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遇黑袍人

格林城堡的餐廳, 壁爐裏的火焰燒得正旺,它把整個餐廳裏的牆壁都照得紅通通的。喬納·弗林新帶進來的吟游詩人站在餐廳門邊,火光下,他們的輪廓在牆壁上投下黑色的陰影。

在吟游詩人的邊上, 是一個長形的木桌, 木桌上有一個架子, 上面是格林家族先祖的佩劍——審判之劍。因為角度的緣故, 審判之劍後面的陰影格外大, 長劍和架子中間的更像是一個怪獸的血盆大口。

喬納·弗林有一頭淺金色的、柔順的頭發, 他的眼睛是格林家族傳統的藍眸, 他慢慢走近的時候, 步履輕盈, 像是一個藝術家。他的表情是溫和的,像是他與諾歐的關系如同多年前一樣良好,像是上午在格林城堡的門口, 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

喬納·弗林:“諾歐,你看, 這些是原本跟着你的吟游詩人,你進佐治亞騎士團訓練營後, 就不讓他們跟着, 讓他們回格林城堡了。”

艾斯插話道:“弗林叔叔, 我知道他們。他們做的詩歌有些也流傳在不萊梅城,說諾歐出行身邊至少跟着100個仆人, 要騎士保護他的安全, 廚師烹饪美味的料理, 還有吟游詩人,吟游詩人不僅要作出經久不衰的詩歌, 還要會演奏樂曲。只是我每次跟諾歐出門,他都不帶着這些人,讓我連個炫耀的資本都沒有。”

艾斯大約了解喬納·弗林的心思,他對諾歐的感情也是很複雜的,諾歐既是與他關系友善的兄長的長子,又是他兒子繼承格林家族最大的阻礙。他此前一直是猶豫的,他不想讓諾歐死去,但又不想讓他繼承爵位。

最後,喬納·弗林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他捧殺諾歐。如果諾歐失去了繼承權,那他活不活着就不重要了。

可是,讓喬納·弗林最恨的一點就是,諾歐有與他兄長如出一轍的驚才絕豔的天賦,哪怕他用盡法子勾引他玩樂,他還是很快有了3級劍士的實力。當他下定決心除掉諾歐的時候,諾歐又不知道怎麽死裏逃生了,還擁有了他一直渴望的海瀾鬥氣。

想要喜歡上一個人太難了,但想要恨一個人,真的也太容易了,特別是那個人擁有一切你期盼而不可得的東西。

喬納·弗林像是沒有聽懂艾斯的話,他笑道:“是啊,路易斯安那行省的東部平原上有不少女孩想嫁給諾歐呢。”

喬納·弗林閉口不言他讓這些吟游詩人在東部平原上怎樣傳誦諾歐的事跡,諾歐這個年紀,雖然已經是四級劍士了,但又能有什麽偉大事跡,還不都是那些鋪張浪費的事。只是好在路易斯安那行省的東部平原上人們尚且富足,對格林家族也極是衷心,并沒有因此不滿格林小公爵。

倒是東部平原上的不少少女,她們對這些詩歌中描繪的畫面如癡如醉,也對少見的格林小公爵有了朦胧的好感。

格林小公爵會是怎樣天縱奇才、俊美無雙的少年啊。

喬納·弗林知道這一切後,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他讓那群吟游詩人直接回了格林城堡。此時,喬納·弗林拍了拍手,讓那些吟游詩人說了些格林家族歷史上的趣事,雖然他已經放棄捧殺諾歐了,但能膈應下諾歐,他還是很願意的。

艾斯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牛排,他想用眼神暗示諾歐有一個吟游詩人不對,但諾歐不知怎麽的,一直低着頭看着餐盤裏的牛排,沒有看向艾斯這邊。

艾斯屁股往前坐了一點,腰身下沉,格林城堡餐廳的餐桌也太長了,他想去踢下諾歐也不方便,艾斯朝前用力踢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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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有叉子掉在餐盤上的聲音。

諾歐從沉思中回過神,他看到喬納·弗林的叉子掉到了餐盤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艾斯,而艾斯把已經切好的肉排再切成更小的一塊一塊的,像是心情不快。諾歐不明所以。

艾斯垂着頭,心裏暗罵晦氣,他踢錯人了。

艾斯趁着用小刀切牛排的功夫,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在彈奏、吟唱的吟游詩人,其中那個獨臂的吟游詩人手上拿了支笛子,也不知道是五孔還是七孔的,他是真的在演奏,還是在濫竽充數。

