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剛上大學的孩子分兩種,一種是像許易安和楊潇這樣的,覺得來日方長,先好好享受後高考時代的美好生活再說,至于未來呀前途什麽的,一來是還遠着,二來有名牌大學強勢專業保底,又能差到哪裏去?
另一種則是像顧駿橫這樣的。他很求上進,充滿了憂患意識,總是在與上相比而自覺不足,但與下相比卻也不覺有餘——确切地說,是他根本不屑于與下相比。他常常滿眼沉重地跟許易安和楊潇說起某個名校的畢業生如何如何優秀,但進入社會之後還是混得怎麽怎麽慘:譬如有個沃頓商學院畢業的MBA,居然一直沒找到工作,然後這個人就消失了,迄今生死不明;譬如有個外經貿的學姐,當年是以省外語類狀元的身份考進去的,畢業時找工作不如意,竟淪落到被傳銷組織騙進去,從此失聯;譬如有個某直轄市的高考文科狀元,北大法學院畢業後竟然進入一家公司當前臺,無獨有偶,還有一家公司的前臺,居然是英國回來的碩士……
許易安沒問過楊潇的感受,她只知道自己每次都被顧駿橫的這些言論弄得“黯然銷魂”。那時候還沒有負能量一詞,許易安只是想,顧駿橫懂得真多,顧駿橫想得真遠,顧駿橫真的很有思想很有見地。他的心智比他們都成熟,她真的只能仰望他,努力再努力,好向他靠近。
可自己真的很不成器,總是郁悶一會兒就又沒心沒肺地該不思進取還是不思進取了。
顧駿橫未來的職業抱負也絕不是混個畢業就揣着金光閃閃的學位證到某家不錯的企業去按部就班地貢獻力量。他覺得只有當上一個牛逼企業的CEO才是及格線,而牛如雷軍是二十六歲就當上金山的CEO了,按照這個标準,他們大學畢業就已經二十二三歲了,時間何等緊迫?還有多少機會?況且在他看來,若不是自己的公司,當CEO也仍舊不過是給別人打工,更理想的狀态還是要創辦自己的企業,最好能用自己的事業去開創一個時代。
許易安只能暗暗膜拜:這樣大氣的男人,自己的眼光果然不俗!
楊潇也很膜拜顧駿橫,他告訴許易安,顧駿橫每天只睡三個小時,所有空餘時間都用來學習和參加對未來再上一個臺階最有助益的活動了。
許易安被震住了,同時也很心疼。國慶的時候媽媽來旅游順便看她,之前的電話裏,她就問起了家裏的西洋參。
媽媽以為她上學太累,立刻主動提出要帶來給她。
許易安回頭就把西洋參送給了顧駿橫,不過她是悄悄送的。
雖然同宿舍的女同學都知道她喜歡顧駿橫,但她還是怕陳鏡風賤賤地說:“喲喲喲,這就上趕着要以身相許啦!”
所以,她的悄悄指的是瞞着同宿舍的女同學,不包括楊潇。
事實上,許易安根本就沒考慮到楊潇的感受。
那天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忽然掏出那盒西洋參遞給顧駿橫的一剎,才驀地意識到:無緣無故的,送禮物給一個朋友,不給另外一個,好像很說不過去呢。
但顧駿橫詫異的凝視讓她立刻忘了這一茬,只剩一心一意的緊張了。
她小聲說:“那個……這是我媽帶來的。我身體特別好,每天吃得多睡得香,沒什麽好補的,你學習和工作都忙,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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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說到後面就越緊張,生怕被他看穿心思,更怕他拒絕——看穿了心思還拒絕。
好在顧駿橫沒有忸怩推辭,只靜了靜就爽快地接過來:“謝謝。”
許易安受寵若驚地擡頭,正迎上他溢滿雙眼柔若春風的笑意。
一旁的楊潇若無其事地笑道:“老顧是應該補補,每天學習太辛苦啦。”
或許在潛意識裏,許易安已經默認了同學們堅稱的楊潇對她的單戀,于是肆意揮霍他的寬容,抑或刻意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對顧駿橫的心意?
又或許她其實是把楊潇當作了比顧駿橫更親近的朋友,所以在他面前根本不花心思去客氣做作?
對于商學院的學生而言,有一種素質是十分重要的,就是leadership——領導力,而無可否認的是,顧駿橫是天生的leader。陳鏡風就常說:“安安,你和楊潇跟在顧駿橫身邊就跟雙星捧月似的,或者如來身邊的金童玉女,其實你跟楊潇真的更配。”
許易安可不愛聽這話了。什麽意思?楊潇明顯不如顧駿橫,你這話不也意味着你也覺得楊潇不如顧駿橫嗎?所以你是覺得我配不上顧駿橫咯?
