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時候尚早, 李幽林走了, 林芝蘭也沒別的事做, 她又鑽回被子,閉上眼睛打起盹。可李幽林不在, 她總是想起昨兒窗戶底下那灘暗黑的液體,還有那雙丢掉的繡花鞋。

“奶娘,夏朱,冬青!”林芝蘭縮在被子裏,露着小腦袋喊着。她現在不想一個人呆着,心裏發毛。

“哎,來了,奶娘來了!”聽到林芝蘭的喊聲, 郭媽媽大聲應着,小跑着奔進來,一下撲到床邊, 伸進被窩拉着林芝蘭的手, 細細打量林芝蘭問道:“夫人, 可是有何吩咐?”

剛才李幽林出去, 想讓林芝蘭多睡一會兒,吩咐她們不要進來吵,幾人靜靜守在外間, 連冬青都早起過了來,這會兒聽到林芝蘭喚人,呼啦啦都跑了進來。

林芝蘭見床邊一下圍滿了人, 心下甚安。她擡眼看了看郭媽媽的黑眼眶,開口說道:“奶娘,我沒事,你昨兒一夜沒睡吧?你快回去睡會兒!”

林芝蘭心疼郭媽媽年紀大,怕她熬不住,這都一宿沒睡了。

“無妨,老奴就在這陪着夫人,等天亮了我再回去。”郭媽媽拍着林芝蘭的手說道,堅決不肯走。

“夫人你再睡會兒,這天還早呢!”冬青也說道,“奴婢昨兒摘了荷葉,待會兒去給您做荷葉粥,您起來的時候剛好可以喝。”

“好,要多放點兒糖,還有多放幾顆紅棗。”林芝蘭點點頭說道。

見她家夫人還惦記着讓多放點兒糖,冬青笑着應是,出門往院子裏的小廚房走去。

“夏朱你去睡會兒!”林芝蘭又對夏朱說。那傻丫頭自昨晚起就一直抱着她那把大破刀,今兒早看她還是那個姿勢。衣服也沒換,自是一夜沒睡。

“夫人,奴婢不困,奴婢站着就能睡,您看!”夏朱抱着刀往窗口一站,閉上眼睛,剎那間打起呼嚕,打了兩聲睜眼看着林芝蘭一揚眉毛。

夫人,您看,奴婢站着能睡吧?

林芝蘭:“……”得,又來個戲精。

郭媽媽看着夏朱那一本正經糊弄人的傻樣,沒忍住笑出聲,嗔了夏朱一眼。當夫人是傻的呢。

林芝蘭的手被郭媽媽攥在手裏,她看着抱着大刀站在窗口的夏朱,因着李幽林離開而升起的不安莫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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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芝蘭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睡着之前還吩咐郭媽媽,不要太晚叫她,她要去看看老夫人。

“夫人,夫人,快醒醒,老夫人過來看您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林芝蘭睡得正酣,郭媽媽的聲音在林芝蘭耳邊響起。

“什麽?祖母來了?”林芝蘭睜開眼睛,見郭媽媽點頭,她連忙坐起身來,“祖母到哪兒了,快,我要穿衣裳!”

可還不待林芝蘭的話音落下,老夫人就在林媽媽的服侍下走了進來,身後跟着桔紅,桔紅手裏端着一碗藥。

“芝蘭,你快躺回去!這受了驚吓可得好好養着!”老夫人快走幾步到床邊把林芝蘭按回床上。

“祖母,這如何是好?”沒有長輩來了,她還賴在床上的道理,又不是真的病得起不來床。林芝蘭說着又要起身下地。

“聽話,咱們祖孫不講究那些個虛頭巴腦的。”老夫人伸手拍了拍林芝蘭的肩膀,坐在床邊,仔細打量林芝蘭,見她臉色還好,放下心來,柔聲說道:“把藥喝了,這是侯爺叫莫大夫開的安神藥,一早的就熬好了,剛好我見到侯爺身邊的東子端過來,我就一起帶了進來。”

