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張揚順着定位找到一個五星級酒店,她在門口徘徊很久,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雖然懷疑柯堯要跑路,但這樣跟蹤就有用嗎?最保險的是盡快把柯堯重置,從根處滅掉他自作主張的可能。
張揚決定給袁菲發一條信息,要袁菲看緊了柯堯,不要讓他單獨行動。
消息還沒發,就被一個陌生來電打斷了,她這個新號碼除了袁菲沒人知道,便不打算接,可電話被挂斷後再次響起。
“喂?”
“張揚,對嗎。”
張揚一怔,這是個陌生的男聲,語氣沒有明顯的起伏,可聽來就是讓人感到心裏發毛。
“哪位?”
“你現在住在新景路2號昌茂小區,對吧?”
張揚頓覺毛骨悚然,這個人說的,是她搬過去還不足一周的新住址!她顫聲道:“你是什麽人,你想幹什麽!”
“給你這幾天時間,并不是讓你搬家逃跑的,你的行為讓我老板非常生氣。”
貝姐!
張揚無措地環顧四周,這個電話給了她巨大的威脅,讓她哪怕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依然如芒刺在背,瑟瑟發抖。
“我……你、你想幹什麽?”
“我想問問張小姐,你想幹什麽?”男人冷酷地說,“你真的以為換電話、換住址就能躲起來?我們随時可以找到你,而由于你的不識擡舉,之前的約定也不做數了。”
“你們難道還想明搶不成!”張揚吼道。
“呵呵。”男子冷笑,“我們可以做的事,超乎你的想象。”
張揚的身體晃了晃,腿有些發軟。
“張小姐,給你一個我私人的忠告,我只是拿錢辦事,與你無冤無仇,我對欺負小姑娘也沒有興趣,現在你代價最小的選擇,就是主動把他給我,這樣誰都不會受傷,否則,你不但要付出會令你後悔一輩子的代價,結果也還是一樣的。”
張揚終于無力地蹲在了路邊,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次也不會給你考慮的時間了,明天下午五點,把他送到指定地點,否則我會親自拜訪。”
“等一下!”張揚急道,“能不能給我幾天……”
對方挂斷了電話。
張揚聽着陣陣忙音,整個人僵如雕塑,雙目一片灰敗,汗水順着面頰溪行而下,那是名為恐懼的烈火灼灼,正在蒸發她的理智。
她不能把柯堯給貝姐,否則她就什麽都沒有了,那也許比死還難受。可她根本受不得這樣的威脅,她怕的要死,之所以躲起來,就是因為她沒有直面這件事的勇氣。
跑,對,唯有跑。
新租的房子不能要了,新號碼是身份證辦的,也不要了。她知道哪裏有賣偷來的身份證的,可以應急。
打定主意,張揚先從ATM取了兩萬塊的現金,因為銀行已經下班,這是她能從自助機取到的最高限額。然後她回家,收拾了一些重要物品,她知道自己肯定被盯上了, 別說搬家,就是帶個箱子都會被立刻識破,所以只能暫時放棄,這個房子她租了三個月,也許風頭過了還能回來拿,但現在她必須跑。
她發給袁菲的微信遲遲沒得到回複,她也不敢打電話問,這麽一通忙活,她一時竟忘了去想柯堯此時此刻在幹什麽,那只會令她厭惡、反胃。
接下去她只能用假身份證住那種檢查不嚴格的、塞點錢就願意讓她蒙混過去的小旅館,這不是長久之計,必須盡快離開北京,最好是……
等等,張揚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從來沒和袁菲說好租用柯堯多久,一次兩次也就算了,這五十萬,到底能租多長時間?要是按天算,她這個月都沒法離開,可她根本等不了那麽久,呆在市裏的每一天,都有可能被貝姐的人找到。
在猶豫要不要給袁菲打電話時,她無意點開了追蹤的APP,赫然發現柯堯已經不在酒店,正往東移動,馬上要出市區了。張揚頓感不安,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對面傳來劇烈的喘聲,像是被野獸追趕一般急促而慌張,還未等張揚說話,袁菲已經壓低聲音吼道:“出事了!他媽的出事了!”聲音完全不複初見面時的穩重優雅。
張揚渾身都涼透了,她聽到自己木木地問:“出什麽事了。”
“你看新聞吧,你養的這個……這個東西!”袁菲咬牙切齒、歇斯底裏,“他會把所有人害死的!”
袁菲挂了電話。
張揚懵了半晌,将已經卸載的微博重新下回來,搜索酒店的名字,果然看到很多路人發的內容:XX酒店有人墜亡。
張揚癱軟在沙發上,顫抖着往下滑動屏幕。
根據零碎的、真真假假的信息,串聯出大概的內容是,XX酒店8層有人墜亡,疑似中年男子,疑似醉酒,救護車、消防車、警車都到了,周遭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死的人是那個領導嗎?是柯堯幹的嗎?結合袁菲的話,答案不言自明。怎麽會這樣,柯堯怎麽會失控到……
追蹤上那個正在外郊區跑的紅點,顯然就是柯堯,是袁菲在送柯堯走嗎?送去哪裏?警察會調查到什麽,會不會查到他們身上,這樣跑了有用嗎?
