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不用說,這天的前男友晚飯是沒吃成了。
過了下班的點,公司班車也早已發走。
在回家的地鐵上,易清謠才顧得上給剛才一起床就給她發微信的顏蕭白回複。
今天顏蕭白要去外地開會,出發早所以也起得特別早,此時已在路上,因為是同組的師兄開車,他盡可以與易清謠打字聊天。
于是易清謠給他說了媽媽打電話的事,以及她那些天馬行空的推測。
顏蕭白說:“可不是天馬行空,我覺得你的想法相當靠譜,全都是可行的,反正你媽對你提什麽要求我現在都不奇怪。”
易清謠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只好發過去幾個捂臉的表情。
顏蕭白又說:“反正你保護好自己,你媽應該也不會喪心病狂到強迫你吧,全看你自己怎麽想。但是代孕和捐卵都是很傷身體的,我不希望你答應,但你如果實在要答應,我也……只能全力支持吧。”
易清謠看着他這段話,像是有一顆小石子投入湖心,一圈一圈蕩開的漣漪,輕軟,又有一種特別安靜的寂寥。
他的全力支持指的是什麽呢?
他是表明不會因此而嫌棄她,以及站在她未來丈夫的角度,說明不會反對吧。
他好像永不會有上限,只要是她要的,他都能體諒。
夫複何求?
易清謠沒有跟顏蕭白提起白沐骞來找她的事。
不是怕他多想,而是……因為剛才她與白沐骞分開時的情形。
倆人連約好的晚飯都沒吃,不光是複合不成沒有心情,而是……又鬧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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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就是顏蕭白發微信來,而白沐骞一眼看到了。
那一刻,易清謠真是覺得四年前的往昔複來,白沐骞遽然翻臉,內容全是最濃烈的愛,然而形式是那麽的冰冷乃至兇殘:“顏蕭白?你還跟顏蕭白有聯系?你們倆現在很熟?”
易清謠愣了一下,頓時明白白伯伯沒把顏蕭白的情況對他提起了。知子莫若父,白伯伯對前妻以及曾經那另一個兒子的牽挂,白沐骞并沒有,大約也并不能感同身受,白伯伯不想多事,于是沒有多嘴。
“我跟顏蕭白有聯系怎麽了?我有什麽不能跟他聯系的理由嗎?”易清謠反問。
白沐骞語塞。
他突然想起來了,易清謠什麽都不知道,或者該說,她什麽都不應該知道,他拿什麽來解釋自己的激烈反應?
“你家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顏蕭白告訴我的。”易清謠看他的樣子,委實不忍,索性直接告訴他。
白沐骞難以置信又無法接受地倏然瞪大眼睛。
易清謠幹脆一股腦說清楚:“他在美國跟我上同一所學校,還剛好買了我租的房子,所以他是我房東,我們是室友,非常熟。”
“他……你們……”白沐骞嘴唇發抖。
“我好奇的是,如果我答應跟你複合,你家的事,那麽大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又打算如何告訴我?”易清謠看着他。
然而白沐骞關注的重點已經不在這上面了:“這到底是怎麽個意思?他媽趕走我媽搶走我爸,現在他又要搶走你?!”
易清謠噤聲。
雖然事實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但白沐骞在這方面的敏感和過激還是讓她習慣性地不适。
“到底是不是?他在追你,還是你們已經在一起了?”白沐骞眼睛發紅,瞪着她追問。
易清謠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感受到白沐骞對顏蕭白的強烈敵意,而她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偏向顏蕭白,想要保護他。
但白沐骞不容她回避:“別告訴我你們之間什麽都沒有!我不是傻子,顏蕭白早就喜歡你,一直喜歡你,別當我不知道!我也是男人,我也是從他那個年齡過來的,他想什麽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以前他就對你特別感興趣,總是問你什麽時候來,去哪兒都問你是不是也一起去,清謠姐長清謠姐短的,我以為他也就是青春期萌動一下,等等就過去了,沒想到他這觊觎嫂子的狼子野心從來都沒死過,居然還追到美國去了!”
易清謠也火了:“顏蕭白是喜歡我,那又怎麽了呢?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他什麽都沒做過,我用人格擔保他什麽也沒做過!你看出什麽那是你的事,但我一點都不知道,這足以證明他沒有任何問題,就算他暗戀我,那你也不能誅心吧?他就算真是追到美國去又怎樣?在他去美國之前,我們沒有任何聯系,等我再見到他,我跟你已經分手兩年多了,何況你們現在沒有任何關系,你對他這個态度,他又還有什麽義務讓着你?”
白沐骞嘴唇發抖:“你……你這麽護着他,看樣子關系真是不一般啊……”
易清謠坦然地說:“我跟他關系是不一般,他對我表白了,我願意考慮他,只是我還需要時間,而且現在我們分隔世界兩端,也還有一些現實的障礙沒解決。這沒什麽好掩飾的,我和他都是單身,這一切光明正大,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地方!倒是你,你不覺得你反應這麽激烈,跟當年沒有任何不同嗎?你做了這麽久的心理建設,才能對我哥忍耐,一旦突然遇上另一個人另一件事——根本沒有什麽越界、清清白白再正常不過的事,就立刻又跳腳,你看,這就是你認為可以跟我重新開始的狀态?我可以理解你從小遭遇變故沒有安全感,可對于治愈你,我也是真的,無能為力。抱歉!”
