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牡丹花開
小滿見他不動聲色,以為是趙昀心中在嘲笑自己能力低微不能有什麽助力,因而繼續懇切說道:“我懂食材的相克相生,可在五殿下需要時配置些食材包;我跟宋寶寧畢竟同出一屋檐下,我可以幫您探查宋太師一派的風吹草動”,說到這裏,不由得自己也氣餒,好像都不是特別有用的能力呢。她說着說着,自己都心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趙昀看着她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眯眯。
這時丫鬟阿嬌告了個罪走了進來,附耳在趙昀身邊竊竊私語幾句,趙昀冷笑了一聲,轉身柔聲對小滿說:“我有些急事出去一趟,你自己還需要靜養,我中午便回來。”說罷大步流星出了花閣。
阿嬌步量小,一路小跑追着趙昀,邊打量趙昀的神色邊忐忑說道:“五殿下,那祁家三少爺也不是外人,可是我們想到五殿下吩咐任何人都要攔着,所以也沒讓他進來,可是錯了?”
趙昀冷笑一聲:“沒錯,攔得好。”說罷,已經幾步出了田莊。
田莊門口長着一片白桦林,林子裏此刻落葉都掉盡了,昨夜一場大雪,在白桦林內外都覆蓋上了厚厚一層,白桦林裏人跡罕至,只有雪後飛鳥覓食留在雪地裏的幾只爪印,更顯寂寥。祁非池焦急候在林中。昨日王家表妹送來幾枝寒梅給娘親,娘親卻非要自己去作陪,看着一戟在水閣外面擠眉弄眼急得團團轉,他料定有什麽事情,只是剛一起身,娘親便雙眼警示,恨不得眼裏飛刀。自己不敢輕舉妄動,就只好趁個空擋讓一戟自己去處理。
沒想到一戟卻哭喪着臉回來了,祁非池就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好容易敷衍着王家表妹離了府,就急急忙忙去問一戟,沒想到一戟支支吾吾不敢說,最後問急了才吞吞吐吐說陳娘子被她二叔帶走,又在陳府受了家法,最後暈倒在陳府門口,被五殿下帶走了。
趙昀帶走了?祁非池大大放心,但看一戟神色,祁非池又隐約覺得不對,趕緊牽馬就往汴京城外奔來。趙昀的莊子雖多,但祁非池分析判斷一番,應該是會送去李伯夫妻所在那個田莊。
被迎面的寒風一吹,他清醒了不少,之前只隐約覺得趙昀對小滿似乎有些格外的好,但兩人并無任何私下相處過,趙昀每每去找小滿,也都是自己怕人說孤男寡女,硬拉着趙昀去充數的,這次他帶走小滿,若是只是幫忙,按道理應該派人跟自己說一聲,一戟又為何那樣支支吾吾?
難道他,對小滿有意?!!!
想到這一點,突然電石火光,之前的一些端倪也都有跡可循:趙昀會給小滿帶汝窯的瓷器、稀罕的吃食,還有曾經眼光中欲言又止的自卑,他這個傻子,居然還以為趙昀是因為小滿老嘲笑他說話口音所以自卑。
又想起有次他跟小滿說,趙昀現在不帶口音了官家還因此賞賜了趙昀的夫子,小滿當時詫異的揚了揚眉,說勸過趙昀改口音沒想到他改的這麽快。
現在回想,疑點太多,自己卻忽略了。
祁非池越想越氣,縱馬直奔趙昀的田莊裏去。待到了,一群下人攔着不讓他進去田莊,他心中明白了分,便冷哼一聲,轉告那些下人讓趙昀來林子裏尋他。
趙昀看見祁非池在林下焦急等待的身影,揮手讓部曲們都下去,自己只身一人往林中去了。祁非池一看見趙昀,眼睛裏寒意四射,雙眸深沉,直撲過來,二話不說就一拳揮出去,趙昀未料到他會直接動手,直打了個趔趄才站穩,他抹了一把鼻子裏流出來的血,笑着盯祁非池:“三哥可是失心瘋了?”
祁非池看他還裝糊塗,更加火上澆油:“你離小滿遠着些!”
他這話卻似是勾到了趙昀的傷心處,趙昀眯了眯眼,冷笑:“我之前倒是離她遠了,可是你瞧瞧她跟你在一起可幸福?你娘親刁難她,你不幫着她還寫信要跟她恩斷義絕,她傷心了許久才緩過來,你娘親卻又去她爹那裏添火加柴害她被鞭打?!”
“若是我再遠離她,由着你接近她,只怕她連命都沒了!!!”
