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 (1)
天河底是何風光, 除卻作為天河之魂的陳繹心知道,以往便只有沉入河底的或故去或被鎮壓的仙神知道, 如今還要再多一個聞人離。
和上一次那般壓迫,不能生存的感覺相比, 這一次聞人離完全沒有感覺到。
水光潋滟,一串串時間碎片拼湊成的天河水, 還有便是那純淨的水息, 水生木,這氣息同是這是陳繹心身上散發出的水息, 所以并不會讓他覺得難受。
聞人離的注意力往外一散,便就收回到他身前的人兒身上,眉目姣好,更讓他心動的是他親吻他時, 那極其專注的模樣,執着而動情。
一吻罷,陳繹心放開了聞人離,轉而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他們繼續往河底沉去。
可在聞人離的視線中, 卻是一段不大連貫的時光剪影閃過, 卻是那一段他靈智未開時, 又或者說是太過久遠,被他偶然忘記的歲月。
萬界之上的仙界有一天河,恒古長存,在仙界被父神開辟出前它就已經存在了, 或者說仙界就是依托于它而存在的。
極淨無源之水,無物能承載,最後被用為神葬之地,洗盡殺戮,也洗盡過往榮光。
可天河本就有它自己的使命,葬神太多,帶來的負擔也不少,他們無形中助長了虛源之勢,天河勢弱,則虛源盛,便是末法時代的到來。
萬物相生相克,天河與虛源便是這般的存在。
天河為克虛源而存在,天河之魂的誕生也因虛源惡念強盛而成形,但天河不比虛源為無形之物,魂體誕生到化形時間和時機都不能少。
“果然,界門外來的種子能用天河水澆灌長大,卻不能為我所用……”一天河水凝聚呈形的少年,看着這株長在他身側萬萬年的小樹苗,忍不住伸過手撥弄了一下。
“靈念魂體已然成型,我若占之,則為惡,不能占……”
天河水無形,只能借外物化形,原本他用天河水培育這長生道果的種子,就想給自己奠定更好的基礎,如此才好和虛源對抗,可現在它出乎意料地誕生了靈智,作為極淨之源,他不能将它抹滅。
“罷了,你便安心成長吧。”
少年的手點在小樹苗上,留下一片水澤,便回歸天河,此後又不知過多少歲月,少年才再來看望小樹苗,小樹苗長高不少,成為一株銀色的小樹,可少年未能和銀色小樹說些什麽,便倒在它身側昏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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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往後,每逢少年極是虛弱之時,他便會來到小樹身側休憩。
“要過界門便要斬斷吾身,天河斷,吾亦不能存,此便是吾之宿命。”少年嘴角含笑,擡手讓小樹的樹枝卷住他的手腕,他倒是沒那般不甘于自己被衆神定下的宿命。
“斷便斷吧,既是宿命,就非吾所能違抗。”
小樹靈智漸開,枝葉輕顫,似被這異元之界的風所帶動,又或是為少年的宿命擔憂。
少年沉睡在小樹側,面色如常,可他胸口處卻有一團灰色的氣源在鼓蕩,那便是每每折磨得少年極是虛弱的虛源。
小樹探出根須,攀上少年的胸口,根須裹住虛源,不等少年清醒,它便破空離去。一路逃逸到天河盡頭,卻還是讓清醒過來的少年給堵住了。
“便是你想借虛源過那界門嗎?”少年的神色似有傷感,可随即又嚴厲起來,它的存在是這一界衆多生靈的根基,億萬萬性命絕非他能輕易為誰放棄的。
天河水洶湧而去,将小樹苗和虛源一同卷住,可水卷回少年身側,沒有虛源,也沒有他養育了這般歲月的銀色小樹。
少年悵然若失,沉入天河底繼續沉睡,虛源逃逸,再次歸來不知帶來多少惡源,又或者那便是他宿命來臨之日了。
這一段光影急速掠過,卻又清晰得讓聞人離無法錯辨,那少年便是陳繹心,那将虛源帶離天河的銀色小樹便是他。
