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1)

“這麽難吃的東西, 虧你也入得了口。”

九禦說着目光轉去,看着來來往往的仙人, 露出了明顯的垂涎之色,可陳繹心只讓他吃異魔, 這些仙人體內的仙源,一例不讓他碰, 在野外還好, 在這仙人聚齊的仙鎮堡壘就有些難熬了。

“習慣便好,”陳繹心應了話, 擡起的目光冷了些,如此就讓九禦畏縮地安分下來了,他大概在陳繹心手中虐出毛病來了。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九禦縮了縮肩膀,語氣郁悶地問了一句陳繹心, 以他和陳繹心的情況根本不适合居住在這仙人太多的堡壘裏,他難熬,陳繹心只會更難熬。

“去真正的九君殿,”也就是曾經的禦虛宮, 那裏還有至今未現世的魔淵井。

陳繹心說着又抿了一口酒, 以往他能嘗出酒的味道, 此刻卻是不能, 但這是酒,便是沒有滋味,他便想再喝一喝。

九禦的眼睛亮了亮,然後他又皺眉問道, “走過去?”

陳繹心點點頭,又再抿了口酒,而他眼前得到答複的九禦頭發都要豎起來了,可他再不願,也無法改變陳繹心的決定,他們這一走是得走千年還是萬年才能走到啊。

有毛病!瘋子!偏偏他還得陪着他瘋……

“那你別半路死了啊……”

九禦低不可聞地嘀咕了一句,然後起身去買陳繹心吩咐他置辦的那些東西。

而九禦這話陳繹心的确無法回答,他的命元和魂元在二十年前就開始枯竭了,可他依舊沒有死,聞人離的神晶從進入他胸口開始,就沒為他提供過一絲的神力,恍若死了一般,似乎取出來也無礙,可陳繹心沒敢這麽做。

“唉,四十年了,也不知大兄和藺語大哥如何了……”

陳繹心輕輕念叨着,卻是半點不敢去想聞人離會如何。

聞人離神晶裏的明光被東方和南宮剝離,在冰極海沉澱為天焰,又自動尋到了他,助他出世,如今他再物歸原主,徹底破除東方和南宮的陰謀,他不後悔,此刻想起依舊不後悔。

可除此外,生氣,難過,思念或者其他,他都不敢想,一想他就真的想要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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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繹心的眸光往酒肆的樓梯掃去,一個萬萬沒想到的故人出現在眼前,只是他如今的變化太大,怕是他直言說出身份,眼前的人都不會信。

但那被看的故人也注意到陳繹心的目光,他略微謙遜地一笑,然後走到酒肆僅剩的靠窗位置坐下,叫來了壺酒,獨自品味。

陳繹心收回目光,将酒杯放到桌上,沒再理會他,可這時故人起身走到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仙友認得在下?”

他的目光落在陳繹心身上,他身體樣貌被那鬥篷遮得嚴實,除了下巴和唇,他看不到完整的五官。

他此刻端詳,覺得陳繹心給他的感覺完全陌生,可方才那道視線又不讓他認為自己感覺錯了。

“不認識,”陳繹心回了話,若淩飛和九禦在,定然覺得難得無比,他們相伴走過四十多年,陳繹心開口的次數少之又少,或有和陳繹心搭讪的人,基本沒被理過。

可此時,他卻回了眼前故人的話,只因為他來自太玄,來自他魂牽夢萦,念念不忘的太玄,他是韓子川,一個陳繹心曾經不喜歡,現在依舊不喜歡的人。

但韓子川離開太玄,只怕是遇到了難以想象的奇遇,才能在這千年許的時間內,從一化神修士成長為九品仙王。

“在下韓子川,相逢即是緣,這一杯敬仙友,”韓子川沒再多追究,他敬了酒,見陳繹心不再願意搭理他,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随後九禦回來,他和陳繹心二人便離開了這臨時落腳的酒肆裏。

“那是誰?一直在偷偷看你,可要我去吃了他?”九禦跟着陳繹心身後,低聲嘀咕了一句,同時很期待陳繹心讓他這麽做。

陳繹心沒應九禦這話,他翻看着九禦買回來的東西,取出他要用的在手中擺弄,便直接往堡壘仙鎮外走去。

這時原本正常熱鬧的街道突然喧嚣起來,卻是因為一則從仙界傳來的消息。

“了不得了,囚界和上界的通道已經打通,那些罪仙的後人要打上來了!”