他一聲聲逼問,堵得祁非池啞口無言,只覺得新仇舊恨一下子全湧上來,祁非池不再說話,繼續揮拳出去。
趙昀卻一閃身躲過了:“哼,我剛才受你那一拳是為着你認識她在先,奪人所愛,确實不是君子所為。我現在要打你,卻是為着你讓小滿受的那些委屈。”
說罷,他脫了身上的灰狼毛裏猩紅大麾,随手扔在雪上,自己趁着祁非池的攻勢,借力打力,反手就是一記“太一手”,直擰祁非池的右臂。
一瞬間祁非池右臂結結實實被打了一記,他看趙昀連“太一手”都使了出來,忍住右臂疼痛,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迎敵。
兩人都是自小結伴習武,又都是祁太尉教出來的,互相熟悉招式,一瞬間打得難舍難分。其疾如風,兩人在白桦林間閃身而過,一招一式皆迅速出手,如狂風飛旋略過無影;其徐如林,掠鄉分衆,廓地分利,招式行進從容,如蒼蒼莽林徐徐展開,兩個人都閃身躲避借力打力;侵掠如火,兩人心中皆有火氣,纏鬥不休,出手皆為狠辣招式,攻城掠地般如烈火迅猛;不動如山難知如陰,祁非池只覺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擄掠而去,趙昀卻見招拆招,動如雷震懸權而動,兩人在林中直打得昏天暗地不死不休,直走了百來個回合漸漸雙方都有了些力不從心,終于被祁非池尋着個纰漏,趁着趙昀對付,将其扳倒在地,掐住他的喉嚨就直往死裏扼,趙昀卻不服輸,積攢了氣力兩腿掃過來,将祁非池也勾倒在地,再撲身過去,将祁非池壓倒在身下,雙方纏鬥起來,直到兩人皆是精疲力盡傷痕累累,力竭倒地。
祁非池仍:“為何小滿出事你知道的這麽清楚,難道青娘子是你的人?”
趙昀不語,眼神卻肯定了祁非池的疑問,祁非池惱怒非常:“你卑鄙!派人監視小滿!”
趙昀一開口就覺得肋骨那裏火辣辣的疼,不知是不是斷掉了,他冷哼道:“總比你好,所有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你都不在!”
這話說得卻一刀見血,祁非池恨意四起,竟借着這股恨意翻身騎在趙昀身上,提起拳頭就揮手暴揍趙昀,如雷霆萬鈞,趙昀毫不畏懼伸出胳膊架開了祁非池駐守防禦,只是如今兩人都精疲力盡,使不出什麽招式,只能如蠻夫打架,在地上翻滾互毆,卻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血水濺在白色雪地上,格外讓人心驚。
到最後兩個人打得力竭,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祁非池躺平在雪地上,趙昀躺在他不遠處,兩人仰頭看雪,從光禿禿的樹枝縫隙看上去,頭頂鉛雲密布,灰色的棉絮一樣,雪花大片大片,紛紛揚揚從天而降。
祁非池突然沒頭沒尾冒出來一句:“以前有一次我們也這麽慘過。”
趙昀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點,不知道是祁非池的還是自己的血,悶聲說道:“嗯。”
那時還年紀小,祁非池作為趙昀的伴讀天天和他混在一起。四月裏東京洛陽的牡丹開了,朱貴妃有孕在身整日裏不安份要東要西,聖人心中不舒暢,移辇去了西京洛陽賞花,無人管教趙昀,眼看自由了,兩人如脫缰的野馬鎮日裏溜貓逗狗玩得不亦樂乎。
學堂裏朱貴妃的娘家侄兒八皇子的陪讀朱一貴撺掇着八皇子,将趙昀寫的大字塗黑,還畫個貍貓在上面,趙昀和祁非池在京中算不上是纨绔,卻也是橫着走的小爺,怕過誰?自然不服,跟他們打了一架。
許是想到了這樁不愉快的往事,趙昀的聲音帶些淡淡的自嘲:“是啊,那時他們都說我是女真蠻子,還說真正的五皇子也許早就死了,我是聖人為了避免官家責罰娘家找來的,還有人且竊竊私語,給我起了綽號叫做貍奴,取得是戲文裏貍貓換太子的典故。”
趙昀躺平在地,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發疼,聲音卻慢慢的很顯悠遠:“大哥已經在前朝監國了,見到我總要問我功課如何,比夫子還嚴格,因此我和他不是很親近,倒是和你天天混在一起。八皇子的伴讀們個個心黑手辣,他們支開了部曲,你卻不怕,将我護在身後,自己以一當十,将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提到光輝往事,祁非池露齒一笑,這一笑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卻阻止不了他滿臉的洋洋得意:“那是當然,我那時候就很能打好嘛!!!我可是在行伍裏真槍實刀歷練出來的,那幫雞都沒殺過的小崽子怎麽可能打得過我?也就剛開始仗着人多趁着我們沒反應過來給了我們好幾下,沒想到被我打了個屁滾尿流。我就問你?以一當十!反敗為勝!滿汴京城還有誰!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