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去轉轉
“你得給它找幾個小夥伴。”張屹說,他啃着一個蘋果,給小狗帶了一個,“我看它天天趴在門口,怪孤單的。”
陳落擡起頭,看小黑狗啃蘋果,認同地點頭:“确實,我幾乎沒有遛過它,上一次帶它出去還是……它剛來第二天?”
“你太殘忍了吧。”張屹開玩笑般地說,“我還納悶,它明明聲帶沒有問題還不叫,也不搖尾巴,敢情你就沒帶它見過別的小狗。”
“……我的錯。”陳落老實認下,“我上次帶它去了東湖公園,遇見幾條大狗,可惜那時候它太小。”
“東湖公園挺好的,不少人去那兒遛狗。豆豆現在正好是青少年階段,該出去交幾個好朋友。”張屹說,“你家豆豆真可愛,這尾巴大得跟松鼠似的。”
陳落會意一笑:“是啊,尾巴趕得上身子長了。”
小狗本來哼哧哼哧啃蘋果,見陳落微笑,放下蘋果,呆呆地看着陳落,咧開嘴巴跟着笑。
陳落皮膚白,健康的白色泛着光澤,坐在收銀桌子後面,像顆滾圓飽滿的珍珠掉進紙箱,超市雜亂的環境反而襯托出他的好相貌。
小狗看了一會兒陳落,低下頭,兩個爪子捂住臉,似乎不好意思了。
為了彌補錯誤,陳落當晚八點結束營業,九點吃完飯,拉着牽引繩帶小黑狗去東湖公園散步。
昆塔爾是個小城市,約十六萬常住人口,恐怕比內地小縣城的人口還少。稀少的人口意味着,走到哪裏都能遇見熟人。
“陳老板,出來遛狗啊?”迎面而來的李勝利一家,四十多歲的男人笑起來眼角的皺紋疊皺紋,黝黑憨厚的模樣,向陳落打招呼。
“嗯,李叔帶孩子出來玩?”陳落寒暄道,他看着站在李勝利身邊的李齊豪和李茹。
弟弟李齊豪十歲左右,性格驕縱,拽着李茹的手要買冰淇淋。
“剛走了半圈,小豪在家就知道打游戲,帶出來運動運動,呼吸新鮮空氣。”李勝利說,“而且外面涼快,我在上個路口買了一個西瓜,準備帶回去吃。”
“不要西瓜,要冰淇淋!”李齊豪嚷嚷。
李茹抱歉地朝陳落微笑,露出羞怯的小酒窩,一巴掌落在弟弟背上,“啪”的一聲,聽上去手勁兒不小。
“我帶豆豆去東湖轉轉,先走啦李叔。”陳落揮手。
“哎,好,再見啊陳老板。”李勝利同樣揮手告別。
陳落牽着小狗繼續往前走,步道兩邊栽種高大的嫁接垂柳,市政部門将它們的枝條剪短,在南方象征柔弱的垂柳,到了西北長得格外高大魁梧。夕陽沉在西邊的山頭,餘晖渲染出大片大片恢弘的金紅色,厚重的雲朵分割出明确的陰影界限。陳落站在十字路口,眺望夕陽,總覺得此時此刻應該應景地響起一聲悠遠的鼓聲,“咚”的一下,将這浩蕩夕陽錘出一圈圈波紋。
新疆城市的十字路口和內地那些七裏八拐狹窄逼仄分不清方向的路口不一樣,這裏特指有明确規劃的新疆城市,烏魯木齊除外。
比如陳落置身的這個十字路口,南北八車道,東西六車道,将新疆“地廣人稀”的特點彰顯得淋漓盡致,有的是地,建就完了。
寬闊的十字路口是絕佳的觀景地,一條大路直直向西,正好給夕陽餘晖搭了個巨大的展示臺。路的另一邊,貧瘠的戈壁灘,低矮的紅柳叢和梭梭木,匍匐地表米粒大小的嫩黃小花,這些常年缺水被日光暴曬的植物,等待太陽落下,午夜涼風送來露珠。
戈壁灘旁,立着一座公園,名叫東湖。東湖公園并非自然形成的湖泊,是一位來自南方的富商聯合昆塔爾政府共同修建的公園。東湖是一片人工湖,湖底鋪設水泥,湖心搭建噴泉。因為人工湖是死水,為了防止滋生蚊蟲,湖水中定期用氯消毒,別說蚊蟲了,連魚兒都不會有。
即便如此,人們還是喜歡傍晚來東湖公園放松,人工湖泊周圍種植高大挺拔的喬木和濃密的灌木,錯落有致。臨湖一片寬敞的廣場,路燈上方架設音響,播放悠然的鋼琴曲。廣場兩旁向樹林深處延伸出蜿蜒的小路,三三兩兩的人群結伴而行。
陳落走進廣場,找個長椅坐下。
小黑狗趴卧在陳落腳旁,蓬松的大尾巴放在陳落的鞋上,有一點小心機的占有欲。
此時,一條熱情的大金毛沖過來,它叼着一顆網球,放在小黑狗面前,搖着尾巴吐氣。
小黑狗吓了一跳,它站起來,防備地橫在陳落身前,對大金毛的示好視而不見。
大金毛的主人是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婆婆,她笑着對陳落說:“這是你的小狗?長得真精神。”
“它叫豆豆。”陳落往旁邊挪出一個位置,“您坐。”
“謝謝,不用。”老婆婆站在旁邊,右手錘腰,“我專門出來活動活動,它叫朵朵。”