“阿離當時該是想将虛源帶走了,我便不虛弱了……”
陳繹心此時再想,已經不複當時的傷感了,可那個時候聞人離想得太簡單,虛源依托于萬物惡念而誕生,脫離天河愈發失去壓制,落到心性不好之人手中,危害極大。
“我為虛源而來,也為尋阿離來了,”陳繹心略過後來種種不再多說,他帶着聞人離從水下連通天界天河的通道穿過,終于歸來了。
聞人離偏頭看着陳繹心如水息精靈的模樣,輕輕點了點頭。
可他以為事實應該是陳繹心感應到了什麽,不得不冒險入世,天河之魂脫離天河,等于放棄他最強大的盔甲和武器,這當中的危險可以想象。
只是他被虛源帶走之後,關于天河之畔成長的那一段記憶便被抹除了,他忘記了陳繹心,陳繹心無奈入世,就也将他忘了,可他們羁絆已然種下,就不是記憶能夠主導的了。
“大兄他們應該等着急了,我們快一點兒。”
陳繹心說着拉着聞人離出水,卿若藺語他們已經被銀子帶到這天河邊等着了。
“大兄!”陳繹心臉上的微笑更燦爛兩分,他放開聞人離的手,走到卿若近前,然後被攬到懷中。
“阿容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卿若輕撫着陳繹心的後背,任何怨怪都出不了口,于他來說,只要陳繹心和聞人離能安全歸來,多少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嗯,”陳繹心輕輕應着,靠在卿若的肩頭,低聲解釋,“我和阿離都困在天河之中,故而無法按約定的時間回歸。”
他帶着聞人離投入天河,就等于放棄了天鳳之身,要借天河水重新塑魂造體,雖沒有第一次那般艱難,可需要的時間也短不了。
怕卿若藺語擔心,他們先送了聞人離的本體回去,前後這般依舊耗費了二十來萬年的時間。
“知道了,”卿若應着揉揉陳繹心的頭發,終是放開了他,再抱下去,那側站着的倆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然而陳繹心還未走回聞人離身側,銀子就先跳到他的懷裏了。
“娘親,銀子也要娘親抱。”
銀子對于這個擁抱的怨念久矣,他額頭的長須卷住了陳繹心的頭發,雙手也緊緊扒着陳繹心的肩頭,圓咕嚕的眼睛不看陳繹心,卻是偏頭瞪着一直不讓他親近陳繹心的聞人離。
“行,我就抱抱銀子,”陳繹心抿唇笑了笑,他單手抱着銀子,另一只手給聞人離遞去,眉目燦爛,一如當初。
藺語也牽過卿若的手,他們身側還跟着一同到來的九禦,這般慢慢往禦虛宮走去。
“對了,大兄和藺語大哥的親事該是辦了吧。”
陳繹心回頭,卻見卿若和藺語皆搖頭,并且是一副不甚關注的模樣,也是,陳繹心和聞人離下落不明,他們如何還能有心思辦什麽婚事呢。
陳繹心繼續瞅他們兩眼,然後才回頭看聞人離,“阿離你說,他們是不是還沒……咳,那啥呀……”
陳繹心如今的感覺比之前更加靈敏,方才他抱卿若的時候,并沒在他身上感覺到他人的氣息,別看卿若和藺語都是屬于古神的級別,可這二人在這方面估計還沒一般的小神懂的多。
“天鳳要保持最強戰力,氣息越純淨越好,”聞人離解答着陳繹心的疑惑,他也回頭看一眼神色略有別扭的卿若和藺語,他繼續道,“如今一切安定,你們随心即可。”
以往卿若和藺語有雙修,都只是神魂方面的雙修,彼此助長修為,相互療傷,其他卻是沒有了。
藺語能明白卿若想法,從未強迫或者要求過,就這樣在衆神眼中早就是老夫老妻模式的倆人,其實比誰都“純”着呢。
“那便成親吧,阿容和大帝回來,該高興高興。”
卿若開了口,他面色上的些許糾結散去,其實根本沒什麽好糾結的,上一世藺語為護他出生入死,他的心也有了歸屬,再推下去實無必要。
“好,”藺語應了,對着卿若笑了又笑,卻又被無端瞪了兩眼。
他們從晨初這般走到了傍晚,才走回了禦虛宮,這一路說話,卿若和藺語也才弄清楚了當年一戰的具體細節,這當中的驚險,此時再想還讓他們要為陳繹心和聞人離捏一把汗。
“那虛源呢?它真的被消滅了嗎?”