“夫人,請用藥!”桔紅上前一步,把藥碗遞給林芝蘭。

林芝蘭笑着伸手接過,也沒猶豫,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仰頭一口氣喝掉了。

“好孩子!”老夫人見林芝蘭也不嬌氣,喝個藥跟喝酒似的豪邁灑脫,滿意地直點頭。

老夫人坐在林芝蘭床邊,又好生交代幾句要好好歇着,起身帶着丫鬟婆子離開。

林芝蘭望着老夫人那顫巍巍的身影,心頭暖暖的。日後她離開侯府一定會想念老夫人,也會想念月兒的。

這麽想着,林芝蘭鼻頭微微發酸,竟然生出些許傷感。這才這麽久她就舍不得她們了,若是一年之後走的時候,怕是更舍不得吧。

倘若她要是悄摸地把老夫人和月兒偷出府去,不知道李幽林那個狗男人會不會讓。

李幽林坐着轎子去了宮中,到宮門口下了轎,一路拖着沉重的腿在南風的攙扶下艱難地往大殿上趕。

其實他也沒嚴重到需要南風扶着的地步,先前在侯府還是一個人來去輕松,但李幽林想着一不做二不休,适當賣賣慘還是有必要的。

這招是他跟嬌氣包學的,嬌氣包想要從他身上搞金條什麽的,就來這招。故意絆在他腳上,假摔一把,最後一臉委屈地向他控訴。

這要是以前,李幽林會對此相當鄙夷不屑。他也做不來!

但他家嬌氣包要為了把什麽搞到手,那信手拈來說演就演的氣度,李幽林覺得他長了大見識。他以前是太沒見過世面了。

他聽到過很多次他家嬌氣包小聲嘀嘀咕咕:能屈能伸乃是大丈夫所為。

李幽林覺得他深受教誨。過剛易折嘛。

他李幽林再硬氣還能硬氣過皇上嘛?既然在皇上面前伸不了,那他就屈吧。

他總不能把那些殺手的屍體都搬到大殿上,指着皇上鼻子叫嚣說這就是你那好兒子幹的好事吧。想想都夠蠢。

這麽些年,李幽林也摸清了皇上的心思。皇上他自己的兩個兒子他怎麽罰怎麽罵都行,大皇子二皇子兩兄弟之間怎麽鬥怎麽折騰都行,但但凡哪個外人敢動他兒子一根汗毛,那皇上就跟那老母雞護崽子般護短得厲害。

李幽林拖着一條腿,一瘸一拐,緊趕慢趕地趕在散朝之前到了大殿外面,讓大殿門口的侍衛進去給皇上遞了話,沒一會兒皇上宣李幽林進殿。

李幽林瘸了瘸了獨自進了大殿,一進大殿,越過文武百官,撲通跪倒,大聲說道:“皇上,請救救微臣的命!”

衆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滿臉詫異。誰都知道安國侯乃是皇後親侄子,大皇子親表弟,自己又是戰功赫赫軍功傍身,二弟鎮北将軍如今又在邊關鎮守。這好好的,怎的安國侯跑到大殿上喊救命?

而且,好笑的是,安國侯堂堂一個武将,竟然身着一身淺紫色?款式又那麽的、那麽的女氣?那是後宅女子用的顏色,後宅女子穿的樣式好吧?說句不好聽的,這安國侯怎的打扮得跟個小倌似的?

衆大臣看着李幽林那雖說看上去依然堪稱俊美,但不倫不類的打扮,心中都想笑,但又看到李幽林胳膊上腿上纏着的一層一層的白布條子,都知趣的沒敢笑出來。

大皇子昨晚就得了李幽林遞的信兒,卻一臉震驚般連忙走過去問道:“安國侯這是因何受了傷?”

“回大皇子的話,昨兒夜裏臣睡得好好的,突然有刺客來襲,臣在打鬥中受了傷。大夫說再偏上一些,臣的命就沒了!”李幽林跪在地上,恭敬又委屈的答道。

他暗自使勁兒,不過片刻,手臂上大腿上纏着的白布都滲出了血跡。

“起來說話吧!”皇上不明神色地看完了李幽林和大皇子一問一答,淡淡開口。

“謝主隆恩!”李幽林勉強站起身來,還踉跄了兩下才站穩。

“說來聽聽吧,怎麽回事兒啊?”皇上坐在龍椅上身體前傾,頗為感興趣一般。

李幽林言簡意赅,滿眼憤怒地把昨兒夜裏的事情說了。聽李幽林的話,當時情形那叫一個兇險,仿佛要不是他舍命一拼,估摸今兒早上侯府上百口人都不會再喘氣兒了般。

大皇子嘴角微不可見一抽,不動聲色地看向皇上。他這個表弟如今怎的變得如此、如此的滑不溜丢?大皇子一時沒找到合适的詞。明明昨晚他聽到的事情完全不是如此。

皇上聽完,問道:“可知是何人要刺殺于你?那些刺客如今如何了?”