聽到這話的陳繹心腳步一頓,卻又低下頭,繼續拉了拉帽檐,然後目不斜視地徹底離了仙鎮。

九禦又回頭幾次,大致曉得陳繹心的态度,卻還是忍不住往他身上多打量,可他們走出三日了,陳繹心都沒露出半點他想看到神色。

“再不久,他應該就到虛天戰場來了,你還這般慢悠悠地走去?”

九禦以為現在陳繹心就可以找個舒服點兒的地方,等着聞人離來找他。

陳繹心腳步停下,他轉過身來,擡臉看着九禦,然後又再走近一步,他手中編織了三日的黑繩就這般飛出,然後系到九禦左手腕上。

如此他才回身繼續杵着石杖前行,“今日開始,你也不能再用神力了。”

那黑繩就是用來束縛住九禦用的,可憐他在仙鎮裏按陳繹心要求找了那麽久,最後卻是用來對付他自己的,九禦一口血嘔在胸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可顯然,陳繹心不放他走,他有自己的原因,暫時也不會離開,再憋屈他還得跟着,順便給當牛做馬,還有很大被陳繹心氣死的風險。

“你用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你我二人神力全無,随便來個妖魔鬼怪都要死。”陳繹心自己封印了四十多年的神力不說,現在還把他也一起封印了。

可也正是因為這種封印,陳繹心完全杜絕了東方和南宮找到他的可能。現在他将九禦封印了,卻是為了避免聞人離通過九禦太早找到他們。

不是他不想讓聞人離找到,而是還不能,四十年他們都忍了,就不怕再多忍些時候。

當然,陳繹心也早做好聞人離完全被他折騰黑化的準備了。大概還是會很生氣吧……

九禦叫嚣着不能接受,不能相信,可他身體已經開始縮水了,一直變成了七八歲孩童才停下,他高大威猛霸氣的模樣全沒了。

這些年,有陳繹心在跟前,九禦化形自然不敢再化成聞人離的模樣,而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一種個體,在上界待過那些年,九禦的審美還是有的,化形的模樣不算難看。

可現在他變成了一個從頭發黑到腳丫子的黑乎乎瓜娃子,天色再暗下些,只怕都看不到他模樣了。

“啊啊啊……”

他在陳繹心身前大叫,像一個讨不找糖吃卻鬧個不停的熊孩子,九禦也不想這樣,可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露出自己勉強還算尖銳的牙齒,就想去咬陳繹心,可他張開嘴還未碰到陳繹心,就被一股無形的能量彈開,他滿口還算潔白的牙齒,流了血不說,還掉了一顆。

這下子,九禦真的要想哭了,可陳繹心依舊不搭理他,更似聽不到他的哭聲,他尋了地方坐着,等九禦接受現實,也等他們這一路同行的“保镖”到來。

那人并沒有讓陳繹心等太久,在黑色微微暗的時候,他就自行現身了,卻是在酒肆裏偶遇過,又自己偷偷跟了一路的韓子川,“看來仙友像是在等我。”

陳繹心輕輕點了點頭,“是,也不是。”

韓子川眉梢微挑,順便掃了一眼黑娃娃九禦,完全沒把他和早前在酒樓裏和陳繹心同行的男人聯系在一起,他雖在後面跟着,可也算謹慎,并不敢用仙識查看細節。

“仙友的同伴呢?”韓子川問的是陳繹心,恍然明白過來的九禦就又想龇牙了,可他猛地想起他掉了門牙,略為凄慘地捂住嘴,不再說話。

而這時陳繹心也沒回話,氣氛就這般尴尬了下來,又繼續尴尬無言了一夜。

天色一亮,陳繹心和九禦繼續上路,韓子川也跟了上來,按照他的說法是他們眼下還順路,等不順路的時候再分開走。

而這一走是近百年的時間,荒地焦土綿延,前行的路似乎沒有盡頭,而韓子川也從陳繹心那裏得到了他另一個名字,卿容,那是聞人離和卿若曾經給他記在神譜上名字。

從昨日開始,他們騎上虛天戰場獨有的荒獸前行,卻是因為陳繹心的身體在一年前開始日漸虛弱,堅持了一年,還不見好,他就只能尋找代步荒獸。

不過他的虛弱,九禦和韓子川都沒有感覺,陳繹心常年不用神力,黑鬥篷不離身,韓子川除知道陳繹心有一頭白發外,他至今不知他真正的模樣。

而他也完全将陳繹心,和他心中曾經有過的那點懷疑抛開來了,他想啊,陳繹心和聞人離在太玄,如今聽消息又攻到了上界,怎可能和他在這無邊的荒地走上百年的時間呢。

“卿容上仙要到戰場深處尋找什麽?”