大金毛湊到小黑狗身旁嗅聞,被小黑狗一爪子拍到鼻頭,委屈地嗷嗚一聲,後退到老婆婆身旁不敢動。
“豆豆。”陳落點點小黑狗的鼻子,“這樣不禮貌哦。”
小黑狗瞪大眼睛看着陳落,耳朵一抖一抖的,領悟出陳落這句話責備的意思,小黑狗蜷成一個圈,大尾巴蓋住腦袋,不理陳落了。
陳落啞然,瞪着拒絕交流的小狗,陳老板嘆氣,對老婆婆說:“不好意思,它比較害羞。”
“是朵朵吓到它了。”老婆婆揉揉大金毛的腦袋,“拾起你的球,咱們回家。”
大金毛跑過來叼起球,搖着尾巴跟上老婆婆離開的步伐。
一整個傍晚,大金毛、大白熊、德牧、薩摩耶、比熊、哈士奇、泰迪,被小黑狗拒絕了個遍。
陳落放棄讓小黑狗交朋友的想法,他覺得豆豆有點自閉傾向,不過沒關系,只要豆豆跟他聊得來就好。
“叔叔,你家小狗狗為什麽不搖尾巴啊?”一個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摸摸豆豆蓬松的大尾巴。
“它不喜歡。”陳落說。
小姑娘捏着小黑狗的尾巴強制晃了晃,被小黑狗一尾巴打到臉上,登時“哇”的哭了出來。
陳落吓了一跳,他連忙扶起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你還好吧?”
小姑娘的母親跑過來:“怎麽啦寶寶?”
“小狗,嗝,小狗不搖尾巴。”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說,“我想、幫它搖。”
“抱歉。”陳落說,“我沒看好狗。”
“不是你的錯。”小姑娘的母親歉意地笑,“小孩子不懂事,沒吓到小狗吧?”
陳落低頭看小黑狗,小黑狗坐在他腳後跟處,露出小腦袋瞅小姑娘,見它這樣,陳落心裏又無奈又想笑,說:“沒有,它不喜歡搖尾巴。”
女士抱着小姑娘,問:“小狗不喜歡搖尾巴,你為什麽要幫它搖?”
“因為、因為別的小狗都搖尾巴。”小姑娘撅起嘴巴,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你不喜歡吃豆角,別的小朋友都吃豆角,媽媽非要讓你吃豆角,你高興嗎?”女士問。
小姑娘認真思考半晌,小聲說:“不高興。”
“那狗狗不喜歡搖尾巴,你非要讓它搖,它高興嗎?”女士問。
小姑娘眨眨眼睛,看樣子明白了些許道理,她說:“不高興。”
“你現在覺得你做的事情對嗎?”女士問。
“不對。”小姑娘老老實實承認,扭頭看着小黑狗說,“對不起。”
陳落怔愣地看着這一幕家教畫面,小黑狗磨磨蹭蹭走出來,坐在陳落身邊,抖抖耳朵。
“小欣真是個講道理的好孩子。”女士捏捏小姑娘的臉頰,“走,媽媽給你買根烤腸。”
小姑娘重新高興起來,吸吸鼻涕,朝陳落揮手:“叔叔再見!”
“再見。”陳落擺擺手,彎腰把小狗抱起來,坐在椅子上,嚴肅地說,“我們需要聊聊。”
小狗耳朵向後,背在頭頂,像一雙//飛機翅膀。
“逃避沒有用。”陳落兩只手卡在小狗的胳肢窩,瞪着它,“所以,你不喜歡搖尾巴,不喜歡小孩子,不喜歡別的狗。”
小狗的耳朵支棱起來,裂開嘴巴表示贊同。
“你喜歡吃生肉,喜歡咬樹枝,還喜歡什麽?”陳落看着小狗的眼睛。
小狗舔舔陳落的手指,還喜歡你。
陳落被小狗讨好的樣子逗得唇角勾起,他迅速抻平嘴唇,顯得冷淡克制:“不準撒嬌。”
小狗兩支後腿費力地站在陳落的大腿上,睜着無辜的大眼睛,假裝自己聽不懂人話。
一人一狗無聲的對視,此時,突兀的男聲打破沉默:“陳落!”
陳落轉頭,小狗趁機掙脫陳落的桎梏跳到地上坐好。
孔勐祥站在不遠處,身旁有一位年輕女性。陳落憑借良好的視力評估女性,苗條,清純,漂亮,是孔勐祥喜歡的。
陳落看着孔勐祥對年輕女性//交代幾句,走過來,說:“你養狗了。”
“朋友的。”陳落的聲音冷淡平直,心中的煩躁湧動翻滾,任誰見到談了三年戀愛的前男友火速找到新歡,心裏都不會太舒服。
“哦……這樣。”孔勐祥尴尬地搭話,他看向小黑狗,“挺可愛的。”
小黑狗朝他呲牙,這是豆豆第一次顯露出如此直觀的厭惡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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