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四年後
四年後。三色堇帝國歷1012年3月。
亡界南部, 永夜城。
永夜城的城門口排着長長的隊伍，這隊伍延綿不絕的，讓人看不到盡頭。排隊的骷髅有弱小的一級、二級亡靈生物，也有強大的六級、七級的亡靈生物。
此時, 他們都安安靜靜地排着隊。亡靈生物的生命極其漫長, 他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不過不少骷髅頭骨裏、胸膛中的靈魂之火都不規律地跳躍着, 他們正在相互交流。
“聽說了嗎？永夜城的城主不需要我們跟城池簽訂契約？”
“桀桀。那我們憑什麽居住在永夜城裏？桀桀。亡界難道還有大善人嗎？”
“要交冥幣, 永夜城只收冥幣, 其它城池的貨幣, 哪怕是中心城的貨幣, 永夜城也不收。”
“我也聽說了, 不管什麽等級的亡靈生物，來永夜城每天必須交10枚冥幣，每月300枚冥幣, 我就打算在永夜城待1個月，上次元素風暴把我的兩塊骨頭都凍傷了。在野外輕易好不了。只有城池的魔法元素溫柔些, 我可有機會養傷。”
“可是，永夜城不跟骷髅們簽訂契約, 若是其它亡靈領主來攻打永夜城怎麽辦？我們住在永夜城裏也會被打滅靈魂之火吧？”
“你知道永夜城裏有多少知名的骷髅嗎？那些獨行俠, 強大的、不願意加入其他亡靈領主麾下的骷髅, 都來了永夜城。他們就算不長久待着，也會時不時進城休息, 交易, 享樂。聽說永夜城有亡界最美的紅粉骷髅。”
“什麽時候我才有這樣的實力, 紅粉骷髅啊。”
“是啊，我們大不了加入哪個亡靈領主的城池, 熬上千年萬年，說不定那個亡靈領主就被其他亡靈領主打敗了，我們也就自由了。但到那個時候，我肯定不願意再加入城池了。那些大人物，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他們原本除了自己建城或者待在曠野上，沒有其它選擇。現在，有了永夜城，他們怎麽會願意永夜城消失？”
“是啊，只要有一半的大人物願意出手，永夜城就永遠不會倒。”
“你沒有聽說過永夜騎士團嗎？之前，亡靈領主培根與裏根都承認，永夜騎士團是亡界南部最強大的騎士團，就是其他亡靈領主也沒有站出來否認。傳說這片曠野一千年來，都是永夜騎士團的領地。”
“那為什麽我之前沒有聽說過永夜騎士團。”
“因為他們之前在等待永夜城城主。有傳說，只有永夜城城主才能喚醒永夜騎士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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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城城主是什麽人？”
“不可說，不可說。”
“為什麽永夜城不與骷髅士兵簽訂契約，真想加入他們啊。”
……
骷髅們一邊交流，一邊慢慢地向前移動着，井然有序。
直到一個強大的亡靈生物的出現打破了平靜，城門口瞬間就喧嚣了起來。
城牆上，安吉拉看着有些混亂的隊伍，好奇道：“殿下，發生了什麽？”
艾斯站在安吉拉的邊上，四年的時光給艾斯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艾斯的黑發稍稍有些長，他的發梢也已經觸碰到肩膀，原本還有些稚嫩的五官，已經完全褪去青澀的表殼，變得俊美迷人，還有他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完全不像帝國南部出身的小貴族，而像是掌管千軍萬馬、無數人生命的上位者。
事實上，這也是艾斯現在的身份。
四年過去了，安吉拉是四級亡靈法師了，艾斯也有六級了，再加上艾斯永夜城城主的身份，他在亡界，的确是一方霸主了。
然而，艾斯又像是什麽都沒有變。
艾斯懶洋洋地掃了眼城牆下，道：“有個老骷髅在鬧事。”
安吉拉：“老骷髅？”
骷髅又不像活人，能從外表看出年紀。
安吉拉想，難道艾斯看一眼骷髅，就能看出他的靈魂之火燒了多久？
艾斯不正經道：“你看，那骷髅牙齒松弛，骨質疏松，肯定是老骷髅。”
安吉拉：……