韓子川偏頭問向了陳繹心,換上了這荒獸,速度快了百倍不止,至多十年,他們必然抵達虛天戰場深處的邊緣,這個話題也該适時拿出讨論讨論了。

“續命之法,”陳繹心回了韓子川的話,同時他稍稍伏低身體,手在荒獸的腦袋上揉了揉,讓它不用那般害怕,他如今在控制饑餓感方面,已經算有經驗的了。

韓子川原本還想多問,眼前的場景讓他莫名不想再多去探究。

陳繹心絕大多數的時候都冷得讓他覺得,他不像是個人,更不像神仙,可也有如眼前這般時候,這種偶現的溫柔,讓他覺得美好,又覺得困惑。

“你呢,你找什麽去?”

九禦插話,一樣安撫了一下荒獸,他身下的荒獸腿軟的程度之比陳繹心身下的那只好一些些,但他看不得這韓子川沒話找話,總想和陳繹心攀聊的模樣。

韓子川聞言對九禦的敵意基本可以無視了,他看向前方落日的方向,低語道,“真我。”

陳繹心對韓子川過于玄奧的話,不做評價,九禦卻是猛翻一個白眼給韓子川看。

這似乎能說很久的話題,三倆句話就過去了,他們有了荒獸,日夜兼程前行,九年後,在一條黑水河前,他們放走了荒獸,又改成了步行。

這黑水河過去就是虛天戰場真正的禁區,也是仙界有為仙君們最熱衷最想探索的地方,越危險的地方,機遇越大,似乎一直都是如此,他們也覺得這禁區也該是如此。

當然讓他們這般雄心壯志,卻是因為這一百五十多年來,異魔成長的速度明顯不如過去,上界的勝利似乎是未來不久的事情,自覺有遠見的就想着怎麽瓜分虛天戰場上的寶物了。

這禁區就這般落到了他們的眼中,往這邊趕來的仙君仙王越來越多,甚至仙帝也有出沒過。

陳繹心,韓子川,九禦坐在一艘木筏仙船上,聽那船家娓娓道來,他們無一人搭話,船家的興致依舊不減,倒也讓他們知道更多些外界的消息。

“異魔大軍退去,這虛天戰場估計還得熱鬧上千年萬年,我有行船生意有的長久,三位仙人日後記得再關照老朽。”

沒人應話,倒是九禦“嘿嘿嘿”地笑個不停,同時又悄悄地瞪了陳繹心一眼。

異魔勢弱絕大部分原因都在陳繹心身上,他将聞人離的神心封鎖在自己體內,虛源沒了它的助益,它衍生的異魔自然是就勢弱了。

這只怕也是陳繹心不願現身的原因之一,否則他一回到聞人離身邊,以他們二人的感情,聞人離怕不能看陳繹心繼續這般虛弱下去。

九禦有感覺,這種情況不會長久,陳繹心不是被東方和南宮找到,就是被聞人離找到,而這兩方都不可能放任陳繹心繼續這般對自己胡來。

但他确定這種想法的同時,也還有一定保留,那就是他看不透陳繹心的打算,他花費一百多年的時間,先找了父神,又再來到這裏,絕對還有打算,他不知道的打算。

又是韓子川付了錢,可他付完錢,并沒有和往日一樣走在前頭開路,他停下等陳繹心和九禦上前,他才開口道,“卿容上仙,這裏開始,我們怕不能同行了。”

陳繹心似乎早看出來了,他對韓子川點了點頭,然後他丢了一個黑色布袋給韓子川,只給他簡單的兩個字,“報酬。”

話落,他側過身從韓子川身旁走過,九禦吊兒郎當地跟上,一樣沒多看韓子川。

韓子川和曾經跟在他們身邊時間一樣不短的淩飛不同,這一點便是九禦也能明白,所以在還能算用所謂“報酬”清楚的時候,還是算清楚的好。

人情不欠,日後該如何是如何,對韓子川,對陳繹心來說都好。

韓子川打開布袋,裏面是一路他們百多年的收獲,陳繹心只怕一點沒留全給他了,用這些上界都難得一見的寶貝當報酬,的确是夠了的。

他目送陳繹心和九禦的身影完全不見,他才自己繼續上路。

“便是我們用不上那些,也還能當誘餌,釣一些仙源用,你怎麽全給他了……”九禦說着神色略有郁悶,那裏面也有他出力啊。

“還有,這個,這個什麽時候給我解開!”