可能是艾斯的視線太過攝人,那拿着笛子的吟游詩人注到了艾斯的目光,他吹笛子的嘴角微微向上彎了一點。

晚餐後,喬納·弗林非要送艾斯去卧室,艾斯怎麽婉拒都不能夠,艾斯也只得由着他了。

當艾斯與諾歐從樓梯的轉角分開的時候,艾斯朝諾歐眨了眨眼睛,讓他不要擔心,然後跟着喬納·弗林去了三樓的客卧。

艾斯與喬納·弗林站在艾斯卧室的門口,艾斯不讓他再走進了,哪怕喬納·弗林像是有什麽話要對艾斯說。不說諾恩現在就在艾斯的卧室裏,就是艾斯自己,也覺得他與喬納·弗林沒什麽好說的。

倒是另外一個在城堡裏的人,更讓艾斯覺得危險。。

喬納·弗林風度翩翩的像是話劇裏走出來的貴族老爺,雖然他從來沒有被冠以過格林的姓氏,但他要不是有這一身皮囊,他又怎能贏得瑪麗公主的歡心,他的聲音猶如大提琴一般低沉動聽,“既然這樣,艾斯,祝你在格林城堡有一個好夢。”

艾斯:“謝謝弗林叔叔。”

卧室的木門緩緩關上,艾斯轉身走進了卧室。

艾斯快步走進卧室裏,他床上的被子裏裹着一團小小的東西,艾斯小心地把被子掀開,諾恩兩只小翅膀護住後背,四只小爪子蜷縮在身前,睡得正香。

艾斯心下松了口氣,雖然他在房間裏布下了簡易的陣法,但他身邊沒有高級魔法師,對他們也知之甚少,未必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開他的陣法,擄走諾恩。

艾斯坐在地板上,靜靜的開始冥想。

格林城堡不缺少魔法元素,綠色的是風元素,赤色的是火元素,藍色的是水元素,褐色的是土元素,除了火元素稍少以外,其它屬性的魔法元素在城堡裏都很濃郁。

特別是城堡四樓諾歐的房間裏,諾歐房間裏有一張很大的床,床後面的牆壁上挂着一幅壁畫,壁畫後面有一個豎起來的、長條形的木匣,那裏面充斥着濃郁的水元素。但那個木匣并不是非常特殊的材質,裏面也空空如也。

艾斯思索片刻便明白,原本海瀾法杖應該在木匣裏,現在諾歐的房間裏還殘存這麽多水元素,就是海瀾法杖的緣故。雖然海瀾法杖是魔法師的東西,但格林公爵把它放在諾歐的房間裏,長期潛移默化之下,對諾歐的體質多少有些好處的。

艾斯想起諾歐跟他說過,諾歐在決定去佐治亞騎士團訓練營前,諾歐的叔叔提出,加布裏埃爾要從帝都回來幾天,想要住諾歐的卧室,因為那是城堡裏視線最好的地方。

在加布裏埃爾很小的時候,諾歐就非常寵他,自然同意了。應該是那時,喬納·弗林發現海瀾法杖,并以此與黑袍人進行了交易。

要艾斯說,諾歐就不該讓,格林城堡那麽大,還怕沒有視野好的卧室。諾歐那日讓了卧室,來日還要讓格林公爵的爵位嗎?

但現在,諾歐醒悟了也不晚。

艾斯的魔法領域籠罩了整個格林城堡,但他都沒有找到剛才出現的獨臂吟游詩人。艾斯心裏有些着急,但願只是他的錯覺。

同時,艾斯也沒有放棄對諾歐房間裏的觀察。

諾歐一直站在窗戶邊上,像是在眺望城堡外的草原。

城堡裏的魔法元素慢慢朝艾斯身邊聚攏,正适合冥想,諾恩發出小小的鼾聲,它睡覺規矩極了,極少翻身。

夜很平靜,月華像流水一樣灑在草原上。

可正是這樣的平靜才不對。艾斯今天在餐廳裏看到那獨臂人的時候,就想喊出聲的,但喬納·弗林在,那人又敢正大光明出現在他們面前,難保沒有其它後手。

就是他們沒有其它計劃,格林城堡平常的武裝力量,也未必能攔住一位八級的、決心複仇的魔法師!到時,也只會讓這裏血流成河,徒增傷亡。

艾斯只得按捺住了。

只是,分別的時候,艾斯明明示意諾歐來找他,他有事要與諾歐商量,若真的事有不好,他們也可以趁着夜色、在喬納·弗林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離開格林城堡。

艾斯擔心諾恩不方便去樓上,可是,諾歐怎麽還不來?

諾歐在窗邊站的時間太長了,窗外即使有月色,也看不到多遠,就是他從小就在那房間待着,窗外有什麽風景,諾歐能不知道嗎?

