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在聽到葉其麟的話的瞬間，東方珩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情敵？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東方珩看着他, 眼神銳利如刀鋒, 叫人不敢與之對視。
但是即便面臨如此強大的威壓, 葉其麟的态度依然鎮定自若, 甚至還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他點點頭, 說道：“當然知道。我喜歡寧寧。”
他說話時的口吻輕柔溫和，即便他口中的主角此刻并不在身邊, 卻也不妨礙他将這告白說得深情款款, 讓人絲毫不會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東方珩的臉色陰沉了幾分。
葉其麟微笑望着他，繼續開口：“而我看得出來，你也喜歡寧寧——不要急着否認, 我也是有依據的。”
“恕我直言, 你看他的眼神，太露骨。”他慢條斯理地說着，陳述事實一般, “不只是我，其他人也看出來了吧, 否則在劇組的時候, 那些傳聞也不會甚嚣塵上。”
東方珩原本原本準備反駁的話, 在聽到這番陳述之後，說不出來了。他在《有罪釋放》劇組待過，自然對劇組中盛傳的他和郁寧之間暧昧旖旎的流言有所耳聞, 随便捉個人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那些流言對于一個明星來說, 确實香豔過頭了。
“所以，”他伸手在自己和東方珩之間指了個來回，“情——敵，我應該沒有說錯。怎麽樣，要聊一聊嗎？”
“我和你沒什麽好聊的。”東方珩斷然拒絕。
他不再否認葉其麟關于情敵的說法，也不需要否認，對方一個當紅影帝既然敢承認自己的感情，那麽他又有什麽不敢的——反正那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也不在這，誰怕誰！
“是嗎？”葉其麟不置可否，然而唇邊的笑意依然深邃。
東方珩覺得對方應該不會這麽輕易放棄。
果不其然，稍一停頓之後，葉其麟便又說道：“可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寧寧的事情嗎？”
東方珩立刻拒絕：“不需要。”
得到回答，葉其麟望着他的眼神漸漸充滿深意，随後了然地點點頭，“确實不需要。我差點忘了，寧寧是你手下的藝人，你要是想知道他的情況，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的老板。”東方珩冷冷地說。
這話裏帶着些許警告的意味，然而葉其麟聽了卻只是笑了笑，不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就着之前的話繼續說：“可是你知道了他在做什麽，你又知道他在想什麽嗎？”
東方珩面上的冷漠變成了疑惑：“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葉其麟環視一圈四周，微笑着提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東方珩斟酌片刻，最終沉默着點點頭。
兩人來到二樓的露臺，這裏遠離人群，十分僻靜，倒不失為一個談話的好地方。
“你可以說了。”兩人相顧無言了許久，最後是東方珩先按捺不住開口了，語氣不悅。
葉其麟點頭，然而說出口的卻不是東方珩想聽的內容。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襟上的那一片濕痕，問道：“你知道寧寧為什麽會把飲料潑到我的身上嗎？”
東方珩蹙起眉頭，他懷疑眼前這人是故意的，但是對方看過來的眼神很真誠，這讓他想起郁寧也曾經向他流露出這樣的眼神，一時也沒了追究的心情。
沉默片刻，他不情不願地說道：“因為他很冒失。”
“是啊。”得到回答，葉其麟微笑着點了點頭，語氣中滿是對此話的贊同。
他的發言讓東方珩頓時有種被愚弄了的憤怒感，壓着聲音說道，“你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話？”
葉其麟卻是恍然不覺自己無意中激怒了他，唇邊凝起一抹清淺笑意：“是啊。”
然而東方珩在聽到這坦然的承認之後，胸中的怒意幾乎要壓不住了，他之所以會答應過來聽姓葉的廢話，只是因為那句“你又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這句話完全戳到了他的痛點，他是真的搞不懂那個明明總是能夠一眼就看穿的小東西，現在在想什麽。在他看來，姓葉的之所以會說出這話，也是因為對此有了頭緒，想要告知于他，但是現在交談過後，他發現對方完全是在答非所問，更甚至是在愚弄他。
被人愚弄的感受顯然并不好，就在他面色沉冷準備發難的時候，葉其麟趕在這之前，又說了一句話。
“但是，冒失并不是他的本性，會讓他冒失的情況，是很少見的。”
這話成功阻止了東方珩接下來的所有舉動，皺着眉頭愣在原地。
“總有一些特別的理由。”葉其麟又慢悠悠地補上了一句。
“理由？”東方珩不解。
葉其麟點頭，說道：“比如說，這一次的理由是……”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在看到對方流露出的不滿之後，這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下去：“他看到某個喝醉了的人搖搖晃晃地離開，出于擔心而心神不寧，所以才會錯手打翻了飲料。”
說着，他聳聳肩，露出無奈的笑容：“這麽看來，我也是受了無妄之災啊。”