九禦揪了揪他手上的黑繩,這些年他一有空就在琢磨怎麽解開這黑繩,可這就長他身體上似的,他各種法子都試過了,都拿它沒辦法。

這些法子裏,還包括把自己的手給砍下來,可砍下的手一旦失去生機,這黑繩就會自動系到他的左手,左手再砍了,就跑腳踝上,除非陳繹心給他解,他自己是沒辦法弄掉的。

九禦話落下,他手上的繩子就這般斷了,然後化成一道黑煙散了個幹淨。

“你也走吧。”

陳繹心扶住了一棵老樹,依靠着慢慢坐了下來,然後對九禦這般不冷不淡地道。

九禦被陳繹心折磨的那些年,是有想過一走了之的時候,現在陳繹心真的将繩子給解了,還直言讓他走,他突然就心慌了。

“丫的,你讓我走,我就走啊,我不走。”

還沒想起可以變回成人模樣的黑娃子九禦疾步過來蹲到陳繹心面前,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陳繹心,恍若他是個抛棄妻子的負心漢,可氣死他了。

“不走,就再系上,”陳繹心輕輕喘了口氣,然後頭也不擡地道。

九禦聞言愣怔片刻,仔細琢磨起陳繹心當時都讓他找了什麽材料,他又才從他這些年私藏的家當中,給陳繹心找出。

再讓他花上了十日,才重新給弄了條封鎖神力的繩子,如此他們才繼續上路。

九禦的心情自然說不上高興了,可他怕他露出一點不高興的神色,陳繹心又給他反悔了。

而他也算看出來了,陳繹心除了對聞人離會心軟,對其他人和事兒,心硬得跟石頭似的,比他們這不長心的異魔還無情呢。

“喂,你的情況是不是不大好啊,用不用再休息幾日……”九禦揪了揪黑繩,然後問了陳繹心一句,原本他是不知道的,可當時陳繹心一邊趕路,還只用三日就将繩子編好。

現在坐在這兒,沒其他事兒,卻弄了十日才勉強弄好,這其中最大的差別就在陳繹心的身體狀況上了。

“嗯,明日再走,”陳繹心應了九禦一句,他又閉上了眼睛,這時天空一道極紅的仙光穿透而過,原本閉目休養的陳繹心猛然擡頭。

“大兄的仙光……”

九禦也和陳繹心一起擡頭看去,但那仙光之下的神念只掃過他們,就再沒什麽特別反應,在卿若的神念裏,他和陳繹心只怕和虛天戰場荒原裏的兩只螞蟻沒有區別。

“我看你要不要就算了,直接讓他們找到就好,何苦呢……”

九禦自覺這話根本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可他清楚陳繹心的情況極是不好,還能撐多久,他沒把握,陳繹心本人一樣沒把握。

陳繹心沒有應話,第二天他們照常上路徒步前行,可從昨日開始,類似這樣的仙光不時在虛天戰場的天空掃過,聞人離和卿若他們找陳繹心只怕要找瘋了。

“帝尊不用擔心,卿若聖君和藺語戰神都親自去找了,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小殿下的,”安成微微伏低身體,言語分外無力地安慰着聞人離。