卿若不得不有此一問,它依托萬惡而生,怕是沒那般容易消逝。
聞人離和藺語也都看向了陳繹心,他略有遲疑還是搖了搖頭,“沒有,界門的存在便是為了阻隔和淨化虛源,我和界門都在,它也不會真的消逝。”
“你們不用這般擔心,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可以脫離天河繼續修煉,不再受天河本體的束縛,終有一日可以尋到徹底壓制它的辦法。”
人心複雜,一念生,萬惡起。想要将它徹底覆滅,除非這一界的生靈完全滅絕。
至于要讓人人都向善,基本沒有沒有可能,便是神仙都免不了勾心鬥角,又何況是衆多修仙界和凡人界呢。
所以一切壓制的關鍵,還在陳繹心身上,他必須永遠強大,才能面對所有可能來臨的危險。一入世,他便不在輪回之外,可也多了成長的空間。
有得有失,到如今陳繹心怎會看不開呢
“況且,還有阿離和你們為我看着,”陳繹心說着偏頭對聞人離笑笑,他眉目燦爛,無半點憂色在內,或許來日還有煩擾的時候,可現在的他是絕對快活的。
“嗯,”聞人離輕輕點頭,将他們交握的手捏的更緊些。
而他們身前的禦虛宮外已經齊聚了衆神,十大神将悉數歸來,修為最低也有三品仙君之列,其中青鵬和澤方分別是七品和八品仙君,他們的成長經歷放到外界一樣是傳奇。
他們伏跪在地,心頭的感觸甚多,陳繹心和聞人離對他們有大恩,值得他們傾盡所有來回報。
“都起來吧,安成可以着手準備卿若和藺語的親事了。”
聞人離偏頭對安成吩咐了幾句,眸光微微低下落到了九禦身上,随即銀子便身不能由己,直接飛落到九禦懷裏了。
陳繹心抿唇淡笑,放任聞人離所為,他對安成點點頭,然後他就被聞人離牽回了他們的宮殿。
這裏的一切都保持着他們離開時的模樣,甚至擺設也多是按照他們舊時的習慣來的。
陳繹心坐在軟榻上,輕輕一拉聞人離,他便也坐了下來,随後陳繹心就依偎到聞人離的懷裏了。
聞人離雙手攬過,托着陳繹心讓他挂得更舒服些,又片刻他便低下頭來,在陳繹心的臉上反反複複地親吻,似乎是用這種方式來讓他确定眼前的人兒便是他的心愛之人。
陳繹心的氣息變了,但模樣的變化并不大,甚至在卿若他們感覺來,陳繹心和以前并無太大區別,便是以往,他身上的水息也要超過天鳳氣息,而這些水息是他們都已經熟悉了的。
陳繹心眨眨眼睛,便安然享受聞人離這般的親吻,不時還回吻一下聞人離。
聞人離繼續吻着,唇瓣在陳繹心的眉目之間流連,似要将他的氣息映入到那雙過分幹淨的眸中,他又一吻落下,可陳繹心卻偏開了頭。
陳繹心眼睛微微瞪圓,說得相當理直氣壯,“阿離莫不以為你這般,我會沒有感覺嗎?”便是原本沒有,也被聞人離給吻出來了,何況他對聞人離本來就極容易動情。
“你若沒打算和我做些什麽,就要适可而止。”否則他就不能乖乖讓吻着了。
“那阿容要如何?”聞人離兩指擡起陳繹心的下颌,他的唇印在了陳繹心的唇上,低語呢喃,聲音悅耳又多了些莫名的感性。
陳繹心有一種自己被引誘了的感覺,他不覺放低了聲音,回了話,“我自是要撲倒阿離了……”
既然動情了就要做些更親密的事情,陳繹心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他繼續蹭蹭聞人離的唇,然後又追問了一句,“肯嗎?”肯讓他撲倒嗎。
聞人離沒有回陳繹心的話,他将人從軟榻上抱了起來,走去的方向是他們的大床,織雲鋪就,銀色的鲛絲被擱在一旁。
陳繹心沒能撲倒聞人離,反讓自己被放倒在織雲上了。
聞人離輕柔的吻漸漸變得炙熱起來,還有那些無法用言語訴說的深情,讓彼此二人盡皆沉入其中,他們走到如今,實屬不易,如此就更要珍惜彼此相守的每時每刻了。
雲雨聚,萬物生,顯少下雨的上界,一同迎來了一場綿密的靈雨,草木生長,很多已經絕跡的神藥都在不知名的角落裏冒土而出。