——
易清謠出了地鐵,七點多,外面已是夜色濃重。
馬上就十月了,早晚溫差開始變大,此時的風裏涼意深重,令白日穿着夏裝的人有些瑟縮。
易清謠走在迎面吹來甜甜桂花香氣的晚風裏,突然之間,眼淚就下來了。
這讓她自己都猝不及防,因為完全沒覺得傷心,也就沒想到會流淚。
但很快的,她伸手抱住雙臂,低頭對自己笑了一下。
流淚未必意味着傷心,有時眼淚也代表着喜悅,或釋然。
一個心結的解開,原來是這種感覺。
三年多來,她其實一直也沒有真正從當年那段感情,那場分手中,走出來,她和白沐骞在某些方面是一樣的,那段感情太深刻也太熱烈,他們都遺憾,都不舍,于她而言,雖然她并未像白沐骞那樣,心心念念想着該如何去做才能複合,可她內心深處,亦從未真正接受過兩個人此生不再的結局,她總還是想着,說不定還能有那麽一天,奇跡發生,一切又可以重來,并且變得完美。
或許可以說,在這一點上,她與白沐骞是契合的,白沐骞想要為她改變,她則等着他改變。
只是終究,他沒能做到,她也明白了,他做不到,也不必要求他去做到。
一個人是完整的,從小到大,他獨特的經歷賦予了他專屬的生命底色,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他若為了一個她,硬将自己凹成另一個人,那不公平,也不現實。
不合适不等于不好,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命中無時,不能強求。
這天是工作日,賀清聞照常工作到很晚才回來,他到家時,易清謠已經做完面膜,看書看得昏昏欲睡,聽見門響,她出來打了聲招呼就上床睡覺了。
她沒跟賀清聞提媽媽打電話的事,畢竟如果不算上她那些推測,那個電話委實也沒什麽值得特別提的內容,而她那些推測,既沒有證據,也不适合跟哥哥說。
她跟顏蕭白想的一樣,如果哥哥确實需要,代孕也罷,捐卵也好,她會考慮幫忙的,但如果哥哥是堅決拒絕的态度,無論他是出于什麽考慮,包括他是純然因為無私、不願妹妹為自己付出這麽多,那她也無謂上趕着非要強迫哥哥接受自己的偉大犧牲。
畢竟強加于人的善良,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善良。哥哥沒必要為了媽媽的一廂情願去終身背負這麽沉重的虧欠,何況大多數人心目中的幸福,也不代表就是某個個體想要的幸福,哥哥完全可以就是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那又有何不可?
何況媽媽打電話發生在前,與此後和白沐骞重逢的事相比起來,那真是可以忽略不計了,所以後來易清謠實際上也不完全是故意不告訴賀清聞的,而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再過一個月,她已經基本上把這事給忘了,包括她那些無中生有的猜測,畢竟沒頭沒腦的,成年人不會把這種事拿來反複糾結,生活已經夠忙碌,聰明人都不會把有限的好情緒浪費在這種并未發生的事情上大肆消耗。
但就在此時,媽媽突然就來了。
要說她來就來吧,雖然易清謠不大想見她,但也不至于就到斷絕關系這輩子都不再相見的地步,也不可能就怎麽拒絕她躲避她。
可她這來的形式還是那麽讓人不舒服,她沒跟易清謠打招呼,直接就來了。
或許也不能這麽說,她應該是跟賀清聞打了招呼的,就算先斬後奏,她來到上海找的也是賀清聞,不然她怎麽能找到家裏來?
雖然易清謠一直跟賀清聞不分彼此,也是掏心掏肺地把這當作與哥哥共同的家,但下班進門看到不請自來的媽媽,以及低着頭問心有愧目光閃躲的哥哥,她還是滿心不痛快。
不管怎麽說,就算是租的房子,誰也不是主人,那也是她一個人掏的租金啊,怎麽也該對她有點尊重吧?
媽媽一見她進門就熱情地噓寒問暖,催她洗手吃飯,而賀清聞跟過來,低聲向她解釋:“她非要來,我攔了沒攔住,你看這……”
易清謠冷冷地說:“不怪你,總不能她人都來了你不去接,讓她流落街頭吧。”
賀清聞卻誤解了她的意思:“我知道,我讓她明天就走,就算非不肯回去,那也住旅館去,不許再賴在這兒!”
易清謠聞言,看了賀清聞一眼。
他這是怎麽了?雖說她不那麽歡迎媽媽,可也沒到非要把這麽大年紀一老大媽掃地出門去住旅館的地步,哥哥怎麽好像特別緊張啊?
看樣子,媽媽來者不善是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