突然,艾斯心中一驚,他察覺出不對了。

如果那人以濃郁的水元素為屏障,一直在諾歐的房間,那他當然找不到人了。可要是是那樣,諾歐現在的處境不妙啊。

艾斯想了下,在卧室裏又設下一個魔法陣,他現在在亡界都可以布置一座大城的基礎陣法,這一個小小的、警衛性質的陣法就是艾斯随手布下的,也玄奧異常了。

艾斯安頓好諾恩後,想了一下,拿出白骨法杖,離開了卧室。

當卧室的門關上的時候,應該在沉睡中的諾恩悄悄地睜開了琥珀色的眼睛。艾斯爸爸偷偷摸摸的,是在背着它玩捉迷藏嗎?

諾恩背後的龍翼慢慢張開,雖然他本身的身型沒有多大變化,但他這對翅膀已經長長一倍有餘了。艾斯爸爸竟然覺得陣法關得住它,捉迷藏都不帶它了。

哼!

……

諾歐的卧室。

諾歐從回到卧室就有些心神不屬的,艾斯示意他去找他,是發現什麽不對嗎?可城堡裏每隔幾分鐘就會有士兵巡邏,這裏面很可能有忠于喬納·弗林的人,他不可能完全避開他叔叔的耳目。

那就只能等晚一點,士兵們換班的時候,希望艾斯不要着急。

諾歐正想着事,就走到窗邊,這原本是艾斯的習慣,艾斯晚上想事的時候就喜歡望向遠方,哪怕遠方黑漆漆的,什麽都沒有。諾歐總觀察艾斯,不知不覺也有他的習慣了。

然而,諾歐剛剛站到窗邊就覺得不對了。

諾歐也說不上來有什麽異樣,但他從出生就住在這裏,就是加布裏埃爾也不敢動他的東西,他對這裏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而這裏,出現了極其微妙的變化。

諾歐從窗戶望出去,看向城堡底下,如果他現在跳下去,騎上疾風馬,也不知道能不能甩脫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要是他在城堡外出事,至少不會連累艾斯……

“諾歐·格林,好久不見。”然而,沒有給諾歐更多的時間,有人從諾歐的卧室裏走出。

諾歐房間的窗戶是普通玻璃鑲嵌的,因為三色堇帝國現在技術的原因,這些玻璃的顏色并不純淨,而是彩色的,在他們的倒映下,諾歐能看到一個穿着黑袍的人出現在他的身後,那人一早就隐藏在他的房間了。

諾歐道:“是你。”哪怕沒有看清那個人的模樣,只是聽聲音,諾歐也認出了來人。

兩年過去了,諾歐曾以為他再也見不到來人了——那個把他和艾斯從薩克森山上擄走的黑袍人,那個讓他喪失了尊嚴、不得不痛得在地上打滾,把他綁到實驗桌的人,那個毀掉艾斯容貌,差點讓他們屍骨無存的人。

怪不得艾斯會神色怪異,看來黑袍人當時也在那個餐廳裏。

諾歐看着玻璃反光出的黑袍人空蕩蕩的一只袖子,他想起餐廳裏最邊上那個斷臂的吟游詩人。只是當時,諾歐看到的那張臉是平凡無奇,他從未見過的,想來黑袍人是易了容或者單獨對他使了障眼法。

諾歐手伸到茶幾上,那裏有他的佩劍。

但還沒等諾歐握住佩劍,他的身體就一動也不能動了。

黑袍人走到諾歐的身後,“雖然你們才只有十幾歲,但上次,我在你們手上也吃夠了教訓。”他的一只衣袖在半空中晃了晃。

諾歐自知黑袍人能進格林城堡肯定有他叔叔的內應,甚至黑袍人是他叔叔特意又請來的,而他,落到黑袍人手上絕對得不了好。

諾歐:“艾斯肯定不會像我這樣容易被你制住。他上次能斷你一只手臂,這次就能要了你的命。”

“死到臨頭還要倔強。”黑袍人就站在諾歐的身後,“話說,艾斯·諾依曼,你們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他有沒有告訴你上次他是怎麽逃走的?”

諾歐冷聲道:“逃走的那個不是你嗎?”

黑袍人:“他從來沒有說過嗎?你也毫不好奇嗎?”

諾歐不說話了。

黑袍人把諾歐卧室裏牆壁上的壁畫取了下來,它的背後藏着一個古樸的木匣子。黑袍人走到諾歐的身邊,打開木匣子,他說道:“這原本是放海瀾法杖的地方,但海瀾法杖現在不在我這裏,艾斯·諾依曼也沒有空間戒指,你猜,那個海瀾法杖現在在哪裏?”

