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奶茶

燈光，攝像機，所有的人圍着布景裏的人物準備運轉。

這種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中的感覺，是謝臨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他本來就緊張，這一下子渾身上下更像是有根無形的弦把他崩緊了。他的手都有些發抖，整個人仿佛在冰天雪地裏被扒光了衣服，只想躲起來。

他記得他的臺詞，記得所有的走位，但是他就像被人點穴了一般。

他僵住了。

司甜這個烏鴉嘴說對了，他真演成了電線杆子。

“卡！”

錢才在等了半分鐘後一皺眉，停止了拍攝。

“謝臨！深呼吸，不要緊張，這是拍電視，又不是拖你去殺頭，演錯了我保證不罵你！”

“再來一遍，準備！”

“開始！”

謝臨莫名有點想笑，暴躁的錢導是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沒罵他？

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開始，他不停告訴自己，這是在演戲，在演戲，不是真的。

這次他的腳下終于動了，精準走位，每一步走得都像是個程序設定好的機器人。

臺詞……依舊是那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死賴在他嘴裏不願意出來。

“卡！”

“非常好，有進步！再來一次就對了！”

錢才這鼓勵之詞說得格外地虛僞，為了不把人罵跑他也是蠻拼的。在場的工作人員都聽不下去了，默默低着頭忍笑。

不過對于謝臨這個小新人倒是也連帶多了一點耐性。

錢才：“先休息一會兒，謝臨你過來，我再給你講講！”

深吸了兩口氣，錢才順了胸口的那一口氣，讓其他工作人員先休息，把謝臨單獨叫了過來。

謝臨對司甜道：“對不起啊，甜姐。”

司甜揮手：“沒事，導演叫你，趕緊過去。”

謝臨這才走到錢才面前。

錢才看着人走近，滿滿的歉意還挂在青澀的臉龐上，一時之間想到了自己二十出頭那會兒，第一次頂着名導公子的頭銜拍片子，也是同樣的緊張、混亂。

就是一個完全沒有接觸過拍戲的全素人，剛開始難免的。

錢才心态平和了。

于是，他道：“小謝啊，臺詞還記得嗎？”

謝臨點頭，他為了一天四千可是很拼的，別說正着背，讓他倒着背都行！脫了攝像機的範圍，那幾句記得滾瓜爛熟的臺詞自個兒從嘴裏蹦了出來，背誦課文一般背了一遍。

錢才聽着一字不差，點了頭。

這還是挺努力的，應該就是太緊張了。

他說：“是不是不習慣？緊張了？”

謝臨想了想，點頭。

錢才道：“教你個方法，你演的時候，盡量把你自己抽離出來，你對你的角色有了解吧？你把自己代入進角色，不是你在演戲，而是‘他’在自己的世界裏活着，這樣試試。”

錢才說的是入戲，沉浸式演技，這種演技有好有壞，好的是能把角色演活了，但是弊端也十分明顯，演員要是沉浸在角色裏無法自拔就很麻煩。

不過對于現在的謝臨來說，講究技巧這些東西都是空的，他一時之間就是懂了原理也不會使用，也沒有出不了戲這麽高級的困擾，入戲把自己當成那個角色表現出來，是一個很實用的辦法。

重新回到布景之中，謝臨試着把自己當成他的角色，他從小就是一個無憂遠慮的少爺，父母、姐姐都護着他，所以這時候家裏說是有客人來了，姐姐來叫他一起去見客人，他就有點好奇是誰來了。

休息了十分鐘，錢才問他能不能再拍。

謝臨點了點頭，暫時忘了那個奔波于賺錢生存之中的自己，把自己代入角色。

司甜是他的姐姐，從小到大最護着他的人。

站在初始的位子，在場記第三次喊下“開始”後，謝臨看到司甜演的姐姐楊貞，從門外走了進來，邊走邊喊“弟弟快來”。

謝臨保持着剛才自我催眠的狀态，迎了上去：“姐姐，你又喊什麽呢？”

話一出口，似乎也就沒有那麽難了。

千裏之行，跨出第一步便已經在路上。

所有工作人員都在認真地拍攝，也沒有人會覺得他奇怪，周圍給予的專業工作态度，讓謝臨也覺得沒有那麽不自在了。

仿佛，他真的變成了他演的那個角色，楊飛。

楊貞：：“快來，你仰慕已久的大俠來了，不去見見？”

楊飛驚喜：“我仰慕的大俠，秦大俠嗎？真的假的，姐姐你別騙我！”

楊貞：“這還能騙你，快随我來！”

簡單的對話之後，姐弟二人一起出了房間，去見秦大俠。

結束。

“ok！非常好！”

錢才一拍大腿，十分滿意。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拍出了什麽絕世好片子呢。

謝臨就兩句臺詞，一聽到喊結束，他整個人還呆在那裏。

司甜也停了下來，看到他的樣子，笑嘻嘻地問道：“感覺怎麽樣？是不是也挺簡單的？”

謝臨：“嗯……”

他竟然真的完成了。

導演在那裏看回放，謝臨腳下一動，不由走了過去。

屏幕裏，他演的角色仿佛真成了另一個人，笑着和自家姐姐說話，然後一起去見自己仰慕的人。

錢才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覺得挺神奇的？”

