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不是她
走廊原本不算狹小,但先後幾撥人都聚集到了這裏,空間就顯得擁擠不堪。這是個丁字形的走廊,他們便集中在豎鈎的部分,拐角處則是一分為二的出口。
走廊兩側是保留了原始木紋的牆壁,明亮的燈光從上方懸挂着的五盞燈上投射下來,将在場的諸人照得一清二楚,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味道原本是刺鼻的濃,像是潑了一地的黑狗血一般,但現在已經被酒味沖散了,變得模糊起來。
人群中,韓宰他們那幾人站在最裏面,蘇情和楊媚她們則站在中間,靠近拐角處的則是謝麟玉和正準備去抓韓宰的幾個高大保安。
秦長青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穿了條白色直筒褲,上身是白色的綢衫,外邊套了件黑色的外衣,袖口處和肩旁有銀絲暗繡,瑩白的手腕上一串溫潤的綠玉,一種低調的奢華。
場上這麽多人,她卻從一出現便把目光鎖定在了蘇情身上,她的眼睛是極黑的,仿佛亘古不變的黑夜。當她這樣靜靜地看着一個人,是完全看不出喜怒的,而當她看到蘇情與楊媚交握在一起的手時,眼瞳便更黑了,漩渦一樣,像是連星光都要湮滅在裏面。
“謝三哥。”她首先經過了謝麟玉,随便伸出手來同他虛握一下,冷淡道。
“不敢當,秦總還是叫我謝三吧。”謝麟玉冷哼一聲,卻也沒阻止她朝蘇情那邊走去。長青和蘇情差不多高,同樣一雙漂亮的長腿,只是幾步就走到了蘇情的跟前,靠的近了,她聞到了蘇情身上的烈酒味,同時也明白了蘇情臉上的紅暈是怎麽來的。
“怎麽喝了這麽多?”比起原先的那兩句話,這句話堪稱溫柔,好像能滴出水來一般,落在衆人耳朵裏,甚至讓人升起一種這難道是兩個人的感覺。
蘇情放肆地盯着她看,眼裏一抹久違的妖冶。
好像有什麽野獸被放了出來,從那瓶酒開始,或者從那彌漫開來的血腥開始。
秦長青也很少見到這樣的蘇情,她的心裏升起一些警惕,但是這警惕又很快消失在了蘇情對她露出的一個笑容裏。
“他逼我喝的呀。”女孩兒乖乖地任她拉着手,另一只手指向了自從秦長青出現便變得異常沉默的韓宰,她漫不經心地看着秦長青,眼裏一片毫不掩飾的惡意:“我想要他一條腿。”
秦長青這才正眼看向今晚的另一個主角,一下便認出了他:“韓宰?”
“秦總,久仰大名。”韓宰一雙眼睛陰郁極了,但是面對秦長青,這種毒蛇般的陰郁卻好像變成了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激不起任何波瀾。
在商場上,這些同秦長青差不多大的公子哥們還不是長青的對手,如果此時出現在長青面前的是韓宰的父親,那麽她會有興致過去同人寒暄一番,而此時的是韓宰,還沒有同她握手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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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事情你需要解釋一下。”長青拉着蘇情的手,勉強多看了韓宰幾眼。
“我說——我要他一條腿!”蘇情已然是半醉的模樣,見到長青還不動手,她再次強調道。
長青抿緊了唇,卻沒有遷就蘇情的意思。
“先等等,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麽。”
“如果紅塵在這裏,我說什麽她就會做什麽。”酒意上頭,蘇情更加放肆,她緊盯着長青的眼睛,一定要逼她做一個決定。
“我不是謝紅塵,蘇情,我不是她。”長青卻依舊堅持。
是了,她不是謝紅塵。如果是紅塵,那麽即使是她錯了,紅塵也會當她是對的,毫不猶豫地去卸掉韓宰一條腿,而不是像秦長青這樣,首先想的是弄清楚事情的經過。
胃裏突然一陣翻江倒海,蘇情扶着牆,難過得想要吐出來。
“不用查了,蘇情還真沒做錯什麽。”一直冷眼旁觀的謝麟玉此時突然笑了笑,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秦長青的臉色終于冷了下來:“那就打吧,謝三哥不介意我動手吧?我看你對他的腿也很有興趣的樣子。”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介意也沒辦法啊,死人怎麽争得過活人呢?你說是不是,秦總。”
“有時候,反而是活人争不過死人。”秦長青勉強扯了扯嘴角。
韓宰捏緊了拳頭,剛才是他可以随意決定那些大學生的生死,現在,不過轉眼間他的性命就攥在了別人手裏,這兩人談論着由誰的人來動手,完全不把他看在眼裏,仿佛他是個任人拿捏的傀儡!
