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拼酒
來的姑娘是戶部尚書的嫡女左慈。
因朝中左右二位丞相明争暗鬥,而戶部尚書左治與右丞相一派,所以兩府交情不佳,穆蓉蓉與左慈素來不在一個圈子裏玩。
前世,紀愉接觸過的京城貴女主要分了兩個大圈子,一幫是宗室和勳貴世家的姑娘,穆蓉蓉就在其中。另一幫則是京城新貴和皇商家的姑娘,左慈就是其中一個。戶部尚書左治曾是一介布衣,一朝高中,才得以入仕,無甚家族根基。是以,世家出身的穆蓉蓉最瞧不起左慈這樣的新貴。
前世,紀愉起初并不在任何一個圈子裏,因為她那時年紀還小,不過十一、二歲,出門的機會不多,也沒有玩得特別好的密友,除了宋言深的妹妹熟一些,與其他人都是點頭之交,後來穆蓉蓉主動親近,紀愉才與她走得近些,一來二去,順帶着也就被拉進了她在的那個圈子,直到兩人結下梁子,徹底斷交。
左慈就是紀愉在那之後交上的朋友。她比紀愉大一歲,容貌端麗,性子淑靜寬厚。但是,前世此時,紀愉與她還無甚交集。
左慈顯然看到了站在那裏的紀愉和穆蓉蓉,她的腳步明顯頓了頓,随後才走過來。
紀愉是郡王府的姑娘,穆蓉蓉是正一品丞相的千金,而戶部尚書則是正二品的品秩,三人在此處碰上,先行見禮的必是左慈無疑。
不過,她見了禮,穆蓉蓉卻不願給她臉,只是睨了她一眼,淡淡嗯一聲,随後便拉着紀愉的手欲走。
天知道紀愉多想甩開穆蓉蓉。然而想歸想,紀愉并沒有這麽做,她随着穆蓉蓉轉身,但是在臨走前沖左慈笑了一下。
這一笑很突兀,左慈很是驚訝。想再看清楚時,紀愉已經轉身走了。
內園裏果然有好多年輕的姑娘。穆蓉蓉拉着紀愉進去,就有一圈姑娘圍上來,熱情地與她們打招呼。
這些貴女自小在深宅長大,一個個都不簡單,在她們眼裏,穆蓉蓉和紀愉都是值得結交的主兒。不說穆蓉蓉她爹左丞相手握實權,為今上倚重,單說紀愉,誰不知道她是景陽郡王的妹子,惜妃娘娘的親甥女,在皇家人中都占着幾分臉面,縱是從前她們與紀愉不親近的時候,對她的态度也是不敢随便的。如今有穆蓉蓉帶着,她們自然都積極地把握機會,與紀愉拉近關系。
其實紀愉不大喜歡人多的場合,尤其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堆花花綠綠的身影圍着,讓她很不适應。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也一樣。可是面對一張張泛着笑容的臉,紀愉只得抖擻精神,與她們挨個寒暄了幾句。
待一幫姑娘在亭中一一落座,紀愉瞥見左慈也進了園子。
相比紀愉,左慈身旁就冷清多了,只有一位穿着湖綠色衣裙的姑娘,紀愉瞧着有些面生,猜測大概是左慈那個圈子裏的。
今日的來賓都是接了裕國公府的帖子才來的。裕國公府是世家門第,邀請的也多是世家勳貴,新貴賓客并不多,是以,與左慈相熟的那些姑娘今日都不在。
裕國公家的三位姑娘與她也不熟,看在她們是賓客的份上,才上前迎了迎,很快就去陪伴相熟的好友去了,沒再管她。
紀愉坐在亭子裏,遠遠瞥了左慈好幾眼,很想過去找她,又怕太突兀,就一直沒動。
午宴相對簡單,随意吃了些,墊飽了肚子之後,一幫姑娘們在園子裏對起了詞,之後又與命婦夫人們一道在外園看了國公府特地請來的戲班子表演。
到了申時末,晚宴就開始了。同樣的,男人們在前院吃酒,外園是貴夫人們的宴局,內園是姑娘們的場子。
內園一共擺了兩大桌,姑娘們落座的位子是裕國公夫人親自過來排的,穆蓉蓉、左慈和紀愉正好都湊在一桌,左慈就坐在紀愉左手邊第二個位置,中間隔了一人。
宴桌上了酒,是時下長安女兒家們慣喝的梅子酒和桃花酒,醇香甘冽,口感極好,酒性又不烈,正适合姑娘家過過嘴瘾。不過,這酒雖然溫淡,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喝。
桌上正好有不能碰酒的人。正是左慈。