陳繹心和聞人離身處的禦虛宮就更是如此了,魔宮裏外除卻個別新選入的魔衛,其他人一點兒驚訝的情緒都有不了,一切割草砍樹的活兒幹得分外順溜。
禦虛宮外圍的一藥閣裏,秋翊在煮茶,他對面坐着常客澤方,此外還多了二人,便是抱着銀子一同到來的九禦。
幾乎所有的生靈都在為靈雨的降臨感到欣喜,唯獨他很難高興得起來。
他是虛源裏誕生的異魔,這些年他的修為不僅沒有成長,反而有所倒退,若非是靠陳繹心送他的黑繩穩固形體,他早該和其他異魔一樣消逝了。
“你的情況,尊後如今還顧不上,再等幾日他會來尋你的。”
秋翊說着話,将一碗茶放到九禦面前,這二十萬年,對他們來說是等候,可對于陳繹心和聞人離來說卻是一場驚險的生死之役,他們也需要點時間緩一緩。
“他會有辦法嗎?”九禦喝了口茶,低聲嘟囔了一句,他的出身就注定他不能離開禦虛宮的監管,可在這裏呆下去,他覺得他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娘親最厲害,肯定有辦法,”不等秋翊反駁,被九禦困在懷裏的銀子先抗議了,他偏頭往正宮的方向看一眼,然後又郁悶地回頭。
“壞爹爹,又把我娘親搶走了……”
“行了你,他肯定讓你抱着一路,已經不錯了……”
換到以前,銀子肯定找不着機會,也是他們剛回來,聞人離體諒他們長久守候的心情,才給卿若抱抱,也給銀子占占便宜,這往後銀子想陳繹心抱,估計還挺難的。
九禦說着也沒再糾結之前的問題,其實陳繹心和聞人離回來,他不僅安心,也算是認命,那二人若不在,他或許還會有其他想法,這往後是再不能有的。
否則不是他虛弱而死,而是直接被陳繹心或者聞人離拍死。
“話說你們怎麽還這麽喝茶啊,我都替你們着急……”
九禦話一出,秋翊微微撇開頭,向來穩重的澤方則紅了耳根,随後他眼神略為嚴厲了些,自覺說錯話的九禦則抱着銀子遁了。
但秋翊和澤方日久生情的事兒在禦虛宮裏早不是什麽秘密了,反倒是那二人不溫不火的相處模式,看得他們這些外人着急不已。
靈雨一直在下,陳繹心和聞人離從寝殿裏出來,都沒停下。
“估計還要再下兩日,”陳繹心伸手碰碰,抿唇輕笑,他拉着聞人離坐到花園邊的亭子裏,他腳在地上踩了兩下,“出來。”
他話落,他們身前的虛空破開一條縫兒,卻是銀子帶着九禦來了。
他們倆誰忽悠誰不好說,但他們一直都在正宮外守着卻是真的。
“娘親,是銀子,不是壞人,”銀子直接滾落在陳繹心腳邊,雙手抱着陳繹心的大腿,感覺到另一道注視的眸光,他沒敢繼續往上爬,但這就這麽放開,他也是不肯的。
陳繹心的手落在銀子頭頂,輕輕揉了兩下,“知道是你們。”
他說着擡眸看向九禦,“過來。”
九禦瞅一眼陳繹心,又瞅一眼聞人離,然後腳步悠悠地往這邊過來,随即陳繹心原本落到銀子頭頂的那只手,落到了他的頭上。
“果然……”那虛源之根讓東方瑾種到了九禦的神魂裏了,若非九禦夠機靈,也更加相信陳繹心,他将那黑繩解下,再離了禦虛宮,定會讓虛源和東方瑾控制住心神。
他們複生之日,就是九禦靈智徹底抹滅的時候了。
銀子嫉妒的目光落到九禦身上,九禦也是不明所以,可聞人離卻嚴肅了神色,他看向陳繹心,“能拔除嗎?”
陳繹心點點頭,“可以,只是還要做些準備。”
陳繹心說着手在九禦的頭頂揉了揉,“你安心,我不會害你性命,你且先沉睡一段時間。”
九禦聞言喉嚨莫名哽了哽,他心知陳繹心并非什麽極善之人,他的善和溫柔更多只對于他身邊的人,可這更能說明這份善意的難得,如今他終也有幸在內了。
同時銀子看過來的目光,他也不再覺得無辜了,或許從內心深處來說,他對于陳繹心的親近甚過以往于他接觸過的所有生靈。
九禦沉睡,人形散去,便成一團淡灰色的光團,陳繹心用瓷瓶收好,又再揉了揉銀子的頭發,他拉着聞人離起身,他們直接消失在禦虛宮裏。
“阿離都不問我帶你去哪兒嗎?”
