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遲遲落下的大雪

天陰沉沉的,烏雲密布,天邊更是雲腳低垂,空氣中寒意逼人,冷風一陣陣吹過,一場大雪似乎在醞釀。

容嬌娘往前一步想要勸導,卻被陳方晟一紀警告的眼神吓回去了,她吓得一哆嗦,只得低聲提醒小滿:“小滿!小滿!你認個錯,将其餘的財物還回來,老爺就不會打你了。”

陳老太嘴角阖阖,似乎要勸阻,那旁邊扶着她的劉媽媽忙低聲相勸:“老太太,這是老爺為了陳家好,老爺做着官這等榮耀,二小姐卻在外面抛頭露面做着生意。說出去多丢老爺的臉。”

聽着影響兒子做官,陳老太也不再勸阻,心裏想着罷了罷了,在鄉下哪家丫頭沒挨過老子的打。

那婆子生的滿臉橫肉,一臉刁樣,揚起那鞭子就在小滿身上狠狠抽了下去。小滿倒吸了一口氣,就覺得被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發疼。

栀娘和青娘子趕到,卻被幾個家丁攔住不許進門去,栀娘急得在陳府外不斷跟家丁理論,青娘子卻叫來自己的小丫鬟,低聲囑咐幾句,那小丫鬟滿臉急色,往城東的方向奔走而去。

宋寶寧在旁邊看着頓覺解氣,陳夫人淚水漣漣,突然想起什麽,對自己的丫鬟大花說道:“大花,趕緊去請那祁家小郎君。”

宋寶寧冷冷一笑,:“我勸姐姐還是息事寧人的好,老爺自家管教女兒,哪有祁家上門找來的道理?再者,若不是祁家那位三夫人上門來,跟咱家委婉說起自己兒子要談婚論嫁讓咱家對小滿多加管束,光是老爺同僚幾句議論,老爺至于發這麽大的火?”

她兩人這一番交鋒叫陳方晟的火氣更旺了,怒聲罵道:“待到領完鞭子,便去府外跪着去罷,讓人人都看看你這種不孝不知廉恥的東西!”

小滿才知原來是祁非池家王夫人跟陳方晟告的狀,一時心中大忳,難以呼吸,身子晃了幾晃,有委屈,有憤怒,有不甘:自己都已經讓步,與祁非池別過,都已讓步到山窮水盡,那祁夫人何必再步步緊逼?

擡起頭來,盯着陳方晟:“老爺要我去跪,我便去跪就是了,只一樁,我這些仆從和店鋪的契紙須得交給白露代為保管,任何人不得拿走。我那些仆從丫鬟,也只給我娘親使喚。”

陳方晟冷哼了一聲:“那是自然,我還會貪了你的財物去?!”

小滿昂首挺胸一人便去府外跪着。雖則身上挨着的那十下鞭子讓她疼得直哆嗦,可是心中的懊悔和憤懑更是無從言說:怪自己太大意,穿越以後順風順水,忘記了這個年代跟現代社會不同,法律和私有産權的也不如前世那般明晰,自己自以為聰明,立一個女戶,有單獨的戶頭就能有自己的産業,就如同前世裏無數穿越女一樣,但是命運還是給了自己狠狠一個耳光。

陰雲密布,雪花漸漸飄落,一朵,兩朵,飛絮一般高速從半空中飄下,然後重重,墜落。

一個人有多壞?女兒們苦苦掙紮時自己有了賴以為生的生計,他二話不說就收繳!真的是擔心小滿嗎那小滿剛從陳府出來時他怎麽不聞不問,連打發個仆婦過來瞧瞧給些生活費也沒有?如今看着小滿的店開得興盛,又嫌棄小滿抛頭露面就丢了他的臉,毫不猶豫就搶了店鋪。

一個人有多壞?自己不偷不搶,若是嫌棄自己身世寒微配不上祁非池,只要明說即可,何必先是拐着彎的嘲諷自己,等到自己受不了嘲諷扭身便走時再在祁非池和自己之間挑撥,挑撥分手了您老人家倒算是如意了吧?這還不行,明明小滿自此從未和祁非池見過面,祁夫人還要去陳府告狀。真真是無恥之極。

小滿跪在門前,來來往往的人俱都看得見一位俏生生的小娘子跪在陳府門口,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會功夫就聚集了一堆人。小滿恍然未聞,心裏無數個念頭在打轉,恨自己大意,恨自己看多了穿越文誤以為自個兒也可以像無數個主角一樣翻雲覆雨,人生不是開挂神似開挂般順暢無比,便是見神弑神見鬼殺鬼,何曾有自己這樣慘的?