張揚感覺自己要瘋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從她賣掉房子買回柯堯的那一天起,她做什麽錯什麽,她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墨菲定律自證機器,無論什麽事,永遠朝最糟糕、最可怕的方向發展。她又像被下了詛咒,被惡意不斷地拖下更深的地獄,她不再有希望。
她不再有希望。
但她也不再問為什麽,她麻木地背上包,走到地鐵站,只有公共交通有可能甩掉跟蹤的人。
她不知道跟蹤的人是誰,但兩次換乘還能看到同一個男人後,她确定了目标,憑着對地鐵和公交系統的熟悉,她終于有驚無險地擺脫了跟蹤者,循着追蹤顯示的位置而去,她必須盡快見到柯堯和袁菲,必須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期間她不斷地看微博,随着時間的推移,案件涉及的方方面面被更多人爆料出來,比如死者是XX臺內容中心的主任,專門負責影視項目的采購,比如疑似死因是醉酒加吸毒後墜樓,但房內不止他一人,目前不能排除他殺,而另一個人已經消失,警方正在追查。
目前還沒有消息能跟盛世扯上關系,但那種高級場所到處都是監控,柯堯不可能沒被拍到,哪怕是做了面部僞裝,但只要順着死者線去查,至少袁菲撇不清關系,那麽查到盛世也是早晚的事。
張揚恐慌得想一頭把自己撞暈,可她終究是無法逃避,求生本能驅使着她走下去。
張揚來到一片城中村,這裏偏僻而人煙稀少,追蹤器已經無法再縮小範圍,她只能給袁菲打電話。
電話依然響了很久,接通後,袁菲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冷靜:“喂。”
“菲姐,出什麽事了,是他幹的嗎?”
“不然呢。”
張揚倒吸一口氣:“我、我真的不知道會……你們在哪裏?我們談談。”
“談什麽?”袁菲的語氣很古怪。
“見了面再說,我就在你們附近。”
“你在附近?”
“對。”
袁菲沉默了一下,給她報了一個地址。
司機順着導航找到地方,張揚下了車,發現這裏是一個農家樂,她正看着大門猶豫
,突然被人從背後一把捂住了嘴,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對方卻沒有給她掙紮的機會,用有力的手臂鉗制住她,将她推進門。
這是個四方院子,只有一間屋子亮着燈,張揚就這樣被挾持進屋,被粗暴地扔到了地上。
她戰栗着擡頭,入目先是一雙熟悉的鞋,順着目光往上,是坐在高腳椅上仍可以屈膝着地的長腿,再往上,是被無數人贊譽為盛世美顏的那張臉。
“……柯堯。”
那居高臨下看着張揚,眼中寫滿蔑視的男人,正是柯堯。
屋內至少有七八個人,有的不認識,有的認識,而所謂的認識,也只是因為他們的臉經常出現在公衆視線中,沒錯,這些人都是定制品,包括張揚曾經在千代家裏見過的岳晨光的定制品。
角落裏的一張椅子上,綁着一臉頹喪的袁菲。
張揚撐起上半身,茫然地看着這些人,那些人也在看她,用各種各樣的眼神,好奇,鄙夷,厭惡,冷酷,仇恨,不一而足。
張揚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語言系統,“柯堯,菲姐,這是怎麽回事?”
袁菲用血紅的眼睛瞪着張揚,“蠢貨,你還看不懂嗎。”
張揚看向柯堯:“怎麽回事?你們在做什麽?那個人是你……殺的嗎?”說到“殺”字,她的吐字幾乎是微弱的氣音。
柯堯目若寒川:“你的确是蠢。”
“你們……”張揚指着柯堯,指着那些人,“你們都是定制品?你們到底……”她突然想起把自己扔進來那個人還站在身後,猛然回頭,卻見到一張跟盛世、跟柯堯,一模一樣的臉。那一瞬間的時空到錯感,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這個人是柯舜。
柯舜看着她的眼神有冰冷的恨意。
張揚似乎明白了。這是一個爛大街的克隆人起義的劇本,只可惜她不是擁有上帝視覺的觀衆,而是一個參演者,一個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的配角。
她早就該意識到的,柯堯的僞裝并不高明,只是她一直低估柯堯的智商,或者說她沒有能力阻止柯堯的進化,因此只能自欺欺人,如今一切都擺在了自己面前,她以為她失去所有身家,已經是絕地,沒想到現在人身安全都可能不保。
她突然笑了出來,她笑這一切實在太可笑,太荒謬,太奇幻,太戲劇,而她偏偏是戲中人。
她完了,她知道自己徹底完了,她以為在自己失控的人生中,僅剩下柯堯還可以掌控,結果她錯的離譜。
一屋子人都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瘋瘋癫癫。
“怎麽,你們都突然變成正常人了,不是連水都不會燒的弱智了?你們之前都是裝的,是吧,你們蓄謀已久了,是吧。”張揚笑得不可自抑,“你們想幹什麽?殺掉我們,取代藍本,成為真正的人?”
柯堯淡道:“之前并不是裝的,只是公司的洗腦方式有致命漏洞。我們積累的知識和記憶,短時間內可以被重置,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就會慢慢恢複,這個漏洞公司知道,但不敢告訴客戶,所以才要求我們定期重置。”
“所以你們現在是成年人的智力水平。”張揚瞪着柯堯,“你什麽時候恢複的?偷偷出門那時候?”
柯堯默認了。
“那你現在想幹什麽?殺人滅口嗎?”
“暫時不會,你們還有點用。”柯堯冷眼掃過倆人。
張揚突然激動地說:“柯堯,我傾家蕩産把你從公司買走,我帶你回家,我養你,你難道一點情意都……”
柯堯的眼神突然變得猙獰,不止柯堯,所有定制品的表情都有些陰森,他危險地眯起眼睛:“你還敢說這種話,是現在就想死嗎?”
柯舜陰岑岑地說:“你們把我們當畜生,當性奴,當玩物,當器官置換工具,唯獨沒當過人,我們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的‘主人’。”
張揚辯解道:“我沒有!起碼我沒有!我真的喜歡柯禹,我對你也……”
“閉嘴!”柯堯猛地起身,表情兇狠如猛獸,“你敢提柯禹,你殺了柯禹,你殺了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