雖然艾斯有空間護腕,但那個得自骷髅王墓穴的空間護腕隐蔽性極好,不論黑袍人還是諾歐都沒有發現它的空間屬性。

諾歐人不能動,但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小刀子,恨不得紮死黑袍人。

黑袍人:“他獻祭了。艾斯·諾依曼主動做了海瀾法杖的容器,讓海瀾法杖與他共享他的生命,只要他修煉魔法,只要他使用海瀾法杖,他的生命就會不斷流逝。你說,他還有多久可活,二十年,十年,還是過了今晚以後,只有五年,或者他今晚就會死在格林城堡。”

“當活着的每一天,他的生命都在倒計時。諾歐·格林,因為他是你的朋友,所以他才要遭受這一切。”

“你的父母,你的妹妹,你的摯友,所有跟你關系親近的人,都将因為你,與厄運相伴。如果沒有你,他們就不會遭遇這一切。”

黑暗的種子一旦種下,總會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兩年前,黑袍人試圖讓他們自相殘殺,讓鮮紅的心染成黑色的,把勝者留在身邊。但他大意了,他太看輕兩個少年相互間的信任了,這一次,他會更用心地布下一個局,用更漫長的時間,等待劇毒卻無比鮮美的果實。

黑袍人離開了諾歐的卧室,不是他不想給他的種子澆澆水,施施肥,而是有更重要的貴客來找到他了。

格林城堡四樓的走廊上,黑發的少年像是行走在黑夜的王子,他手上拿着白骨做的法杖,緩緩地走到黑袍人面前。他就像走在自家的後花園一樣,他也不像是在面對八級的、敵對的魔法師,而像在面對一個陌路人。

黑袍人左手出現了一根嶄新的法杖,是他花了兩年時間在一個極其危險的地方得到的,雖然諾歐一直有天才之名,然而在黑袍人看來,隐藏在諾歐陰影裏的艾斯,才是他上次失敗的根源,才更不能讓人掉以輕心。

黑袍人:“我以為你會拿海瀾法杖。”

艾斯輕松寫意地揮了揮他手上的白骨法杖,有白色的流光出現在法杖的尖端,“想不想看看我這兩年的進步。”

黑袍人卷曲的褐色頭發從微微露出來一點,他的表情像是好奇的天真孩童,他微笑道:“榮幸之至。”

艾斯的法杖指向格林城堡外的夜空,“我們出去說。”

黑袍人颔首。

艾斯像展翅的大鳥直接從格林城堡的四樓跳了下去,他很快出現在了格林城堡極遠的地方,朝魔獸森林奔跑而去。

黑袍人笑了一下,他自信艾斯不可能提前知道他的到來,有做什麽布置。黑袍人也從城堡四樓的窗戶飛了出去,他不僅是八級魔法師,還極其擅長風系魔法,他順着艾斯的蹤跡,也往魔獸森林而去。

……

諾歐根本不知道黑袍人什麽時候離開房間的。

諾歐不斷地運轉海瀾鬥氣,想恢複行動力。諾歐相信,只要他手上有劍,只要他提前做了準備,他不會再這麽容易被黑袍人制住。

等諾歐好不容易恢複了行動力,哪怕他身上還有些麻痹,他還是快速拿起茶幾上的劍,沖出了房間。

諾歐不想管城堡裏的士兵會不會看到,也不在意哪些人是他叔叔的眼線,他只想趕緊去三樓的客卧,他想趕緊見到艾斯。

諾歐打開卧室的門,最先見到的就是安吉莉卡,她靜靜地站在諾歐的卧室門口。

諾歐先是一驚,又是一喜,他來不及多想,先問道:“艾斯呢?他在哪?”

安吉莉卡寧靜的朝諾歐屈膝行禮,“回格林小公爵。小少爺讓您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他會回來,與您一起吃早餐。”

諾歐感覺一顆心在急速地下墜,“回來?他去了哪裏?”

安吉莉卡:“小少爺只說他明早會回來。”

諾歐手上的佩劍還戴着劍鞘,但他卻指向安吉莉卡,他心中暴怒,聲音卻如同極北的冰原,深不可化,“艾斯·諾依曼,他去了哪裏?”

諾歐從未如此跋扈過,用劍去威脅一個貴族少爺的侍女,但他太恨這樣無力的感覺,他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麽。諾歐曾經有多欣賞安吉莉卡的寵辱不驚,現在就有多憎恨她把死生置之度外的淡然。

安吉莉卡娴靜地屈膝行禮,連她把裙子拉起來的幅度都和原來一樣,“小少爺說,他明天會回來,跟格林小公爵用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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