而他三步之外銀發黑袍的聞人離,真的如他口中那俯瞰仙神凡各界的帝尊,那般清冷,那般獨絕,無半點煙火氣息,他們只能仰望,無法靠近。

“你下去吧,”聞人離揚手,安成不敢有絲毫違逆,躬身退下。

聞人離緩緩側過身,他眸中的冰冷似乎能将天邊正在高升的紅日凍住,他滿身氣息高貴淩然,如今便是東方南宮也不敢指着說他不是神了。

可這些都是生死不知的陳繹心為他換來的,他的手輕輕捏緊,但眸中的情緒無絲毫洩露,即便只有他一人獨處時也是這般。

他們才将抵達虛天戰場,就将能派的人都派出去尋找陳繹心了,可聞人離比其他人都了解陳繹心,就知道這種尋找不會有太大成果。

他走出他們駐紮的營地,卿若現身在不遠處,他看着聞人離的模樣,不免有些恻然,可他對陳繹心的擔心一樣不少,否則他也不會親自去做這無用功了。

聞人離看一眼卿若,就繼續走出駐紮地,卿若略有遲疑,還是無言跟上。

他們走這般走了近半個時辰,卿若一咬牙道,“阿容要躲,這般找是找不到的,不若我們散布消息,說你三個月後要在……黑川山脈和東方一絕死戰,如此來逼他現身。”

眼下還不是适合決戰的時候,可也只有這種法子能逼出陳繹心了,卿若已經察覺會有不妥當之處,可他還是忍不住提議了。

“不用,我知道該去哪兒找他了……”聞人離說着稍稍伏低身體,随後單膝跪下,手撫在荒地一個石頭旁,他低低語道,“阿容果然太過聰明了……”

他們散步看着走得慢,但其實一步踏出是無數山河,這片荒地是曾經陳繹心請見父神的地方,陳繹心的氣息不存在,可父神的氣息卻沒能完全散去。

這天下,除卻他,就只有陳繹心知道該如何請見。

卿容還不能明白聞人離所說的是何處,可他看聞人離這模樣,不免為将被找到的陳繹心擔憂,他放輕語氣道,“阿容他任性,帝尊莫要和他見怪。”

聞人離沒應卿若這話,他腳線浮現一道陣紋,他對卿若點點頭,然後這般傳送走了。

卿若倒是想跟上,可聞人離一走,有些事情就得他和藺語來處置,至少他得讓外出尋陳繹心的那些人都回來先,也包括還在尋人的藺語。

陳繹心不知他在荒地留下的痕跡,暴露了他的蹤跡,他和九禦走在振天蔽日的樹林裏,前進速度比之前又慢上許多。

“你心中可有方向?我們在這兒繞了不少圈子了。”

一直以來都是他或者與他們同行的人帶路,這一次出發卻是陳繹心在帶路,他們走着走着,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荒原上,就出現這個森林。

這裏好像是被單獨開辟出來的地方,生機勃勃,全然不同這片禁地的其他地方,甚至仙氣濃郁程度都要剩過他在仙界住過的帝都。

陳繹心将帽子拉開,偏頭斜睨了九禦一眼,卻是對他的質疑有些不滿,過于熟悉的地方,讓他枯寂了百多年的心多了些莫名的雀躍。

“這是我的窩兒,你小心點兒,一草一木都不許給我踩壞了……”

陳繹心說着警告了一句九禦,然後繼續埋頭前行。

聞人離給他建了冰極海底的卧室,可那只是給他破殼前住的,這裏是聞人離準備給他破殼後住的,足夠安靜,足夠幹淨,也足夠漂亮。

他如今的眼睛是再難瞧出這裏的漂亮了,但他并沒忘記他記憶裏的感受,他曾經很喜歡這裏,也很期待搬到這裏住。可他遲遲破殼不了,這裏就只能成為另一個他玩耍的地方了。

九禦聞言再重新打量這裏,可惜他的眼睛和陳繹心的差不了多少,根本就有不了審美,但憑借經驗能看出創造這裏人的用心,而看陳繹心的态度,他大致也猜出這誰給陳繹心建的了。

“啧……”九禦莫名就想嫌棄一句,但他行走時如陳繹心要求,比之前更加小心了些。

原本陳繹心扇一下翅膀就到的地方,現在他和九禦步履蹒跚地走了近一個月,才抵達森林中央的冰極玉宮殿,寒氣四溢,仙光湛湛,又和周遭的生機勃然完美融合。

陳繹心腳步踉跄一下,坐到這森寒的宮殿前,他如雪白發垂落下來,按在地上的手有一股近乎透明的蒼白,更不用說那毫無人氣的臉色了。

九禦倒是想去扶陳繹心一把,可這宮殿的寒氣懾得他差點變回原形,他根本顧不上陳繹心了,“凍,凍死我……”