她沒好氣地回道:“什麽雙星捧月?還雙龍戲珠呢!而且如來身邊有金童玉女嗎?淨瞎說!”
饒是如此,許易安也并不排斥楊潇,或因此而刻意疏遠楊潇。她到底還是個胸襟開闊的女生,轉身也就沒把這當回事了,仍舊把楊潇當作最好的朋友。
大一上學期臨要過半,院裏總算舉行了一拖再拖的迎新晚會,許易安還和楊潇一起表演了吉他彈唱。
其實是兩個人分別唱兩首歌,但是連在一起,并且對方演唱時也一起彈伴奏。
楊潇唱的是老狼的《來自我心》。
——任憑這夜越來越深,你在我心中越來越沉,壓得我不能翻身做自己的主人。
任憑這旅程越來越孤單,你在我面前越來越茫然,丢不下的行李,是我不變的心。
他的聲音在演唱時比平常渾厚低沉,聽起來有一種憂傷沉郁的況味,這樣一反他平日氣質風格地唱下來,竟然讓人有一種出乎意料的強烈感動。
許易安唱的是《光陰的故事》。她的歌聲是和楊潇完全不同風格的輕俏明媚,最後還用口哨吹了一段。
第一次排練的時候,楊潇和前來捧場片刻馬上就要去上自習的顧駿橫都聽懵了。楊潇驚嘆:“你個女生居然會吹口哨?還吹得這麽好!”
許易安快樂而得意地點頭:“嗯!因為有一次聽了口哨版本的這首歌,覺得超級好聽,就專門練了一下。”
她說完,側頭看顧駿橫,只見他贊許地望着她,眼睛裏全是欣賞的微笑。
她低下頭,心裏甜得像是染上了一層蜜。
文藝演出這種活動顧駿橫是不參加的,大約因為對未來求職或升學都沒有太直接的好處?
他倒是在學校留學生會那裏報了名找了個language partner,對方是個巴西籍臺灣裔女生,他陪她練中文,她陪他練英語。
許易安想不通:“巴西人不是說葡萄牙語的嗎?你怎麽找了個巴西人練英語?”
顧駿橫解釋:“她父母早年在美國留學,她在美國長到六歲,時不時還回去,其實英語發音非常地道,算是native speaker。而且我想,以後有餘力,跟她學點葡萄牙語也不錯,多一個小語種,将來求職可是難能可貴的資本。”
于是,許易安和楊潇常常聽到顧駿橫轉述的這個中文名叫做素美的女孩的故事。她說自己回到巴西之後,小學的英語課上,一個男生跟老師說要去廁所(bathroom),老師答複:一定要把音發準了才可以去。于是小男孩很悲慘地反複嘗試那個該死的th音,卻怎麽也不得要領。
顧駿橫還說起他們有一次約在咖啡廳見面,素美跟他說自己是個milk person,每天喝許多咖啡和茶其實都是為了裏面所加的奶。說到這裏,顧駿橫插了一句評論:“她非常溫婉,身上有一種臺灣女生與生俱來的傳統氣質,而且她說話語速比較慢,milk person這個詞用來形容她的氣質也很貼切。”
顧駿橫接着說,他還注意到她說茶的時候用的詞就是tea,而不是諸如milk tea之類的,于是追問到底有沒有奶茶這個詞,素美告訴他沒有,就是tea,因為英式茶就是天經地義被認為要添加奶,就好像咖啡,完全不加的才反而需要一個專門的詞,譬如black,來形容。
他還說……
但是許易安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愣愣地看着他,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自己都能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笑容已經僵住,卻怎麽也調整不過來。
他不會喜歡上那個素美吧?甚或……已經喜歡上了?
就在許易安快要端不住自己表情的關頭,她忽而聽見楊潇輕輕的咳嗽聲。她轉眼望去,見楊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一迎上她的目光便又若無其事地別開眼睛,笑道:“我也認識一個特別喜歡喝奶的人,就是我小姨父。他老人家是學法語出身,後來進了外交部,剛畢業的時候外派去不了什麽好地方,只能去非洲,他的第一站就是盧旺達。他總是說愛喝奶的人都特別愛吃甜食,他在盧旺達工作的那段時間裏,因為當地太窮,別說那種精致的甜品了,就連糖都是少之又少,以至于他有一天晚上夢見自己一個人在獨享一個15寸的巧克力蛋糕,醒來的時候口水都流了一枕頭。”
許易安撲哧一笑,楊潇瞥過來,沖她擠了擠眼:“所以我小姨父是個大胖子。”
這回,許易安是真的笑出來了。
她聽明白了楊潇的意思。
不過,誰知道呢?也許素美根本沒那麽愛吃甜食,也或者她是那種吃不胖的體質,愛吃甜食倒更讓顧駿橫覺得她甜甜的。
他們都沒見過素美,她會不會真的很美很容易讓人心動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