深吸一口氣,他又想起兩年前斷腿的場景,心中劃過一道濃重的陰霾。
“我韓家也不是好欺負的,秦總真要做的這麽絕嗎?”韓宰陰測測地道。兩年前的事情他認了,畢竟遇上的是謝紅塵那個瘋子,但是秦長青這個人向來以溫和聞名,今天怎麽也發起瘋來!
“真做的絕就不找你了。”長青依舊冷淡,但這句話卻令韓宰硬生生放棄了反抗的意識,他領會了秦長青的意思。
沒有興趣繼續在這裏耗下去,秦長青對身後保镖吩咐兩聲,拉起蘇情便走,楊媚本想攔着,被她眼風一掃便閃電般縮回了手,眼睜睜看着她把人帶走了。
臨走前,秦長青還不忘再同謝麟玉說一聲:“不管什麽事,我有資格,蘇情就有資格。”
可惜蘇情醉的狠了,沒有聽到最後這句話。
從電梯走下去,離停車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一直被秦長青牽着的小醉鬼卻不肯走了,嚷嚷着要她背。
長青便把她背了起來。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背蘇情了,一年半以前,她也背過這女孩的,那時候蘇情還沒有她高,小小的一只,很可愛,也很輕。
很奇怪,一直在碎碎念的蘇情到了長青背上就老實了,乖乖地抱着長青的脖子,帶着酒氣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噴在長青頸側,熱乎乎的。
長青把她背進車裏,望着她沉睡中的容顏嘆息:“阿情,你到底是想要韓宰的一條腿,還是想要謝紅塵呢?”
答案她們各自都知道,只是永遠不會互相揭開。
......
“蘇情,我不是她,我不是紅塵。”
這天晚上,蘇情做了一個夢,夢裏長青站在她身邊,神色冷淡地同她說出這句話。
其實這句話長青以前的确說過的。
那是在紅塵剛死的時候,她被謝家掃地出門,連參加紅塵的葬禮都不能,她拖着車禍後輕傷的身軀在謝家門前跪了三天,烈日曬過她,冷雨打過她,她幾次昏迷了又醒來,謝家卻沒一個人肯放她進去看紅塵最後一眼。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秦長青出現在了她面前,打着一把傘,給她遮住了第四天早晨的太陽,就像後來在墓園,長青給她遮雨一般。
謝家門外,秦長青帶來了兩個籌碼,提出了一個條件。
她知道蘇情當時身無分文,而蘇情急用錢,于是錢財便是第一個籌碼,而第二個籌碼,是她能帶蘇情進去看一眼入土之前的紅塵。
她真是個很優秀的商人,所捏着的兩個籌碼,全都打在蘇情了的七寸上。
蘇情記得她答應了,從那以後她就從紅塵的小情人變成了秦長青的小情人,當時她跪了很久,久到膝蓋都直不起來,她便對新任金主秦長青伸出手來,要她抱她。
那時候長青是怎麽做的呢?她低頭望着蘇情,眼裏一抹蘇情看不懂的溫柔:“我抱不起你,蘇情,我也是個女人,這麽遠的距離,我抱不動你。”
蘇情心中憋着一股氣:“如果是紅塵的話,她一定能抱起我!”
于是長青就說了:“蘇情,我不是她,我不是紅塵。”
蘇情被刺得生疼,她失落地低下頭去。
“不過,我可以背你回去。你試過被人背着嗎?那感覺也不賴的。”
長青又說道。
她蹲下身來,小心繞過膝蓋淤青的部分,把蘇情背了起來。那是蘇情跪在謝家門前的第四個早晨,秋霜覆在地面上,長青背她回去,一路上不知道踩過了幾叢野草,到車上的時候,褲腿都打濕了,微微冒着寒氣。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背,不得不承認的是,好像比被人抱着還要有安全感一些。她不知道是因為這個緊貼着的姿勢會讓人感到安全,還是因為那個背着她的女人,雖然清瘦,但是腳步一直很堅定。
後來這段記憶被她刻意地遺忘了,可是在醉酒的這個晚上,她又全部想了起來,那天所發生的事情,都清晰地在她的夢裏回放了一遍,就連當時長青略顯急促的喘息聲,都清晰得仿佛昨日。
她在夢裏哭起來,眼淚劃過臉頰,落在枕在頭下的長青的手臂上,長青醒了過來,皎潔的月光下,她看到蘇情無聲地流着淚。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的事情會一步步揭開的,包括為什麽狼崽會咬主人,包括紅塵的死,包括長青為什麽會愛上阿情。
謝謝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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