“多謝皇上關心微臣,那些刺客如今都死了,臣把他們送去了二皇子府!”李幽林又撲通跪倒,随着他的動作,他胳膊上和腿上纏着的白布上血跡更甚,他臉色泛白,額頭冒出了汗。

娘的!真疼!

“……”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幽林,“都死了?”

“是!臣拼死殺敵!就如當年在邊關一般!”李幽林說道。

衆人:“……”刺客都死了?您才傷到一條胳膊一條腿,還能走能跪,這怎麽說也不像是拼死吧?

“為何送去二皇子府?”皇上靠坐到龍椅上,淡淡開口。

“臣不敢欺瞞皇上,那些刺客身上有二皇子府上的令牌!臣想着交給二皇子處置比較好!”李幽林答道。

“不可能!”一個大臣站出來,對着皇上一拱手:“啓禀皇上,臣以為這是有人陷害二皇子!若當真是二皇子派的人,為何身上要帶着他府上的令牌?更何況二皇子為人仁厚,萬萬做不出此等暗害臣子之事!”

李幽林心中冷笑,面上凄苦,跪在地上朗聲說道:“臣也是這麽認為的!懇求皇上明察,還二皇子一個清白,給臣一個公道!”

皇上一聽到刺客身上有二皇子府令牌的那一刻就知道,這事兒十有八.九還真就是他那個混賬二兒子做的。皇上心中竟然暗搓搓有些高興,他這個二兒子有長進。

皇上年少時兄弟衆多,能做到皇位之上,自是經過一番血風腥雨,也不是個易于之輩。他向來對他的兩個兒子之間的争鬥采取冷眼旁觀的态度。只要不是太過分,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死一兩個臣子什麽的,就當他兒子練手了。

無毒不丈夫!太過心慈手軟的不配坐到那個位置,如果連自己兄弟鬥不過,那還有何用。

是以這麽多年,大皇子二皇子明裏争暗裏鬥,皇上都是看在眼裏。

兩兄弟之間鬥鬥好,鬥鬥好,鬥鬥更健康!好過兩人聯手來鬥他這個當爹的。

“好了,你起來吧,不用動不動就跪,這一身的血,看着瘆得慌!”皇上一臉嫌棄的看了看李幽林。

李幽林謝過皇上,站起身來。

“你先回去,朕會查查,回頭給你個說法!”皇上淡淡說道。

李幽林被刺還受了傷,一反常态沒有暗中找回去,反而是告狀告到他這個當爹的面前,莫名讨了皇上的歡心。這就像我家孩子打了你,但你不能私自動他,你得告訴我這個當家長的,是打是罵我自己來。

皇上覺得李幽林如今賦閑在家,比之前還更識時務了。

李幽林本就沒指望皇上能給他個準話,給他主持公道。難道你還指望皇上為了他一個臣子去把他親兒子怎麽地嗎?

你看二皇子誣陷大皇子被罰,那是因為大皇子也是皇上他親兒子。

“大皇子辛苦一些,送安國侯回去吧!另外傳個太醫去給安國侯診治一下。”皇上揮揮手,想打發人走。

“臣多謝皇上,太醫就不勞煩了。臣這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只不過臣的夫人卻因此受驚過度,一個晚上高燒不退,胡話連篇,皇上您也知道,臣與夫人感情甚好,臣看到夫人那般,這心裏真是痛不欲生。”李幽林一臉悲痛,聲音暗啞,仿佛要哭出聲來。

衆大臣見李幽林堂堂安國侯毫不知廉恥的當朝秀恩愛,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有的更是甩了甩袖子,暗道不成體統。

不過話說,這安國侯的夫人,當初為了嫁給安國侯,鬧得沸沸揚揚,也是個不知廉恥的。這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衆人再次看了看李幽林那一身娘裏娘氣的衣裳,都暗道這戰場上英勇威武的安國侯怕是被一個女子搞廢了,可惜喽!