他們穿梭在虛空當中,一界踏出,又再消失,如此往複,稍不注意,還真有可能迷失。
但陳繹心就算把自己弄丢了,也不可能把聞人離弄丢,他們這般穿梭就要尋回南宮川的情魄,也就是韓子川。
當初他贈與韓子川的黑袋裏,除了那一路的所得外,還有一捧萬界井底的土,他被帶往哪裏,完全是随機的,如今這麽尋更多是靠萬界井給出的大致範圍,否則還真難把人尋回。
他們找來的時候,韓子川在一凡人界裏當起了采藥農,一個小鎮他最多停留五年時間,随後他就會換個地方住。
他的修為被這天道不全的凡界壓制到金丹期,可他的身體還是仙君之體,一兩個紀元內不老不死。他想過要回上界,可比起讓南宮川将他收回,徹底抹滅意識,他寧願過現在的日子。
小城野郊的一個木屋前,陳繹心和聞人離飛落,背着藥簍歸來的韓子川神色微愣,随即他臉上浮現明顯釋然的神色。
“進來坐坐吧,這一小界沒什麽好招待,只有幾兩凡茶。”
陳繹心點點頭,他和聞人離沒有什麽變化,韓子川身上卻多了幾分看透人世的滄桑之感,他看陳繹心一眼,目光就收回,曾經不該有的妄念早随時光磨滅。
陳繹心還活着,那便好了,那百年時光便是上天與他的饋贈,這凡界歲月的平靜足以讓他将以前沒清楚的都一一想明白了。
或許冥冥之中是有什麽線在牽着他前往,甚至做一些決定。
他師尊為他算出的所謂“情劫”,并非指代什麽人,而是他自己本身,他是上神南宮川的一縷情魄,如此而已,和陳繹心無關,和聞人離也無關。
這一凡界基本沒有什麽靈力可言,甚至陳繹心聞人離飛過時,發現這一界凡人的穿着服飾都不大同于他界,男女皆可短發,時值夏日,衣着也更清爽些。
至于韓子川煮的茶便是和太玄凡間的茶都無法相比,更不用說是上界的了。
陳繹心端起茶杯只聞了聞就放下了,“這裏看着倒是比上界更需要靈雨……”
陳繹心嘟囔了一句,聞人離不覺就看了過來,他搖頭失笑,将陳繹心的手握到自己的大腿上,“這裏也曾是一片靈土,虛源肆虐之後,仙根杜絕,再上滋長的人心物欲,便成眼前的模樣了。”
郁郁森林被沙土取代,更有持續不斷的污濁穢氣誕生,想要修複怕是一場靈雨都不夠。
陳繹心也只是因難喝的茶水感嘆一番,就被聞人離普及了一下常識,他悄悄瞪一眼聞人離,轉頭看向了他們身前專心煮茶的韓子川。
他也不與韓子川多說什麽廢話,“我可以幫你徹底阻斷和南宮川的聯系,但你身上的星河圖要給我。”
這星河圖便是曾經存在于天機門內的寶圖,當年韓子川便是借它離開的太玄,現在陳繹心另有他用,他要了,卻也不會憑白要了它。
韓子川聞言神色微微一愣,他沒想到陳繹心和聞人離到來,是為了它,這星圖除了帶他離開太玄,此後基本擱置,倒是初到這一界時,他想過要不要用它離開。
可正是因為對南宮川的顧忌,他選擇留在此界,一開始他和陳繹心一樣,對這裏的任何東西都難以入口,到如今這些自己種的茶配上深山裏的泉水,也能入口了。
他沒有再多言其他,直接從的儲物戒指裏将星河圖取出,“便是它了。”
一張殘破的圖紙,陳繹心接手後注入了些神力,它的感覺就有些不同了。
陳繹心對韓子川點了點頭,随後他食指指尖往韓子川眉心的方向一點,韓子川耳邊似乎聽到了某根牽引之線斷裂的聲音。
自此後,南宮川是南宮川,韓子川是韓子川,再無聯系。
陳繹心要的東西要到了,就不多在這凡界停留,他留了一塊回歸上界的符石給韓子川,便和聞人離從這凡界離開了。
“這凡界雖說氣息不大好,可有意思的東西也挺多,等以後我們閑了再來,大兄好不容易成親了,我們可不能錯過。”
