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拯救人類計劃
去年十一月進入寒冬,直至今年六月,大半年的低溫天氣帶來的不只是糧食匮乏、物價上漲、凍傷死亡,零出生率和高死亡率的不對等,直接消滅了二十億人口。二十億,不是什麽印在報紙上冷淡無情的數字,它是一條條人命組成的符號,數字的每一次躍動,或零或整,都代表生命的消逝。死亡是一株效率極高的黏菌,循着最短的路徑,勾走一個個曾經鮮活的靈魂,未出生的嬰孩、天真的兒童、強健的青年、沉穩的中年、枯朽的老年,不分貧富貴賤,皆引入黃泉。
羅勝華愁得頭發一把一把往下掉,天天待在實驗室與蔣和玉一起研究如何逆轉災難。
“一顆隕石粒子的防輻射半徑是五十米。”蔣和玉說,她用鑷子夾住載玻片,“只要隔絕輻射R-nab1,就能保證孕婦給胎兒的正常供氧,使胎兒活下來。”
“穩定性極高,且有一定磁性。”羅勝華說。
“羅主任!”禾夢竹沖進實驗室,顧不上敲門,“發射到雲裏!”
“什麽?”羅勝華沒有跟上他的思路。
“把隕石打散成粒子,發射到雲裏,隔絕陽光。”苗奇偉說,“這是我們的一個不成熟的構想。”
“可行,只是風的問題,怎麽解決?”羅勝華問。
“粒子有磁性。”禾夢竹說,“我們在裏面加入更強磁性的金屬粒子做成網狀的鏈,即使雲被吹散,它們依然可以懸空阻擋輻射。”
“你把雲當做初期的介質。”羅勝華理清思路,“金屬鏈形成後便不需要雲層的支持。”
“對對對。”禾夢竹說,“我們給地球套上一層紗窗。”
“粒子夠嗎?”苗奇偉問。
“這個……”蔣和玉為難地看着巴掌大質地柔軟的發光隕石,“我需要時間估算一下。”
“我找找合适的金屬。”羅勝華說,他看向苗奇偉和禾夢竹,“你們做得很棒。”
禾夢竹笑着說:“應該的。”
和陳落同床共枕兩個月,陳初想要加把勁從預備男友的身份轉正。他掰着手指頭算日子,神神秘秘地抱着日歷嘟嘟囔囔做計劃,一看見陳落就把日歷藏進被子裏,像只儲存堅果的大松鼠。陳落搖搖頭,由着他鬧,心有戚戚,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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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晃晃悠悠地過去,到了陳初在日歷上畫紅圈标注的日子,六月二十日。他跑進倉庫,找出兩雙洗刷得幹幹淨淨的冰鞋,放在陳落面前:“我們去溜冰吧!”
“你重新刷了一遍?”陳落問,他想起很久以前一直拖延耽擱的溜冰承諾,欣然應允,“好啊。”
吃完早飯,陳初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戴上手套帽子,将冰鞋放進汽車後備箱,摸摸口袋裏鼓鼓的小玩意兒,那是他準備送給陳落的小禮物。
陳落戴着一頂灰色的毛線帽,拉開車門坐進車裏,系好安全帶:“我們去東湖公園。”
“出發!”陳初興奮地說,他期待極了,格外懷念和陳落一起滑雪的經歷。
去年夏天,陳落帶着小狗去東湖公園散步,公園距離超市不遠。車輛穿過三個路口,停在路邊。
東湖公園中央有一個人工湖,湖面寬闊,冰面齊整,陳落換上冰鞋穩穩當當地站起身,眼神示意陳初動作快點。陳初綁緊鞋帶,試探着站起來,冰面和雪地不同,會滑雪不代表會溜冰。冰面堅實,一不留意摔一跤,絕對痛得要命。
陳落伸出手,牽起陳初,語氣溫和地說:“雙腳畫八字,彎腰,重心前傾。”
陳初依照他的指令,小心地邁開腿,他的運動神經優秀,平衡力強,學得快,不一會兒,便能從走到跑了。
教導聰慧的徒弟,陳落很有成就感,他站直看着陳初像只小蜜蜂在冰面轉圈圈畫8字,正着畫倒着畫,怎麽費勁怎麽畫。陳初學會了溜冰,笑眼彎彎地朝陳落滑過來,手心立着一只毛絨絨的小黑狗,非常小,鑰匙扣那麽大:“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陳落新奇地拾起小黑狗,“我都忘了。”
“你的手機鎖屏密碼,年前離開超市那天你說的,0620。”陳初說,“這個是我用……我的毛,做的。”
陳落是個念舊的人,而且有點針對豆豆的囤積癖好。他把豆豆掉的毛收在密封袋裏,收了足足六小袋,還有換下的狗牙,整整齊齊地穿成一串,看上去有些恐怖。