皇上聽了李幽林的話,掃了一眼李幽林那一身淡紫色衣裳,又看了看衆大臣那多姿多彩的面部表情,心中暗笑。安國侯孤身一人二十幾年,這如今一旦嘗到女人的好,倒是陷進溫柔鄉了,如此甚好。

“行了,安國侯既然擔心,就快些回去吧!”皇上擺擺手,再次趕人。

李幽林謝過皇上,退後幾步轉身欲走,走之前又喊了句:“臣懇請皇上一定明察,還二皇子一個清白!”

皇上:“……”

大皇子虛扶着李幽林走出大殿,大殿一時安靜下來。

“……”

李幽林這麽一鬧,衆人都心照不宣,二皇子派人刺殺的李幽林。而後李幽林再出事,怕是衆人都會自動往二皇子身上聯想。

畢竟這關系擺在這。大皇子二皇子之間那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君主之争,而李幽林則是大皇子的左膀右臂。試問這天底下誰最想李幽林死,那當然是二皇子啊。

二皇子被罰在府中閉門思過,一聽到朝堂上傳來的消息,又想起一大早的李幽林就派人把那些刺客裝殓的好好的,擡了一溜棺材恭敬得擺到他府門口,二皇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摔了一屋子的東西,不停怒罵:“廢物!廢物!都是廢物!”

二皇子罵完廢物又咬牙接着罵:“李幽林,欺我太甚!”

其實李幽林想的明白,他不同朝中其他大臣,其他大臣可以站在中間不排隊,但他李幽林和大皇子這關系擺在這,不站大皇子也得站大皇子!

不然倘若二皇子上位,別說她李幽林,就是整個安國侯府就将不複存在。

何況,平心而論,大皇子比二皇子更有明君的氣度。

于公于私,他李幽林,他安國侯府就已經和大皇子綁在一塊了。

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他李幽林為什麽要委屈自己。

何況他家嬌氣包被吓到了,這是他最不能忍的。

就算他這一番折騰沒有什麽實質性的作用,但給二皇子和他的黨羽添點兒堵也是好的。

要不開心,來啊,大家一起啊!

大皇子奉命親自護送李幽林回了府,李幽林先讓南風給他重新包紮了傷口。

随即二人在外書房,聊了會兒天。為了避嫌,大皇子坐了一會兒起身就要走。

李幽林拉着大皇子,一臉嚴肅,鄭重其事問了個問題,快驚掉了大皇子的下巴。

李幽林問,若是女子怕了他,該當如何?

大皇子一愣,細細打量了李幽林的神情好一會兒,突然爆笑出聲,笑過之後只給了兩個字:“裝弱!”

随即意味深長的看了李幽林一眼,說了句:“幽林哪,你栽了!”

李幽林看着哈哈大笑着甩袖而走的大皇子,不以為然冷嗤一聲,說誰栽了呢!莫名其妙。

李幽林念叨着“裝弱”二字快步趕回了正寧院。

李幽林一路進了裏屋,就見嬌氣包呆呆地坐在榻上,目光呆滞,懷裏抱着一個點心盒子,手裏捏着塊桃酥有一口沒一口的呆呆地吃着。

冬青和夏朱跟他施禮問安,林芝蘭都沒留意他進來。

裝弱!裝弱!裝弱!

想到大皇子府上那些莺莺燕燕,比他李幽林騎過的馬還多,李幽林決定他得聽他大皇子表兄的。

李幽林揮揮手打發了冬青和夏朱,二人施禮退了出去。

待二人出門,李幽林走到塌邊,看了一會兒林芝蘭。

林芝蘭不知在想什麽,還是呆呆的啃着手裏的桃酥,神游天外。

裝弱!

李幽林念叨着,挨着林芝蘭往榻上一歪,把纏着布條子的胳膊往林芝蘭面前一伸,嬌弱說道:“夫人,疼!”

突然聽到李幽林那故作嬌弱的聲音,林芝蘭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手上一個哆嗦,桃酥掉到了榻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中午12:00繼續!

謝謝留言,謝謝營養液,謝謝雷!都看到了,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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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幽林:夫人,疼!

林芝蘭:侯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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