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書生說完還氣喘籲籲的,一副十分想要上去和江陵打一架的架勢,并沒有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麽。

江陵一笑,這個岑先生他倒也知曉些,久試不第,年過半百在城南開了個私塾,經常會收些貧寒子弟,頗有幾分名聲。

既有了眉目,他對刺激這些弱雞書生們也就不甚感興趣了。只可惜為了不被發現是卧底,得在這牢裏住上一日。

今日十分刺激,先是仙人跳,後是二進宮。

“就這個人,提出來,我要親自審問。”沈舟立在門外,指指裏頭坐得最舒坦的江陵,手裏捧着碗不知道什麽吃食,香得附近幾間牢房的都在咽口水。

衆人都幸災樂禍地在心中道江陵活該,待得看清下令的人,眼睛幾乎都要黏在沈舟臉上。

梅鑫延同學還激動地“哇”了一聲,“這位小公子生得真好看。”

江陵道,“沒瞎都能看出來。”

沈舟等得有些不耐煩,看江陵還坐那兒沒動,怒道,“你出不出來!預備過年是怎麽着?”

“好兇。”梅鑫延吶吶地張着嘴,“長得這樣好看怎麽能這麽兇呢?”

江陵冷笑道,“呵呵,關你屁事。”

随即起身拍幹淨自己身上黏着的稻草,大步走了出去,“在吃什麽?這麽香?”

沈舟斜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往外走,衙役似模似樣地跟在江陵身後,就好像真的是在押着他走,演技杠杠的。

待得出了大牢,不等江陵說話,沈舟就把碗塞給江陵了,“端好,手酸。”

江陵低頭一看,也忒大一個碗,比沈舟臉還大,滿滿當當都是炸排骨,大約還撒着椒鹽和辣椒。

沈舟自己又摸了塊帕子出來,從江陵那兒拿一塊啃幹淨了,骨頭都丢在帕子上。

“大晚上的,殿下怎麽吃得這麽油膩。”江陵看他一會兒工夫就啃了四五塊。

“不油,炸的很酥。”沈舟咬着排骨,“吶,賞你吃一塊,就一塊。”

江陵笑道,“殿下太小氣了吧,這樣大一碗就給一塊?”

“愛要不要。”沈舟站得有些累,四處看了看,最後在大牢門口的臺階上坐了,把衙役吓個半死,忙要去搬凳子。

沈舟道,“不用那個,你們回去吧,我就坐這兒吃。”

衙役弓着身子賠笑道,“殿下可要用些茶水?”

“不用。”沈舟道,看衙役退下了,這才舔了舔自己手上的辣椒粉,江陵坐到他邊上,把碗放在兩人中間的地上。

沈舟皺眉,重新把碗塞到他懷裏,“抱好了,仔細倒了。”

“好好好。”江陵看他吃得香,也有些饞,捏了塊排骨啃,誰知那辣椒粉瞧着少,卻是辣得很,只覺得整個舌頭都要爆炸,“嘶……好辣。”

“你吃不得辣?”沈舟眨眨眼,“這碗都賞給你了。”

江陵眼淚都出來了,燈下一雙桃花眼水光粼粼,“殿下莫鬧,饒了我這遭。”

他從前也是能吃辣的,後來胃不太好就戒了,口味清淡了許久忽然這樣辣,太過刺激了。

“出息!”沈舟慢慢啃着排骨,這塊大約有軟骨,他鼓着腮幫子咬得很認真,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他忽然問江陵道,“你既然不吃辣,怎麽能喝酒?”

在七殿下的認知裏,酒喝在嘴裏也是辣辣的。

江陵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沈舟又道,“你還是倒過來吧,吃得辣了最多喝些水,喝酒誤事。今日那些老頭子灌酒,別說你說不過他們。”

江陵自然是說得過的,只是氣氛還不錯,大家都喝HIGH了,他笑了下,“殿下說得是,以後不喝了。”

沈舟看着他,眼底晶晶亮亮的,犯壞道,“今日還好是個小娘子将你拖回去,要是裘總督瞧上你,你那樣不省人事,這會兒可就是清白不保了。生得好要注意保護自己呀,江解元。”

想到裘總督那張老臉,以及自己失去神志,任人宰割的狀态,江陵臉一白,胃上翻騰不止,将碗一擱,幾步走到牆根處吐了起來。

沈舟往另一個方向側了側,避開不雅的場景,繼續啃他的炸排骨。

江陵将下午吃的點心吐幹淨了,胃還是一個勁兒的痙攣,最後吐出來的都是苦水。待得心理建設重建,他腿都有些晃,進去問衙役讨了杯熱茶漱口,這才重新坐回沈舟邊上。

沈舟一碗排骨盡數吃完,“你沒……嗝……事了?”

“殿下晚上少吃些,吃多了不利于養生,再者,吃撐了夜裏睡得也不好。”江陵聲音都飄了,“今日多謝殿下提醒。”

往後誰請吃飯都不去了。

硬生生把“不要慫就是幹”的江解元變成了一個被害妄想症。

沈舟擦幹淨手,“現在又不睡,我要去審裘雙更了。”

江陵胃又開始鬧騰,他聽到這個名字已經有條件反射了,心理生理上都很厭惡。

“诶,我讓人送你回去。”沈舟發了善心,“方才開玩笑的,裘總督不好男風。不過少喝是真的,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清醒,既知道是鴻門宴,還這樣松懈。”

江陵揉揉他的發頂,笑道,“因為看到有殿下在,就忘了小心。”

他動作很快,揉了一把就把手收回來了,生怕遲了被沈舟撓。

沈舟睜大了眼,摸摸自己頭頂,怒道,“你,你……亂摸什麽,爪子剁下來!”