而且按照卿若的秉性,怕是陳繹心和聞人離沒回來,他和藺語這婚事還得再往後耽擱。
“好,”聞人離輕輕應了話,卻是主動摟過陳繹心的腰,由他帶着陳繹心飛離這凡界,卻是有些擔心這虛源肆虐過的地方還否會對陳繹心有影響。
明白聞人離這份心意,陳繹心便将吻印在了聞人離的臉頰上,“有阿離在真好。”
如今的他,早不能忍受依托天河而存在的那些歲月了,他脫離天河的宿命從他親手種下聞人離開始,就已經注定了,便是天河懂得了相守的溫情,就難以再忍受獨處的寂寥。
聞人離吻一吻陳繹心的頭發,沒有直接應答,可他的心意也是一樣的,只有陳繹心在身邊,他才覺出這世間的美好來。
他們回到禦虛宮,前後已經耗去了近半月時間,以安成和魔衛們的高效,禦虛宮和天鳳谷早就布置得一片喜慶,仙帖更是發往衆神衆仙的居所,良辰吉日一到,便是普天同慶的大好日子。
禦虛宮和天鳳谷離得近,卿若和藺語一同從天鳳谷坐鸾轎進到禦虛宮成婚,等婚宴過去,他們還回天鳳谷去洞房。
陳繹心倒是想在禦虛宮給他們布置個新房,可卿若和藺語都不願意,能來禦虛宮成婚已經屬殊榮,再在這裏洞房,就有些過界了。
陳繹心提過,他們不肯,他便沒有再勉強了。
可他想啊,以他如今的修為,就是卿若和藺語換到更遠的地方洞房,他該知道也還是知道的,但他得體諒他大兄和藺語大哥這萬萬年的不易,不給說破罷了。
“想什麽呢?”聞人離輕輕揉一揉陳繹心的臉頰,将他發散的神思收攏回來。
陳繹心眨眨眼睛,對聞人離并無什麽隐瞞,他略微擔憂地道,“你說我們要不要去給大兄和藺語大哥普及一下常識,免得他們手忙腳亂的。”
陳繹心這是将自己放到長輩的位置上了,他一臉憂色,讓聞人離一下子不知該怎麽反駁才好。
他原本要離開的手,繼續揉上陳繹心的臉頰,将那些憂色揉成了緋紅,“他們懂。”
卿若和藺語要是還不懂,就真的該再去投胎一次了。
“那我不是擔心嘛……懂的話,這麽多年怎麽能忍住……反正,我是忍不住的,”陳繹心說着話,一偏頭就往聞人離的手心舔了一下,他眯着眼睛笑,好似占到什麽大便宜。
聞人離搖頭無語,可将人按在懷裏緊緊抱住。
一個月後大婚如期進行,十六只鳳凰禦行的紅轎從天鳳谷飛出,繞行飛過了大半個上界,才回到了禦虛宮,衆神齊聚,紛紛道喜。
卿若和藺語皆是大紅婚服加身,二人攜手而來,在看到上座的陳繹心和聞人離忍不住笑了笑,如此就愈發顯得喜慶美好了。
算上前世,聞人離算卿若和藺語的長輩,這上座自是坐得,而陳繹心已經恢複了作為天河之魂時的記憶,身份更加貴重,同樣受得起卿若和藺語的一拜。
拜天地,結盟誓,喝契酒,上界又一神仙眷侶正名。
“這一杯我敬大兄和藺語大哥,祝你們和和美美……順順利利。”
陳繹心的祝詞原本還算正經,可最後那四字倒是把藺語和卿若給聽愣了,他們以為自己會錯意,可還未自我檢讨,就聽陳繹心甚是正經地補充了一句。
“就是那個……順順利利。”
“喝吧。”
聞人離扶住酒杯往陳繹心口中送,随後對藺語卿若點點頭,讓他們去和其他仙君神君喝酒,而他則負責看住陳繹心,免得原本能順順利利的二人,反而囧得順利不了了。
卿若和藺語神色轉為無奈,可被陳繹心這麽一說,心頭的火熱倒是平添了兩分。
酒席一直持續了半月才散去,卿若和藺語是新人當日夜半之後就回天鳳谷,半月至今也沒現身,陳繹心被聞人離看着,心中依舊有些憂慮,但到底沒做什麽唐突的事情。
卿若和藺語的親事順利,也算了卻陳繹心的一樁心事,他被看得緊,沒法做些什麽,就只能拉着聞人離一起研究星河圖。
“阿離可有何發現?”