艾斯：“他後面那個，身量還未長成的，就叫小骷髅。”
安吉拉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
倒是艾斯身後的阿諾德将軍搖搖頭，道：“殿下到底年輕，跳脫了些。”
城牆門口，那老骷髅正在跟永夜城守門的骷髅士兵讨價還價，“我願意效忠永夜城的城主大人，跟永夜城簽下契約，都這樣了，我還需要交冥幣嗎？”
骷髅士兵：“永夜城有永夜城的規矩。如果大人想效忠我們城主，可以去城主府找阿諾德将軍，若是大人的實力足夠，自然可以加入永夜城。但現在，入城費大人還是要交的。”
老骷髅陰恻恻地笑了一聲，他的手骨上突然生出一根白骨刺，瞬間他就手掌翻轉，把白骨刺刺入了地底。
要知道，城門口這一塊，已經是永夜城的範圍，不像曠野上的泥地，這裏的地面十分堅硬，一些實力強大的骷髅就是能把白骨刺插入地底，也不可能像老骷髅這樣舉重若輕的。
同時，老骷髅的魂火大盛，不說他面對的骷髅士兵，就是他身後進城排隊、準備進入永夜城的其他骷髅都向後倒退了兩步，他的聲音陰恻恻的，“你還要收我冥幣嗎？你不怕我進城找你還嗎？”
這老骷髅雖周身無甚飾品，實力卻異常強大，已經是七級的亡靈生物了。
老骷髅面對的骷髅士兵雖連連後退了幾步，聲音聽起來卻怡然不懼，“大人，永夜城內是不允許動手的。這些年永夜騎士團腳下可是用白骨和魂晶鋪就的路。若是大人願意把您的七級魂晶奉上，永夜城也不是不能收的！”
老骷髅與骷髅士兵就這麽對峙住了。
老骷髅身後的骷髅們發出一陣騷動，有七級的亡靈生物與永夜城對上，很可能會傷及他們這些無辜。
正在這時，城門口守衛的骷髅隊長走了過來，他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骷髅士兵、老骷髅都沉默着。前者是為了抵擋老骷髅的威壓，不僅說不出話來，連靈魂之火都不能傳遞信息。後者大概是在權衡利弊。
沒過多久，老骷髅手骨上憑空出現一小堆冥幣，冥幣只有普通人小指甲大小，上面有濃郁的暗黑屬性的魔法元素，是亡界各個城市都認可的貨幣。
老骷髅把手上的冥幣放到骷髅士兵手上，他眼眶注視着骷髅士兵，卻對永夜城的骷髅隊長說：“沒事，我要在永夜城待上一年，問他能不能便宜點。”
随後，老骷髅從骷髅士兵手骨上取走入城牌，牌子上寫了“360”，證明老骷髅已經繳納了一年的入城費。之後，每過一天，這牌子上的數字就會減1，直到變成0，然後永夜城裏的骷髅士兵會請老骷髅出去。
安吉拉聽艾斯說了老骷髅在城門口的事，問道：“殿下，你們就不怕他在城內鬧事？”畢竟是七級的亡靈生物。
阿諾德将軍主動給安吉拉解釋：“永夜城的魔法陣有攻擊類的。只要有永夜騎士團的骷髅騎士守在魔法陣邊上，除非有數位巫妖同時進城，沒有亡靈生物可以給永夜城造成混亂。”
安吉拉：“可是，阿諾德将軍現在就在這裏，我們都看到了，那個骷髅是個不安分的，為什麽不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裏？”
艾斯：“這些事，你就別麻煩阿諾德将軍了。不然，永夜城事事要阿諾德将軍親為，我們養這麽多人做什麽？”
這些年，艾斯還是與一些外來的骷髅簽訂了契約，不過都是有時限有獎勵的。艾斯覺得，不同的工作态度能帶來不同的回報，會得到不一樣的效果。
阿諾德将軍一開始是反對的，覺得沒有必要。
艾斯就問他：“到底你是殿下，還是我是殿下？”
阿諾德将軍就不再說話了。
艾斯就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建立了永夜城，他想把永夜城打造成不遜色中心城的大城，他想讓這裏成為骷髅的樂園。
艾斯帶着阿諾德将軍、安吉拉走在永夜城的街道上，不像亡界大多數城市只有簡易的攤位，永夜城的繁華不次于現世的一些大城。琳琅滿目的商品，用魔獸牙齒裝飾的店鋪，有的店鋪裏散發着柔和的藍光，有的店鋪裏像是化不開的墨水，黑暗得滲人。
這是現世不曾有的風光。
這是獨屬于亡界的繁華。
艾斯與阿諾德将軍、安吉拉一起走回城主府，快到城主府的時候，艾斯看到家粉紅色的店鋪，是亡界少見的三層樓的建築，樓上的陽臺上，有一位骨頭呈粉色的骷髅，她手上拿着粉色的團扇，在艾斯與她之間輕輕地扇着。