他的玩笑話沒有讓東方珩笑出來，抿着嘴唇沉思片刻，這才不敢相信一般地問道：“喝醉的人……是指我？”
葉其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平靜無波。
而此刻，東方珩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己迅速在腦中過着情況，他離開宴會廳到了衛生間，不一會兒被潑濕衣襟的葉其麟便也跟着過來了，從時間上來說，這兩件事也就是前後腳發生的，所以……
郁寧是在擔心他！
一股喜悅的情緒驀然在胸口湧現，東方珩的嘴角掩不住地向上揚。
将他的細微變化都看在眼裏，葉其麟眼神黯了一下，回想起先前的情況：自從眼前這個人來到會場之後，郁寧便顯得有些心神不寧，而當對方開始拼命喝酒的時候，他就更是坐立難安了，雖然他有在極力掩飾這一點，但是作為距離他最近的人，葉其麟還是将他的擔憂都看在了眼裏。
如果不是很在意對方，是不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的，更不會失手打翻杯子。
他再看看眼前這人，因為剛剛得知的這個消息，滿身的戾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溢于言表的喜悅。葉其麟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句話：世界上有三樣東西是隐瞞不住的，咳嗽、貧窮和愛情。
這兩人的表現大概就是這句話最好的佐證吧。
葉其麟扯了一下嘴角。
然而這個笑還沒有成型便消失了，葉其麟向面前仍在兀自歡喜的人潑了一盆冷水：“不過，即便如此，這也不代表什麽。”
聽到這話，東方珩冷靜了一些，不悅地盯着對方，他是很想把這話當成葉其麟在故意酸他，但是從對方的臉上，他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跡。
他的心中漸漸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迎着他狐疑的目光，葉其麟聳了聳肩，說道：“雖然寧寧确實很擔心你，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沒有任何表示，否則，現在站在你面前的——”
他笑了一下，“就不是我了。”
東方珩心裏殘留的那一點熱情被這□□裸的現實給澆了個徹底，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葉其麟說得沒錯，擔心是一回事，付出行動又是另一回事，這意味着……
“寧寧對你有所顧慮。”葉其麟道出真相。
“顧慮……”東方珩呢喃着這兩個字，他想起郁寧對他的那些回避，這其實是顧慮的意思嗎？
“他在顧慮什麽？”
東方珩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識地便把問題給說了出來，但他并沒有慌亂，而是看着眼前的葉其麟，想聽聽對方有何見解，雖然還是對他不放心，但是此刻多一個意見參考也不是壞事。
“我不知道。”葉其麟搖了搖頭。
東方珩緊盯着他，似乎在确認他話裏的真僞。
“我真的不知道。”葉其麟語氣真誠地又說了一遍，“這應該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作為局外人的我，又怎麽會知道呢。”
東方珩默然。
觑着他游移不定的臉色，葉其麟笑了一下：“準備放棄了嗎？”
含着笑意的聲音裏更多的是嘲弄。
東方珩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便已經是表态了，葉其麟了然地點點頭，然而嘴上卻說道：“其實不止寧寧有所顧慮，你的顧慮也不少，不是嗎？”
東方珩一怔，神情随之不自然起來。
他聳了聳肩膀，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只是一味顧慮，卻什麽都不做的話，是永遠無法拉近距離的。”
說完之後，兩人之間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但是這份沉默沒有持續太久，便再次被打破。
葉其麟緩緩吐出一口氣，說道：“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至于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想了。”
“我先走了。”
他轉身離去，然而東方珩卻叫住了他：“等等。”
“嗯？”葉其麟駐足。
“你為什麽……”東方珩遲疑片刻，還是把話問了出來，“要告訴我這些？”
他的眼神銳利起來，“告訴我這些，對你有什麽好處？”
葉其麟搖頭：“沒有好處。”
東方珩錯愕。
葉其麟與他對視，眼神毫不閃躲，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異樣。葉其麟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坑你？畢竟，我們可是情敵關系，我給你送情報太匪夷所思。”
東方珩沒說話，但是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葉其麟沒有在意，徑自說道：“并不是我太無私，而是感情這種事，本就強求不來。既然明知他對你動了心，我何不成人之美呢。”
“況且……”他眼含深意地看了對方一眼，“就算我告訴了你這些，你能不能抱得美人歸也是個未知數——寧寧可是很難攻略的。”
最後，他故作輕松地說道。