陳繹心半躺在聞人離懷裏,随手将星河圖放到一旁的石桌上,他擡眸看向了聞人離。
聞人離眸光掃一眼星河圖,就落回到陳繹心臉上,顯然他沒有太多發現,陳繹心卻是有了,“這似乎不是現在的星河圖。”
陳繹心聞言搖搖頭,“這不僅不是現在的星河圖,還不是古時的星河圖,甚至它和古往今來的所有星圖都不能重疊,它應該……是界門之外的星河圖。”
“我當時只撿到阿離,星河圖該是被虛源隐藏,後又輾轉落到南宮和東方手中,再用它将他們的分身送往太玄,最後才落到韓子川手中。”
真正界外之人,應該是聞人離才對,這星河圖上的星辰之力極其強盛,強盛到能破開囚界的屏障,甚至經過他們這段時間的神力蘊養,它有在緩慢地恢複。
等它恢複到極盛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破開界門的屏障呢。
“阿容研究它是要做什麽?”聞人離依舊看着陳繹心的眼睛,這一點陳繹心不說清楚,他不能容他繼續研究下去了。
陳繹心倒沒什麽心虛的感覺,他據實回答,“我原本想借這星辰之力一同鎮壓虛源之根,卻不想還有這些發現。”
“說起來,阿離有時候比我更像是虛源的克星,我只能壓制,阿離卻能借它成長。”
他和虛源只存在此消彼長的關系,聞人離卻将虛源的能量轉為自身的神力,他能抵禦神罰之力,就足以說明這點。
可聞人離對陳繹心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他手一揮将要星河圖收走,可那星河圖直接借他揮出的神力卷上他的手腕,他手腕正中多了一枚星辰銀紋。
陳繹心坐起身來,拉過聞人離的手,反反複複檢查了幾遍,确定這星圖對聞人離沒什麽危害,他才安心下來。
随即他指尖一根水鏈卷上聞人離的腰,莫名有些擔心那星河圖會将聞人離這麽給帶走了。
“無礙,”聞人離将憂色漸濃的陳繹心按回懷裏,到底舍不得陳繹心這般不安。
“這是後續修煉之法,至于它本身要完全恢複需十枚星辰銀紋連線,”聞人離說着稍稍低頭眉心和陳繹心相抵,那套星辰之力的修煉法門便傳入陳繹心的識海裏了。
“原是如此……”陳繹心睜開眼睛,心中安定些許,他蹭蹭聞人離的臉頰,原本就環着聞人離的手更緊了些,“等我們修煉得差不多了,再去阿離來的那一界看看。”
星辰之力才是越過界門的關鍵,以往所有的古神們都尋錯了方向。
聞人離聞言神色似有猶豫,但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界門之後還有更高的層次,他和陳繹心就不能逃避,只有更高的修為,更強的實力,他們在面對突然降臨的厄難時,才有守護的能力。
幾日後,陳繹心依舊拔除了九禦神魂裏的虛源之根,按照原計劃,用天河之力和聞人離初掌握的星辰之力一同鎮壓。
九禦又虛弱了一段時間,形态終是穩定下來,它和虛源之間的聯系也讓陳繹心斷了,日後他的成就如何,全看他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天鳳谷火紅的鳳凰花開遍,陳繹心和聞人離附近溜達了一會兒,就沒去打擾卿若和藺語,他們端了兩壺酒,去萬界井和三生井前坐了坐。
陳繹心對他親手造的三口井也是無奈,魔淵井直接被虛源占據變壞了,萬界井後來被利用來鎮壓卿若藺語他們用,三生井還把他留給自己的那段信息弄丢了。
陳繹心曾經吐槽過的那極簡之畫,就是他自己畫的,可三生井直接給他弄缺角了。
“以前既往不咎,日後你們可得給我争氣點。”
萬界井和三生井輕輕一顫,表示領命了,如此陳繹心才将酒倒到井中。
悄悄抹把汗的安成讓陳繹心無視了,他拉着聞人離回到寝殿,這些必須做的事情都了了,他們也能有時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