這事,前世的紀愉自然不知道,所以當初一堆人惡意給左慈勸酒時,紀愉并無感覺,更沒有想過會有姑娘連好喝的梅子酒和桃花酒都受不住。
那時,在穆蓉蓉打頭帶領下,一幫姑娘挨個給左慈敬酒,在那種情勢下,沒有一個人為左慈說話,對着一幫身份比她尊貴的姑娘,左慈如何能推辭,遂被迫飲了許多杯,等到散宴時人都不大清醒了。
穆蓉蓉就是要她出洋相。
到後來,紀愉才從穆蓉蓉口中得知左慈在那天之後生了一場病,又發熱,又起疹子,足足躺了近半個月,吃了不少苦頭。紀愉一想起這件事,就覺得挺對不住左慈,她明明可以開口幫她的,卻什麽都沒有做。
所以,這一回,紀愉自然不會讓事情重演。
眼見着穆蓉蓉說了一通話,左慈端着酒盞站起了身,紀愉毫不耽擱,伸手奪過左慈手裏的酒盞。
這樣的突然之舉,驚到了與宴的衆人。最吃驚的,當然是左慈。
紀愉也不看她,只擡着眸子含笑對穆蓉蓉道,“蓉姐姐不曉得吧,左姑娘不能碰酒,她一喝酒就要生病的,蓉姐姐是那麽善良的人,若是因為無心之失害得左姑娘生病,一定會很內疚的。”
說到這裏,她轉過臉望向一臉驚訝的左慈,皺眉道,“左姑娘,你也真是的,不會喝酒為何要逞能呢,蓉姐姐邀你吃酒,雖是好意,盛情難卻,可跟你身子比起來,孰重孰輕,連我都曉得,你比我還大,怎麽不清楚呢?依我瞧,你腦子可真是糊塗極了!”
左慈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小姑娘,一時怔忡。這時宴桌上已有人小聲嗤笑,一個姑娘有些譏诮地小聲道,“左姑娘該不會是故意要害蓉姐姐內疚的吧?”音落,便有一陣低笑。
穆蓉蓉此時已經反應過來,驚疑地瞥了瞥紀愉,只能順着她的話說了兩句,“阿愉妹妹和心妍妹妹心直口快,左姑娘可不要見怪,原來左姑娘不能碰酒啊,怎不早說呢,這要是真陪了我這杯酒,害你生病,我不成罪人了嗎?”
左慈的臉紅了紅,對穆蓉蓉微一颔首,并沒說話,倒是轉過臉對紀愉道了一聲謝。
紀愉并沒有看她,卻舉起方才奪來的酒盞對穆蓉蓉道:“方才是我壞了蓉姐姐的酒興,現下自罰三杯,算是賠罪了。”說罷,就将整杯青梅酒飲下。
接着又倒了兩杯,接連飲下。
左慈在一旁觑着她,突然想起入園時她的笑,心裏既奇怪,又有些溫暖。饒是紀愉方才的語氣并不好,還故意帶了一些指責的意味,她卻感受到了其中的好意。
穆蓉蓉見她如此,自然不能落了後,趕忙擺了笑臉,“阿愉說哪裏的話,哪有什麽賠不賠罪的。”說着,又回敬了紀愉三杯。
紀愉心中暗笑。前世與穆蓉蓉深交過,她怎會不知穆蓉蓉的酒量?她今兒個就豁出去了,橫豎要把穆蓉蓉放倒!
紀愉勝在年紀小,在這一堆姑娘中可以稍微扮扮嫩,她只要擺出小女孩兒的态度央着穆蓉蓉玩拼酒的游戲,穆蓉蓉是不會拒絕的。再者,穆蓉蓉這個階段正處于讨好她的狀态,對她就更是言聽計從了。
所以在接下來的宴局上,一衆姑娘盡看紀愉和穆蓉蓉拼酒了。除了左慈有些擔憂紀愉,開口勸了幾回,其他姑娘全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态度,拼命加油喝彩,玩得不亦樂乎,并沒有誰真心為穆蓉蓉和紀愉的身體考慮過。
一番拼過來,待到宴局結束,紀愉足足灌下了半壇桃花酒,半壇梅子酒。她的腦袋已經有些暈乎了。但是目标卻是達到了——
穆蓉蓉徹底被她灌倒了,幾乎是被穆夫人身邊的婆子扛回去的。這景象,所有的貴夫人都看見了。她們面上雖然沒有表示,但是紀愉知道,一定有很多世家的夫人們将穆蓉蓉從兒媳備選名單中劃去了。
對這個結果,紀愉很滿意,幾乎是以一種志得意滿的姿态離開裕國公府的。
臨走前,左慈擔憂地過來問她,她暈暈乎乎中還拍了胸脯告訴左慈她沒事,誰知,一上馬車,就栽了一下,若不是紀宣拉着,腦袋就該撞出大包了。
“哥哥,我頭暈。”紀愉死氣沉沉地靠在車壁上,對着紀宣黑沉的臉喃喃道出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