陳繹心深吸口氣,倒是反常有了些力氣,他對着九禦一揮手,将他收到袖子中,如此他繼續一步一步爬上這宮殿的階梯。

九十九梯好不容易爬完,又還有一條長長的過道,陳繹心杵着石杖繼續上前兩步,可支持他到此的石杖也受不住這裏的極寒之氣,一點點碎裂開去了。

“罷了,”陳繹心的手放開石杖,他繼續向前走去,那麽遠的距離都走過來了,這幾步路不可能擋得了他。

陳繹心作為冰鳳自然是不怕極寒之氣的,可他如今是一只被污染的冰鳳,這帶着神聖氣息的極寒之氣就無法讓他再喜歡了。

他也不知自己耗費了多久才走過這長道,可他知道他眼下還不能昏過去,這一昏過是是生是死,誰能知道呢。他還得去和聞人離重聚,他還得去見他的大兄,他不能死。

憑借着這意志,陳繹心進到了宮殿裏,然後直奔卧室去,那裏有一條他偷偷挖的密道,直通聞人離的禦虛宮,這條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爬到冰玉床上,手哆哆嗦嗦将一枚寒冰玉石塞到嘴裏,以此來啓動陣法。

而聞人離也抵達了禦虛宮外,他在所有可能前往這裏的路徑上,尋找陳繹心的蹤跡,他不知道陳繹心偷偷挖的通道,就不覺得他能進到有東方和南宮親自守着的禦虛宮裏。

“是你,可有見到過阿容?”聞人離落在了一樣前往禦虛宮來的韓子川身前,但他對韓子川的奇遇并不感興趣,卻覺得他極有可能碰到過陳繹心。

不等韓子川回答,聞人離的手往韓子川腦門一拘,一個不久前他和陳繹心行船再分別的畫面呈現,聞人離眸中微微一澀,卻是認出那藏在那烏黑鬥篷裏的人是誰了。

“阿容……”聞人離咬牙,陳繹心若此刻就在眼前,聞人離可能真的會狠狠咬上他幾口解氣,愛之恨之氣之,所有情緒湧上來,聞人離氣息是神,可神色看着更像個魔了。

韓子川反應過來的時候,聞人離已經不見,但他茫然的眸光漸漸聚焦,随後猛地瞪大,“陳繹心,那是陳繹心!”

他最初的感覺并沒有錯,在酒肆時陳繹心第一眼看他,就是熟識的。可他為何會那般形态出現他面前,白發蒼蒼,虛弱詭異……

可又再下一刻,韓子川身形定住,他眼前多了個青衣男人,模樣看不清楚,可這種感覺在他的夢中出現過無數回,就是這種召喚,讓他尋到了通天路,讓他堅定不移地往這裏來了。

但若再給韓子川一次選擇的機會,他絕對不會再踏足虛天戰場,他在進入虛天戰場之前,他還是他,他是韓子川,可現在往後卻不是了。

他是麒麟聖人南宮川早年布下的一枚不知成效的棋子,一個擁有獨立意識的分身,可他再見到南宮川,就表示他被賦予的使命結束了,除卻記憶,他的獨立意識定然會被抹除。

九禦跟在陳繹心身邊不願離開,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他想保留自我獨立意識,這一點陳繹心願意給,可他一旦讓南宮和東方找到,作為一枚廢棋,抹去意識是他無法例外的下場。

一滴淚珠從韓子川眼角滾落,卻落到了他系在腰間的黑布袋上,那是陳繹心送與他的,淚珠一點點沒入,南宮川神色無任何一點撼動。

他一樣對韓子川伸手,可就在他手要碰到韓子川額頭時,韓子川整個人憑空消失在他跟前了,如此他神色裏才浮現了不同,他偏頭轉了方向,随後消失不見。

而在禦虛宮假山堆裏還沒能恢複過來的陳繹心,也露出些許的諷刺之色。

再接着他手往袖子裏一捂,傳音道,“別出聲。”

九禦身體好,自然也比他恢複得快,但這廢棄的禦虛宮裏,危險更甚外面的所有地方,他還好些,九禦的氣息極有可能被發現。

“身體不好,真礙事兒,”陳繹心靠着石頭靠了三日,才從這假山挪個地方。

“魔淵井裏那倆老家夥坐鎮,你去也是送死啊……”禦虛宮能有讓陳繹心惦記的,也只有這魔淵井了,可他們這般到裏面,基本等于自投羅網啊。

九禦的話一頓,卻想到陳繹心有密道從他的舊窩抵達禦虛宮,未必沒有密道偷渡到魔淵井裏。“這……還真有密道?”