剛走到大牢門口的揚州将軍梅庚新覺得心很累,但是已經到面前了,只好若無其事地行禮道,“見過七殿下。”

江陵避到一邊,“學生見過梅将軍。”

古代這個見禮實在煩死人,動不動【自謙】見過【最高那個擡頭】。

沈舟還在怒視江陵,一指梅庚新,“你來的正好,把這個人抓起來大刑伺候。”

梅庚新搓搓手,“這小江解元也沒犯法啥的,殿下就別和他計較了。”

“哼。”

“行!臣這就把他抓到軍營裏去吊着抽,三十下夠不?哦,對了,咱們在揚州府大牢呢,臣去問他們借副板子,親自打他,殿下看可好?”梅庚新一本正經道。

沈舟又哼了一聲。

梅庚新便拱手道,“殿下慈悲,小江解元,還不給殿下請罪。”

“是我不好,再有下次讓梅将軍打我板子,好不好?”江陵忍笑認錯,這位揚州将軍着實是個妙人。

“管好你的爪子,別到了會試只能用腳答題。”沈舟涼飕飕地道,“梅将軍,這麽晚了來揚州府所為何事?”

梅庚新尴尬地笑笑,幾乎要一揖到底,“殿下恕罪,犬子亦在今日被抓的學子之中。”

“令郎是不是叫梅鑫延?”江陵問道。

“正是,小江解元遇到了?”

江陵道,“和我剛剛在一間。令郎真是……人如其名。”

“誰說不是!”梅庚新遇到這麽個缺心眼兒子真的是心力交瘁,他處理完總督府鬧事的人之後,親兵來報說抓的書生裏面有個特別像小少爺,他命人回家一探,這小兔崽子果然不在,也不敢告訴家裏老太太和太太,只說留在他身邊了。

沈舟也沒讓梅庚新進去,自己故技重施領了那沒心眼出來,梅鑫延怕得很,跟在他身後小聲道,“您這個案子不會讓揚州将軍知道吧?”

梅庚新等在門口正聽見這句,怒氣沖沖道,“你老子我已經知道了!長能耐了!這十幾年不缺你吃不缺你穿的,怎麽養出你這麽個缺心眼的玩意兒!”

梅鑫延大驚,扭頭就要往牢裏沖,被兩個衙役大哥攔住了,好生生夾着隔壁送到親爹面前。

“爹爹爹爹爹……爹……我錯了!!!”梅鑫延和機關炮似的,得喊了能有二十幾遍爹,要不是在場有旁人在,就要跪下抱着梅庚新大腿求饒了。

沈舟有些遺憾,剛剛應該留些零食看戲時候吃的。

“你個小畜生,當你中了舉人知道長進了,誰知道還是成天和這些不知所謂的酸書生混。你是缺兄弟手足了還是缺爹娘疼愛了,非上趕着讨好他們?”

“岑……岑先生說我文章多有不如他們,叫我好好向他們請教。而且……他們都覺得我是買來的舉人,我不是想洗脫自己的嫌疑嘛。”

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一回,結果還蒙塵了,梅鑫延比誰都希望這科趕緊真相大白。

梅庚新嗓門能喊到天上去,“放他娘的屁,你不如他們?那怎麽你中了,他們沒中?老子打小給你延請名師,有他姓岑的什麽事兒?老太太說你成日拘着念書可憐,讓你去私塾松散松散。要不然能去這姓岑的地兒?”

梅鑫延愣住了,“難道不是因為我朽木不可雕,所以方先生才回鄉的?”

“放你娘……放屁,方先生說你鄉試十拿九穩,再練練膽量就成,我想你久居深閨,出去和人結交練膽也無不可,不然我能給他放了一年的探親假?王八羔子,氣死我了。”梅庚新擡腳要踹,又不舍得,到了半路剎車,把腳收回來了。

方才怒極,先是誤傷妻子,又誤傷自己,索性也不說話了,只瞪着這傻兒子喘粗氣。

“那……那我也不知道方先生這樣說過我,他老板着臉挑刺。”梅鑫延嘟囔道,“爹,真的不是你給我買的舉人?”

看了半天戲的江陵忙上前拽住又擡腳的梅庚新,“将軍消消氣,梅公子說得也不無道理,從來沒有人給過他肯定,又受些旁人挑唆打壓,他如何能曉得自己是真有才。梅公子雖出身好,卻全無那些纨绔毛病,為人更是單純質樸,待得此次之後,心性必然更上一層樓。”

一個“我兒子不行我要打死他”,一個“你兒子挺好你別打死他”,二人來來往往了數回。

沈舟打了個哈欠,沉下小臉道,“梅将軍,你就是喜歡聽江陵誇你兒子,也适可而止,沒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買排骨了,明天就炸排骨吃,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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