艾斯小時候是參加過宴會的，對很多女士的套路也耳熟能詳的。
但……
艾斯問道：“這是什麽？”
阿諾德将軍沒有說話，倒是安吉拉心直口快，“妓院。我一直想去看看，但阿諾德将軍不讓。在亡界都大名鼎鼎的紅粉骷髅，我們永夜城竟然有好幾個！”
艾斯斥道：“胡鬧！這是你該去的地方嗎？！”然後又對阿諾德将軍說：“讓她們搬個地方，不是永夜城容不下她們，但不要建在城主府附近。”
安吉拉意興闌珊地回後院去了，她還要給永夜騎士團修複铠甲呢。
安吉拉倒是不怕艾斯，但從她突破四級後，艾斯一言不合就會把她丢回現世，丢給安吉莉卡。
安吉拉原本就不是循規蹈矩的性子，在亡界幾年更是野了去了。最開始，安吉拉在阿諾德将軍面前還裝一裝，後來，安吉拉發現阿諾德将軍對女士就是紙老虎，艾斯又向來縱着她，她就差沒指揮小骷髅們在城主府後面跳廣場舞了。
艾斯原本都有點管不住她了。還好，安吉莉卡在安吉拉面前有天然的威懾力，哪怕安吉拉現在是四級亡靈法師，這條食物鏈都沒有絲毫變化。
倒是安吉拉，原本那樣思念姐姐，現在就差沒抱着艾斯大腿哭，吵着鬧着要回亡界了。
艾斯、阿諾德将軍剛回城主府，就有骷髅騎士過來，告訴他們，永夜騎士團回來了。
這些年，永夜騎士團也會時不時地與其它亡靈領主的軍隊交戰，原本都是阿諾德将軍領着，現在永夜城的俗物日漸增多，艾斯又沒空管，都壓在了阿諾德将軍身上。
阿諾德将軍沒有空，一個騎士大隊可以解決的戰鬥，阿諾德将軍就不會出馬了。這也可以鍛煉永夜騎士團裏的其他骷髅騎士長、骷髅大騎士長。
永夜騎士團，原身是皇家近衛騎士團。
在永夜城建城後不久，阿諾德将軍就請求艾斯重新給騎士團命名。艾斯聽到皇家近衛騎士團，也總想到三色堇帝國帝都的騎士團，覺得騎士團改名也不錯。艾斯賜名骷髅騎士團為永夜騎士團，寓意永夜城與永夜騎士團共興衰。
随着不斷的有骷髅騎士在在小死靈海完成晉級，恢複他們生前的力量，永夜騎士團的名聲也在亡界漸漸打響。艾斯相信，總有一天，永夜騎士團能讓亡界所有的骷髅聽聞他們到來，就吓得骨頭散架。
艾斯：“阿諾德将軍，辛苦你了。我會盡快找人接手永夜城的事情。”
阿諾德将軍：“為殿下分憂，是我的榮幸。”
艾斯正與阿諾德将軍君臣相得呢，就有不長眼的來打擾氣氛。艾斯感覺他的後腦勺受到重重的撞擊，撞得艾斯重心都不穩了。艾斯往前跨了一步，才站穩，他擡頭看向罪魁禍首，“諾恩，你做什麽？！”
艾斯的頭頂上，金色的小龍伸展雙翼，高興地嗷了一嗓子“嗷——”。
諾恩從艾斯的頭頂飛起，它的小爪子上還抓了幾根艾斯的頭發。
很快，整個永夜城都響起諾恩的長嚎聲。說起諾恩，它不僅在永夜城，就是在亡界南部都非常有名。居住在永夜城的亡靈生物都知道，永夜城的城主養了頭龍。
也就是諾恩殿下。
但他們大多以為諾恩是骨龍，只是實力強大，才看起來有血有肉。只有永夜騎士團的少數人才知道，諾恩是真正的龍族。
好在居住在永夜城的都是亡靈生物，諾恩的龍威對他們影響不大，不然諾恩這麽時不時地嚎兩聲，永夜城的秩序早就亂了套。不過，艾斯、阿諾德将軍都不允許諾恩離開永夜城太遠，不然諾恩被其它路過的亡靈領主抓走，艾斯哭都沒處哭去。
自從四年前艾斯與黑袍人決戰，諾恩無意中被發現艾斯在亡界還有一個城池，諾恩就賴在永夜城了。不僅安吉拉有與安吉莉卡一脈相承的廚藝，會做好吃的肉糜，而且，只有在亡界，諾恩才能盡情地飛翔，它才是真正的空中王者。
諾恩停在永夜城城主府的建築上，靜靜地看着艾斯。
艾斯讓諾恩下來，他抱着諾恩，仔細看它有沒有長胖一點，突然，艾斯注意到諾恩翅膀的邊緣變成了黑色。只是諾恩重新揮動翅膀的時候，它的翅膀又是金閃閃的，之前的黑色已經消失無蹤了。
艾斯不知道這是他的錯覺，還是諾恩在亡界待了太久，受了暗黑屬性魔法元素的影響。
諾恩有從艾斯的懷裏飛向天空，它這個年紀，正是好動的時候。諾恩飛過永夜城的城主府，飛過城主府附近的街道，漸漸消失在了艾斯的視線裏。
阿諾德将軍：“殿下，您不怕它不回來了嗎？”
曾經的諾恩願意安心待在艾斯身邊，是因為他沒有接觸過其它生活，等到有一天，它明白，它的出身決定它淩駕衆生之上，它還會回來嗎？
艾斯的目光還停留在諾恩離去的方向，他說道：“諾恩，它原本就是自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