九禦的語氣滿滿的無語,陳繹心曾經在禦虛宮到底是什麽地位啊,能在這裏面這般亂來,這一旦他聯合裏外,聞人離的安危堪憂啊。

陳繹心沉默基本算九禦猜對了,完全沒把握,他也不可能來送死,他又沒有活膩,相反,他到這裏就是為了活下去,至少不是眼下這般虛弱狀态讓聞人離找到。

當然,這只是順便,他來這裏,還有其他必須來的理由,只能他親自來的理由。

九禦對陳繹心除沒說開認下,基本算認主了,他盤踞在陳繹心的手腕上,主動和他連通了意識交流,順便也給陳繹心提供必要的保護。

而在禦虛宮外一個片黑乎乎的焦土中心,聞人離和南宮川遇上了,更準确地說,是聞人離的到來,驚動了南宮川,讓他必須親身出來一趟。

但他見到聞人離的第一眼,就讓他明顯失措,他眉頭皺起,“怎會……”

即便他和東方種下的詛咒還未發作,聞人離的氣息也不該這麽幹淨,可他這一蹙眉,這一疑惑全然激起了聞人離心中的怒火。

便這只是一具殺了無用的分身,他也要将他抹殺在此。

時隔數個紀元再見,他們無一句完整對話,直接開打。

聞人離因為換心的原因神力不比當初強大,可對付南宮一個分身足以,他幾乎是在虐殺南宮川,手段狠辣無情,盡顯曾經他沒有的魔道作風。

就在聞人離将南宮川的一滴神血留在焦土上時,陳繹心和九禦也慢慢靠近了魔淵井,其實和九禦的猜測還是有所出入,魔淵井真讓陳繹心挖通了密道,在裏面守了那麽多年的東方和南宮沒道理不發現。

可他依舊有進到裏面的法子,這和他手上握着的兩枚石頭有關,它們分別來自己三生井和萬界井,它們才是陳繹心有把握進到裏面的關鍵。

“你随我進去,還是在外面等我?”

陳繹心問了九禦一句,裏面是什麽情況,現在開始陳繹心全無把握了。

九禦猶豫了又猶豫,在陳繹心放開他後,他又自己再蹿了上來,“就當報恩,這次之後我們再無關系。”

陳繹心聞言臉上終是露出了點兒不同,百多年的時間,他和九禦也算相處出了點主仆情誼,他點了點頭,“好。”

可九禦聽陳繹心這般幹脆應了,他又莫名覺得自己虧大了。

兩枚石子兒被陳繹心捏碎一枚,一道氣機從他的手直接連通藏在院子異空間的魔淵井,他消失不見,再現是在水中,厚重的水壓,壓着他往水底沉去。

這時一道紅色的影子蹿過,又兩個仙帝出現,卻見其中一人手上多了一只紅色的小獸,“主人吩咐,這片區域紅玉小主不能前來。”

小獸張嘴咬了那鎮守入口仙帝的手一口,然後蹿走不見,那仙帝皺了皺眉,也沒去追。這紅玉小主大抵相當曾經陳繹心在禦虛宮的地位,除卻南宮川沒人能對它如何。

小獸一路疾跑回它的洞,确定洞裏洞外的安全,它才将被它一咬已經昏迷過去的陳繹心吐出來。

它的床,讓給了陳繹心,同時它也湊在陳繹心的頸側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原本要出手對付小獸的九禦不再吱聲,若無小獸,他和陳繹心只怕才進來,就要被那鎮守的仙帝發現了。

也難怪禦虛宮裏守衛那般松懈,原來魔淵井入口處就有八九品的仙帝在守着了。

“卿容哥哥,你怎麽了,你不要死……”哭了好一會兒的小獸變成了一身紅盔的少年,額頭長着兩只角,倒是比他原形模樣看着更像個麒麟獸。

只是他無論是小獸模樣,還是人形模樣,身體之外都有一層淡淡幾乎看不到的光膜。也正是這種光膜阻止了他的成長,也阻止了他可能遭遇的衰老和死亡,同時也限定了他的心智。

但他能這般快認出陳繹心,也算難得。陳繹心在沒完沒了的哭聲中醒來,他這一覺睡醒倒是比之前都好了很多,這裏氣息讓他舒服了一些。

“紅玉,謝了。”陳繹心對少年紅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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