謝臨點頭。

錢才又道：“演員是一個富有創造力的工作，你如果想在這一行幹下去，就好好努力吧，像你現在這樣的表現還遠遠不夠。”

謝臨：“謝謝導演，我明白。”

他當然知道，這只是最簡單的兩句臺詞，沒有任何演技和深度可言，他想做好這份一天四千塊的工作，還得努力才行。

怎麽樣也得對得起拿到手的錢啊。

拍戲的日子沒日沒夜，特別是謝臨的戲份經歷了兩任“離職”後，現在都擠到了一起，他是日也幹，夜也幹，沒有個休息的時間，時間在他的睡眠不足裏過得特別快。

與他相比，金玉娥在兒子不在家的日子裏，過得可謂十分舒坦。

且手氣絕佳。

在謝臨忙着工作沒回家住的第一天，錢小玲再次約她打麻将，人選特定，地點隐蔽。

金玉娥抓心撓肝了一晚上，第二天果斷将兒子斷絕關系的威脅都忘了，一個電話打給老板請了個假，直奔前去和錢小玲彙合。

這一桌麻将，就她、錢小玲，和錢小玲說的隆哥，以及一個平日裏就常混在棋牌室的熟人，嘴比較緊那種。

錢小玲也如她說的那樣，和金玉娥配合默契，這上午場加下午場，合起來贏了一千多。

這一下金玉娥的心情可好了，回家的路上都哼着不着調的歌。

錢小玲與她同路，一撞她肩膀，道：“怎麽樣，聽我的沒錯吧？”

金玉娥心情十分美妙，道：“晚上逛商場？請你喝奶茶去！”

做朋友也要有來有往，錢小玲總請客，金玉娥也早就想請回去一次了。商場裏新開的奶茶店，味道是真的好，一杯二三十塊錢呢，平時她都不舍得買。

接下來的一周，金玉娥的日子過得簡直春風得意。

每天少說七八百，多的幾千，一周下來，竟然贏了快三萬多。

錢小玲說得對，基本都是隆哥輸，他就是個不怎麽會打麻将的人。

這天牌局結束，金玉娥難掩心裏的激動，給謝臨打了個電話。

謝臨才下了戲，臉上妝還沒卸。

金玉娥：“小臨，媽跟你說，你別擔心你的學費了，媽幫你解決，你……”

謝臨直接打斷她：“你又去打牌了？”

那聲音怎麽聽都像是在下一秒就要發火的樣子。

金玉娥那點興奮勁，就像燒紅的煤球被潑了一盆涼水，嗤一聲冒起一陣白煙，滅了個幹淨。

她說：“沒，沒那回事！我就是，我就是買了張彩票中獎了！”

也算是急中生智，竟然掰出這麽好一個借口來。

謝臨一聽，雖然沒去賭博，但是買彩票中獎這種事就跟守株待兔一樣，不能當回事來做的吧？他這個媽，怎麽就不能腳踏實地，好好幹活，掙點辛苦錢？

謝臨：“彩票中獎這種事情機率才有多少？你以後別老想這些不勞而獲的事情行嗎？”

又被教訓了。

金玉娥那個氣啊。

剛好謝臨那邊也忙，很快就挂了電話。

這一肚子的氣，金玉娥都沒處撒，全反映在臉上了。

隆哥剛好走在她身邊不遠處，笑着打了個招呼。

“阿玉姐，你這幾天手氣都旺啊，怎麽還不開心？”

見是給她“送錢”的財神爺，金玉娥立即堆了笑臉，搖頭說：“哪裏不開心，就是給兒子打了個電話，他不喜歡我打麻将，說了幾句。”

也不知是怎的，她這心裏覺得委屈啊，還就想找個人說說。回家謝秋生那個窩囊廢什麽都向着兒子，跟她說不到一快，還不如這些牌友了解自己。

果然，隆哥說：“年輕人嘛，他們也不打麻将，就玩玩手機游戲什麽的，不懂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又不會玩游戲，平時也沒有人聊天，可不就剩下打麻将消消閑了。”

金玉娥用力點頭，覺得找到了知己：“就是，就是小麻将，消消閑的。”

對着隆哥的觀感倒是更好了，還笑道：“你也是年輕人，說什麽我們這個年紀，你也就比我兒子大個幾歲吧，現在怎麽說的，小鮮肉？”

隆哥哈哈笑了：“我哪裏是小鮮肉，阿玉姐才年輕，看着就像我姐。”

金玉娥聞言捂着嘴笑，嘴都咧到耳朵邊了。

隆哥又似不經意道：“對了，阿玉姐，你這幾天手氣旺，要不要跟着去試試推牌九？”

牌九金玉娥倒是也會一點，但是牌九這玩意玩得大，一晚上幾萬輸贏都有，她還真有點不敢去。

旁邊，隆哥又加了把火。

“就去看看也成，不是一定要玩，阿玉姐你手氣旺，要是高興就替我來幾把，贏了我們對半，輸了算我的。”

還有這樣的好事！

這麽一聽，金玉娥還真心動了。

誰讓她最近轉運了，手氣是真的好呢！要是能再贏個幾萬塊，拿回家看兒子還怎麽給她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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