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到底是什麽

“你不是狗,東西?”

面對質問,大狗怯怯地低下頭,不發一言。

我們把時間往前倒一倒。

十月底,第一場雪降臨的第三天,大狗驚恐地發現自己能變成另一種形态,一種和陳落差不多,和那些直立行走的動物相似的樣子。雖然變化僅持續了十分鐘,但足夠令它驚慌。背着陳落有了自己的秘密,大狗不知道該怎麽辦,它悄悄的将這個小秘密壓在心底,裝作無事發生。

幸好它有一個自己的單獨的房間,就算突然變成人形,也不會驚吓到陳落。

十一月上旬,它變成人的次數從兩三天一次,到一天一次,一次持續十幾分鐘不等,有幾次差點被陳落發現。

十一月中旬,大狗試圖控制自己變人的次數,它不想在陳落面前毫無準備地變成人。它有一種詭異的直覺,如果陳落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掃地出門,就像陳落對待孔勐祥那樣。控制變人的實驗進行得不算順利,為了遮掩事情,它拖走了陳落放在沙發上的毛毯,以便變成人沒有及時變回來,能夠蓋在身上騙過陳落的眼睛。還好陳落有敲門的習慣,他以為大狗喜歡鑽到毯子裏玩,沒有太放在心上,毛毯幫助大狗躲過兩三次陳落的眼睛。

十一月下旬,大狗焦躁的次數越來越多,它暴躁易怒,敏感焦慮,它不停地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時而恹恹地蜷在毛毯裏,時而樓上樓下亂竄,像只塞滿炸藥的炮彈。陳落理所當然以為這是發//情的表現,然而并不是。這種現象在它變成人後要好一些,僅僅只是好一些,那些憤怒焦躁的情緒在它胸口翻騰,仿佛張開嘴就能吐出一顆火球。不過好消息是,它能控制自己變人了,無需再擔心在陳落面前出醜,也不用害怕陳落把它趕出去。

可是秘密終究是秘密,總有被發現的一天。當大狗看到陳落被一把尖刀對準,怒火沖暈了它的腦子,烈火燃燒理智,它聽到浩然龐大的聲響,從它的心口迸發——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殺意像一把鼓槌,敲響它血脈中原始的沖動。當它反應過來,利齒已然嵌入那個人的脖頸。血腥氣竄進喉嚨,甜美的鹹澀味道,它下意識舔舐血液,暴怒驟然被安撫,喜悅生發出來。它聽到陳落的聲音,“松開他”,不,為什麽要松開?這種感覺太過美好,像幹渴的人舔了一口清水,卻被其他人呵斥放下。可陳落不一樣,陳落不是其他人,大狗不情願地松開那人的脖頸,看着另一個男人,它不知道搖尾巴真正的意思,但它知道,只要搖尾巴,它就能得到它想要的結果。

它想要那個人永遠消失。

永遠不要回來打擾他們。

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它叫豆豆,陳落養大了它,這就夠了。

“它是一只禍鬥。”

聲音從貨架後傳來,陳落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貨架旁出現一條黑色的小狗,眉心鑲嵌一撮彎月似的白毛。

好吧,這是繼豆豆咬死人後第二件可怕的事情,一條會說話的狗。

陳落的思維停滞了一瞬:“你在說話?”

“是的。”小黑狗慢悠悠地走過來,想要離陳落近一點,卻被大黑狗叼住脖子,甩到一旁,“喂!”

大狗橫在陳落面前,惡狠狠地瞪着遠處頑強爬起來的小黑狗。

“等一下。”小黑狗看向陳落,“它發育不良,腦子不清楚,我能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前提是你讓它冷靜一點。”

“發育不良?”陳落懷疑自己耳朵出現問題,他每天用生肉喂大狗,一頓近一公斤,這條狗快把他的備用金吃空了,小黑狗居然告訴他大狗發育不良?陳洛感覺受到冒犯。他拍拍大狗的皮毛,“坐到我身邊來。”

大黑狗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小心翼翼挪動步子坐在陳落身旁。

小黑狗“嗒嗒嗒”跑過來,蹲坐在陳落面前,說:“我是天狗,它是禍鬥,我們理論上,應該是兄弟倆。”

“理論上。”陳落重複。

“對,因為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從天道來說,我們是兄弟。”天狗看向大狗,細細的打量半晌,說,“禍鬥是火神的随從,時至今日,活着的異獸太少了。禍鬥和我,或許是僅存的兩只。”

“我們是善惡的兩極,禍鬥被視為火災之兆和極端不詳的象征,而天狗,則是禦兇避惡的傳說之物。”它咧開嘴,不知為何,陳落就是在它臉上看出了嘲諷。

“所以?”陳落問。

“所以,‘雪鸮’可能是它帶來的。”天狗說,“殺了它,也許能終結災難。”

“如果沒有終結呢?”陳落問,“我不可能因為一個毫無根據的傳說殺掉我的狗。”

“随便吧,它殺了一個人,終究要死的。”天狗說。

陳落默然不語,大狗擡起前爪拍拍陳落的腿,眼瞳透出溫潤的光澤,白光籠罩住它的身形。陳落驚訝地看着面前的變化,眼珠倒映着大狗四肢抻長的輪廓,它變成了——一個人。

“我,覺,得,”大狗費勁地吐字,它第一次說話,努力學着陳落平時的發音,“我不止,是條狗。”