東方珩的鬥志已經被完全激發了出來，此時只是冷哼一聲，道：“那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也沒什麽能費心的了。”葉其麟說着，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話，“不，還是有一件事的。”
“嗯？”
葉其麟的視線透過他看向他身後深邃的黑暗之中，唇邊揚起一個笑容，并不是愉悅的笑，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惆悵。
“胃不好，就少喝點酒吧。”他說。
“什麽？”東方珩一頭霧水，這話輪得到他來叮囑自己嗎？
沒有解釋，葉其麟又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留東方珩一個人在原地凝神思索。
沿着走廊回到了宴會廳，在裏面看了一圈，葉其麟順利找到了正和黎琛說話的人，于是噙着溫雅的笑容走過去。
“在聊什麽呢？”走到兩人身邊，他開口問道。
他突然開口，正皺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麽的郁寧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平複心情：“其麟哥，你別突然出聲啊，吓我一跳——對了，你去清理衣服用了這麽久嗎？不好意思啊，都是我的錯！”
對他擺擺手，葉其麟搖頭：“沒關系，只是碰到個認識的人，聊了幾句。”
“啊？”
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的意思，葉其麟看向黎琛：“你們剛剛聊什麽呢？”
黎琛攤手：“還能聊什麽，當然是為了我的電影在努力啊。”
葉其麟明白了，這是又在勸說郁寧當他那個精神分裂的男主角，他笑了笑，“你還真是有毅力。”
黎琛卻是一臉無奈，“你與其誇我有毅力，不如誇誇你弟弟意志堅定喽。”
葉其麟看向郁寧，他尴尬地撓了撓頭。
“你在顧慮什麽呢？”葉其麟忽然問道。
郁寧一愣：“啊？”
“黎琛的本子雖然誇張了點，但是內容還不錯。”葉其麟看着他，眼神深邃，“你不是也很喜歡這個角色嗎，為什麽不去試一下呢？是在顧慮什麽嗎？”
黎琛一聽友人終于肯幫自己說話了，頓時底氣足了很多，抱着手臂煞有其事地點頭：“對啊，光是顧慮這顧慮那，卻因此鼓足不前，不去嘗試，又怎麽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呢。”
說着，他沉下語氣，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年輕人，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你說對嗎？”
“我……”郁寧遲疑。
葉其麟對他笑了一下，語氣輕柔：“不要求你現在就做出決定，但是，好好考慮一下，做出不讓自己後悔的決定就好。”
郁寧的視線在他們倆臉上看了看，最後點點頭，在黎琛期待的眼神中開口：“嗯，我會再認真考慮一下的。”
“好吧。”雖然對他仍有保留的話語不是很滿意，但是這已經他最大的讓步了，黎琛也只好點點頭。
葉其麟給他鼓勵：“加油！”
“嗯！”
等到郁寧被盛揚叫走，只剩下黎琛和葉其麟兩個人，黎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好友。
“幹嘛？”葉其麟從桌上取了一杯酒拿在手裏。
“沒什麽。”黎琛挑了一下眉頭，“只是有點好奇你怎麽突然幫我說話了，你之前明明都在看熱鬧的。”
葉其麟聞言輕笑，仰頭喝了一口酒，然後說道：“嗯，大概是看你們倆都很苦惱吧，能幫就幫了。”
對于這個回答，黎琛不置可否，視線向正在和其他人打招呼的郁寧看去，眼神微動：“你說，他答應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知道。”葉其麟如實回答，“那得看你有多大的誠意。”
“我還不算有誠意嗎？”黎琛覺得自己很冤枉。
“誠意……”葉其麟笑着搖搖頭。
“怎麽？”
葉其麟笑意更深：“你的誠意就是一邊勸他，一邊繼續尋找合适的人選嗎？”
“有備無患嘛。”黎琛看上去很無所謂，“我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說服他啊。”
說着，黎琛重重地嘆了口氣：“之前他差一點就接了，結果半路殺出來我師父戲裏的男三，就這麽被截了胡，啧。”
“那時候只不過是迫于無奈的妥協。”葉其麟的視線也向郁寧追尋而去，“現在，則是自我意志的選擇。怎麽說都是心甘情願比較好，對吧？”
“我也想他心甘情願啊。”黎琛嘆氣。
“那你就要讓他知道你是非他不可的。”葉其麟轉向他，神情沉穩，“就算你現在這麽纏着他，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随時都有可能被替代的演員，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呢。”
“其實，”葉其麟低頭盯着酒杯裏澄清的酒液，聲音輕了很多，“身為演員，我們最想演的不是最适合自己的角色，而是，最無法替代的角色。只可惜，在你們導演眼裏，沒有什麽是不可替代的。”
黎琛看了他一會兒，輕笑着低聲詢問：“話裏有話？”
“沒有。”說罷，葉其麟仰頭一口将杯中剩餘酒液一飲而盡。
見狀，黎琛咋舌：“你今天真的不太正常，平時也不見你喝酒的，怎麽今天突然這麽能喝？悠着點啊，別喝醉了。”
葉其麟捏着空酒杯，笑着說：“雖然這話是從你的嘴裏說出來的，但，還是謝謝你的關心。”
黎琛翻了個白眼：“關心你還要被你嫌棄，你到底是想被誰關心啊？”
葉其麟沒有回答，只是将空杯放回到桌上，他的唇邊是一抹含着惆悵的淺淡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