛進來,暗暗松了一口氣,就推平王的胳膊。

“過河拆橋,用過就丢。”平王朝他臉上輕輕捏一下,不待燕來開口就去洗漱。

燕來咬咬牙,提醒自己忍住忍住務必要忍住,才命丫鬟伺候他穿衣。

待平王過來穿衣裳的時候,燕來去洗漱,和他完美錯開。

平王搖頭失笑,怕把人惹惱了,穿戴齊整就去廳堂用飯。

飯後,平王去前殿。

燕來知道問不出什麽,也懶得圍着他轉悠。

如此又過兩天,平王再突然“襲擊”燕來,燕來不會再一驚一乍了,也到了七月初一。

剛到辰時,公主府外的路上就排起長龍。

過往行人紛紛駐足打量,以至于平王都有所耳聞。

公主府在皇宮正南方,但和東西走向的長安大街隔了三個居民坊,可以說隔了幾裏路。然而,從長安大街回家的平王還是聽說了此事。

平王瞧着離午時還早,稍作思考,就帶着一幹侍衛往南去。

平王剛越過兩個居民坊,就看到坊與坊之間的路上烏壓壓全是人。平王忍不住停下來問站在路口觀望的人,“前面出什麽事了?”

“沒出什麽事。”

平王指着南邊,“沒出什麽事那麽多人?”

“官爺不知道?”搭話之人見他牽着高頭大馬,氣質不凡像是當官的,“朝中該傳遍了。”

平王想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除了他二哥就是賈家。賢王府的事,普通百姓不可能知曉,“賈大人家又出事了?”

對方一聽他知道,來了興趣,“沒有。還是早幾天的事。你說這個賈大人惹誰不好,偏偏惹吉祥閣。吉祥閣裏都是什麽人,黑風寨出來的。真當人家放下屠刀就成佛了。這下好了,想裝孫子蒙混過去都不成,我看他怎麽收場。”

平王還是沒聽明白,“吉祥閣不是只賣三天嗎?”

“吉祥閣是只賣三天。”那人點頭,“但人家黑風寨不光有吉祥閣,還有如意齋。”

承影見到說半天也沒說到重點,忍不住開腔,“今天是如意齋擱這邊賣?可是不對啊。如意齋的飯菜便宜一大半,那些人也買不起。”指着不遠處穿着打滿補丁的短褐和草鞋的人,讓他自個瞧。

對方看一眼,就笑了,“要不怎麽說黑風寨的人厲害。”

“此話怎講?”平王好奇。

那人見平王一行并不關心賈家,也沒賣關子,“吉祥閣賣三天菜不賣了,我們也以為這事過去了。誰知今兒太陽剛出來,如意齋就趕着四輛驢車過來。每輛車上都有兩口大缸,那缸裏全是白米粥,稠的都看不見水。

“我們以為如意齋改賣粥。誰曾想不知從哪兒跑來幾十個乞丐,個個手裏還都拿着一個破碗破罐子。有人就對那些乞丐說,人家是賣,不是施。

“可這話剛說完,如意齋的女掌櫃就說不賣,今天是初一,施粥。以後每逢初一十五,如意齋和吉祥閣都歇息一天。初一吉祥閣幫如意齋煮粥,十五如意齋幫吉祥閣施粥。對了,還特意說施粥的地點不定。這個不定不就是擱這邊嗎。”

“每逢初一十五?”平王忍不住問,“往後也這樣?”

說話的人想了想,“應該是。吉祥閣和如意齋那麽大的店,據說後面東家還是平王妃,人家沒必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聽你剛才的話如意齋準備了八缸粥?”侍衛承影開口問。

那人點了點頭,“還都是滾燙滾燙的粥。拿着碗過來的想端回家都不成。”指一下賈府大門,“你往那兒看,先前領到粥的乞丐都在那邊坐着等粥涼。”

“城裏有這麽多乞丐嗎?”承影說着看向平王。

先前說話的人道,“不全是乞丐。還有日子不寬裕的人家。反正你能拉下臉過去,人家如意齋就給你盛。不過每次只有一勺。但那勺不小,足足有一碗。”

“還得多久?”平王收回視線問。

那人算了算時間,“得到午時。對了,我剛才忘了說,有人問女掌櫃為何在這邊施粥,那女掌櫃說店門口有兩條惡狗,她怕狗咬人,只能把施粥地兒放在這邊。”

“還有狗?”平王眉頭緊鎖。

“沒了,早沒了。女掌櫃說客人被惡狗吓到,一看到吉祥閣、如意齋幾個字就仿佛聽到犬吠,別說粥不要錢,倒貼錢人家也不敢吃。”

平王嗆了一下。

那人見狀,不禁笑着問,“有意思吧?這麽損的招兒,這麽不要臉的話也就黑風寨的人想得出來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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