“你……”陳落徹徹底底放棄了邏輯。

他養了一條狗。

他養了一個人。

他養了一條能變成人的狗。

陳落覺得他在做夢,他一巴掌打在自己大腿上,“啪”的一聲,疼極了。

大狗登時就急了,它話說不利索,幹脆用動作表示,一把抓住陳落的手腕,緊緊攥住不讓陳落動彈。

“……咦?”天狗說,“我活了快八千年,第一次見他這樣的。”它歪頭看着大狗,“沒錯啊,依舊是這副滅世大反派的長相。”

“算了,我長話短說。”天狗說,“我可以一直醒着,禍鬥不一樣。它像一塊蓄電池,醒的時候惹事,惹一堆麻煩,消耗完精力它便找個林子睡覺補充能量。它每次睡覺的地點我都知道,但這次,你朋友趁它剛醒來的幼年期偷走了它,送給了你。你朋友的死亡和它有關,或者說,和天道有關,你朋友擅自窺測天意,天道不會放過他。”

“為什麽将它送給我?”陳落問。

“禍鬥的特性,它是一條被隕石砸中的狗,終歸是條狗,你朋友可能想要你得到它的忠誠,保護你從這場災難中活下來。”天狗說,“從來沒有人敢做出這麽荒謬可怕的事情,養一條禍鬥,除非你想快速火葬。它的每一任主人都死于火災,每一任。之後我盡量将它藏得深一些,布上重重陣法,你朋友是個優秀的道士,就算這樣,他還是偷走了它。”

“它在大型災難前蘇醒,這也是它的能力之一,它能搞出災難,也能預知災難,還能誘導災難發生,它就是災難的代言人。如果它不折騰出什麽大動靜,我是指燒了天山,或者咬死全城的人,它能清醒五十年。接着它會再次陷入昏睡,直到發生下一次災難,忘記所有事情,蘇醒。”天狗聲音輕快,它早就習慣禍鬥的毛病,“我的弟弟特別健忘,每一次沉睡後醒來,它都會變成一條什麽都不懂的小狗。”

“不過……它通常不會自願變成人。”天狗說,“這挺新鮮的,所以我打算在你家住幾天。”

聽到天狗想要住下,禍鬥的眼神瞬間凜冽如刀。它變回大黑狗的形态,氣勢洶洶地撲向小狗,紅色的紋路重新顯現,它速度極快,不消幾個眨眼便将天狗摁在爪下。

“救我!我打不過它!”天狗四爪朝上,掙紮着撲騰,像只翻蓋的烏龜。

“好了好了。”陳落開口,他看向禍鬥,“豆豆,過來。”

大黑狗耷拉着腦袋走過來,依然不敢和他對視。

陳落伸手托住大狗的腦袋,揉揉它的尖耳朵:“鑒于你能變成人,叫你豆豆不太合适,我給你取一個新名字吧。”

大狗豎起耳朵,黯淡的眼睛迸發出驚喜的亮光。

陳落沉吟片刻,說:“陳初,好不好?我們從頭開始了解對方。”

“希望這次你不要燒死他。”天狗在旁邊冷嘲熱諷。

禍鬥不屑地瞥了天狗一眼,湊到陳落懷裏,熱情地蹭他的下巴。

和天狗的交流幫助陳落的情緒平穩下來,他停滞的腦子開始轉動,轉頭看向地磚上的一灘血,陳落站起身:“我收拾一下這裏。”

“你最好給陳初找幾件衣服,我可以教他怎麽穿。”天狗在一旁碎碎念,“我也要一套。”

“樓上有衣櫃,你們自己找吧。”陳落用拖把将地上的血拖幹淨,又用洗潔精拖了一遍,他打掃完,上樓,入眼是人高馬大的人形禍鬥和一米七左右的人形天狗。

天狗有一張娃娃臉,他鼓着腮幫子,氣哼哼地說:“濃縮的是精華。”陳落身高一米八五,比天狗高太多。天狗找了一條短袖,一條短褲,赤着腳站在地上。就算是短袖短褲,穿在他身上滑稽得可笑。

陳落仔細觀察禍鬥的長相,他有一雙斜飛的濃眉,像兩把劍,長而直,且鋒利。因為眉形硬朗,顏色深重,導致看上去很兇。或許原型是狗,所以他的眼瞳又圓又黑又大,中和了眉形的兇狠之氣。再加上筆直的鼻梁,淡紅的唇,尖下巴,确實有那麽一些……詭谲的氣質。還好禍鬥尚未有那麽多心眼,他迷茫地看着陳落,膽怯地抿唇,看上去有那麽點呆萌。

陳落蠻喜歡這副長相,他是個gay,以純欣賞的角度出發,禍鬥的長相比天狗合心意得多。天狗長得很容易得到他人的信任,禍鬥則更加危險,在當今人類的審美标準中,危險代表吸引力。

十分制,給禍鬥的吸引力打個分,陳落給出九點五分,九分吸引力,零點五分的偏愛。

在陳落心裏,禍鬥仍是他家能吃能睡溫柔懂事的大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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