但是仔細回想,還是自己輕敵了,封建社會君權和父權無比強大,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無數的穿越女還不是自襁褓起就主動跟家中的父兄搞好關系,而自己穿越來就沒有父親,一家子老弱病殘都唯她馬首是瞻,自然就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子,後來突然冒出來個父親,因為沒有相處太多就壓根兒沒有感情,因為他做事太不慈愛小滿一點兒都不想搭理他。

原以為自己躲開便能太平,沒想到自己千般努力還是抵不過輕飄飄一句話。

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了肮髒的地面,平日裏熟悉的街巷逐漸被一攤白色羽毛氈覆蓋,看熱鬧的人群覺得冷,漸漸散去一些,小滿跪久了,只覺兩眼發黑,軟軟倒在陳府門口。人群湊近了去看,卻無人出手相扶,那陳府的門還是緊閉着。

寂靜的長街突然一聲馬嘶,一人一騎流星一般飛奔而來,急促的馬蹄聲達達敲過青石板街面,待到近了,才看清楚那馬上的男子劍眉星目,五官精致,英挺的身姿伏在馬上,恰似一把離鞘利劍,一身猩紅大麾在雪中越發醒目,襯得他英姿勃發,惹得小娘子小媳婦忍不住多看幾眼。

那男子卻毫無笑意,他臉色鐵青,一臉的寒意,在陳府門口停了下來,深深看了陳府一眼,眼中深不可測,旋即飛身下馬,脫下自己的大麾,将小滿裹了起來,叫外人看不見她,再隔着衣服将小滿抱上了馬,自己也飛身上馬,打馬要走。

一戟卻不知從哪個街角急急忙忙追出來,忙叫道:“五少爺五少爺,且住手。”

趙昀一言不發,眼睛似是兩道寒星,狠狠盯着他。

一戟莫名的心虛,不敢再攔了。趙昀不再離他,冷笑打馬而去,只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馬蹄。

一戟慌得一拍大腿,這下可怎麽辦啊!完了完了!這樁差事算是搞砸了!少爺讓他一直盯着鹿鳴苑動向,他的确也一直盯着,自打少爺和小滿姑娘決裂以後,自己就沒有借口再去鹿鳴苑了,只是隔三差五會去雪慕絲甜點買一些點心吃,今日裏去吃,卻看見店中只有石嬸在看店,問了石嬸才知道小滿姑娘出事了,于是他趕忙去了府裏去禀告少爺,卻沒想到表小姐來送梅花,少爺卻正被夫人押着陪表小姐喝茶,少爺剛想動身,夫人一記眼神飛刀一般就投過來,少爺不得妄動,只好讓一戟去代為處理,沒想到等一戟過來時就只趕上了被五殿下接走了小滿姑娘。

不對呀,一戟琢磨琢磨,這五殿下跟少爺關系那麽好,劫走了陳娘子難道是幫助少爺,那何必又狠狠瞪自己?難道是嫌自己辦事不力?再說,怎麽那麽巧,五殿下怎麽知道陳府出事了?

趙昀一路飛馳,從汴京城西城門下一路奔出,直到了上回帶小滿來過的田莊,李伯李嬸兩口子仍在農莊裏面,李嬸迎上來,趙昀自己下馬,将小滿抱下馬來,看她外衣一身鞭痕,外裙有的地方都被抽爛,露出下面白色的中衣,再看小滿暈過去呆呆愣愣毫無生氣,昔日裏紅豔欲滴的嘴唇如今凍得發青,心中大恨,跟李嬸說:“拜托阿嬸了。”

李嬸并不多問,看見小滿渾身是傷,只憐惜的說道:“我曉得。”,說罷就找人來擡小滿進了客房,一疊聲叫丫鬟過來換衣服,擦洗身子。那丫鬟脫了小滿衣服,只見得滿身青紫,吓得失聲叫了聲,趙昀在屋外圈圈轉,聽見這聲呼救,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也進去陪伴小滿,走到門口又止步,不敢再往前一步,囑咐手下的竹林去請大夫、請醫女,燒熱水。

待到屋中那些丫鬟們給小滿擦幹身子,換完衣服,醫女和大夫已經是冒着大雪前來診治,待到一切收拾停當,李嬸走出門去低聲跟焦急的趙昀說:“作孽啊,那鞭痕滿身都是,也不知道能不能痊愈,以後還怎麽說婆家啊。”

趙昀不吭聲,兩頰微收,只兩手攥得發白,李嬸知道他這是動怒了,說:“大夫看過了說氣血攻心,暈過去了,必須得好好調養,至于鞭痕還好是外傷,在雪地裏跪着怕落下病根,因此開了些活血補氣血的藥。”

趙昀點頭:“嬸子,知道了,如今雪下大了,多給些銀子,便讓那醫女住在莊子裏吧,等小滿傷好後再去。”

李嬸點頭:“我省得。”又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心一橫,說:“嬸子不懂你那些朝堂之上的事情,嬸子只知道村裏地主家是不會讓自家兒子去娶佃農家的閨女。”

趙昀苦笑:“多謝嬸子了,我知道。”

李嬸看他神色寂寥,雙眼亮晶晶的,想起了當年告訴他街上沒有他爹媽找他的告示時,他臉上的神情也如今日一般,滿臉落寞,眼睛裏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明明是很渴望,很想要得到,卻生生忍着,似乎這樣,就能減輕痛楚,兩頰繃着,讓人看不出情緒,心中卻全是失望。畢竟在自己身邊養過幾年,李嬸将他看做自己家孩子一樣,心中到底還是不忍,只悄聲說了句:“嬸子知道你是個機靈孩子,知道怎麽做。”說罷,就再也不忍心看趙昀一眼,扭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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