陳初無意間找到一個紙箱,在倉庫貨架最裏面,打開箱子,裏面放着狗毛、狗牙、小樹枝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是豆豆曾經玩過的。
陳初花了兩天時間,用一袋狗毛紮成一只怪模怪樣的小狗,醜得震撼人心。他打開第二袋狗毛,又花一天時間做了一只,這只進步不少,一般醜。
第六袋狗毛做成的小狗,終于顯露出幾分可愛,胖乎乎傻憨憨的,兩只方片耳朵貼在大腦袋上,身後一條蓬松的大尾巴。
陳落捏着小狗的肚子來回打量,看樣子十分喜歡:“真可愛。”他把玩一會兒,把毛氈小狗放進口袋,“謝謝。”
迎面是陳初砸過來的蓬松雪球,陳落躲了一下,雪球砸到肩膀,散開落下。陳初蹲在不遠處,笑嘻嘻地看着陳落,手中端着另一個雪球。
陳落虛了虛眼,西北土生土長的孩子打雪仗不可能輸,他動作靈巧地躲過第二個雪球,滑到陳初面前,伸腿絆了一下陳初。頓時陳初站不穩,手忙腳亂地抓住陳落的衣角往後仰。陳落握住陳初的手臂向右邊拽,兩個人一同栽進松軟的雪中,把湖畔平整的雪面砸出一個大坑。
陳初和陳落穿得厚實,摔進雪裏感受不到疼,索性并肩躺着看天空。天氣晴朗,穹頂懸着一朵棉花糖似的軟綿綿的雲,邊緣有毛絨絨的絮,看上去像突兀的拼接畫。
“我小時候,”陳初開口,撿起他記憶深處落灰的畫面,“我媽媽是只普通的狗,我有六個兄弟姐妹,只有我是禍鬥。”
“我以為禍鬥是一個種族。”陳落說。
“不是,禍鬥是狗的變體,就像老虎和白虎。”陳初說,“我還沒長大,我媽媽就老死了。”
“你的幼年期很長嗎?”陳落問。
“二百多年吧。”陳初不确定地說,“我記不清了。”回首過往,雖說他活了幾萬年,除去沉睡的日子,剩下的那些舊時光,他幾乎記不得清晰的細節,大幅大幅模糊的畫面閃過,唯有見到陳落後的日子熠熠發光。
“你記得你的生日嗎?”陳落問。
“七月十二。”陳初說,“我看見你的日子。”
陳落側過頭看陳初,陳初猶自往下說:“你告訴我不要為你一個人而活,我仔細想過,我獨自生活萬年,為自己活了太久,接下來的日子,我想為你而活。”陳落教他尊重,教他同情,教他換位思考,他全盤接收,只有這一個問題,他不願聽從陳落的意思。
怎麽能不為陳落而活呢?
陳落是他的北極星啊。
陳落笑着打趣:“你這樣我壓力很大的。”
“是嗎?”陳初一翻身壓到陳落懷裏,面對面親吻他。
兩個人疊在一起,陳落認輸:“不行喘不過來氣了。”
陳初一個骨碌坐起來,他是新手,第一次溜冰,坐下就站不起來。他雙手撐着冰面,像只笨重的胖鳥撲棱幾下手臂保持平衡,掙紮失敗重新歪倒在雪地上。
陳落看他搖搖晃晃站不起來的樣子,咽下笑意,撐起身體站起,滑到陳初身旁,伸出手:“來。”
陳初握住陳落的手,借力站起。兩人滑到湖畔,脫掉冰鞋,腳已經凍麻沒有知覺。陳初呲牙咧嘴地把腳擠進冰冷的冬鞋,拎起冰刀一瘸一拐朝公園大門走去。
溜冰一時爽,陳落坐在車裏,打開暖氣,腳丫沒有知覺,自然不能開車。等待片刻,車裏溫暖起來,凍麻的腳慢慢恢複溫度,酥麻的感覺,像螞蟻大軍爬過腳面,陳落小聲地喘氣:“嘶——”
陳初嘗試挪動雙腳:“嘶嗷——”
逐漸蛇化.jpg
開車回到超市,陳落有些累了,他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新聞頻道女主播笑容甜美:“最新消息,專家已研究出可行方案結束寒冬,具體內容請看詳細報道……”
陳落愣住,春天快到了?
陳初在廚房搗鼓半晌,端着一碗白糖西紅柿走過來,擠坐陳落身旁:“有什麽新鮮事?”
“冬天要結束了。”陳落說。
“四億五千萬。”羅勝華說,“死亡人口主要集中于南方。”
“主席正在開全球視頻會議,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後能迎來春天。”蔣和玉說。
羅勝華環顧會議室中科協、靈協、作協的成員,沉聲道:“半年來悶在基地研究對策,辛苦你們了。光明的曙光就在前方,雖然光明有期限,二百三十年的半衰期,但也算階段性勝利。”
“二百年後的事情,留到未來考慮。”羅勝華端起酒杯,神采昂揚,“今天是慶祝的日子,幹杯。”
“幹杯!”成員們紛紛應和,神情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