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祭窯
劇組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一場大雨，“祭窯”這場戲開拍。
陸琳琅坐在化妝室裏，最後對了一遍劇本。準備上場飾演那個被祭窯的女孩。
室內光線有些暗淡，四周的窗簾緊閉。她讀着這個“祭窯”的劇本，心中不禁有些微的害怕——
“饒州景德鎮，大觀間有窯變，色紅如朱砂。物反常為妖，窯戶亟碎之。”①
劇本的開頭設定在一千年前的北宋大觀（宋徽宗）年間，江西景德鎮鈞窯窯口廠。
在一個陰雨連綿不絕的梅雨季節裏，皇帝新娶婦，朝廷傳來聖旨：要景德鎮鈞窯各大窯口呈遞數十只海棠紅蓮花碗至禦前，恭迎新任皇後。
并蒂蓮，是男女好合、夫妻恩愛的象征。蓮花碗，象征着皇帝和皇後永結同心。
但是那一年的雨，像是捅破了天似的，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窯口點不上火，燒不了瓷。眼看工期将耽誤，鎮長就請來了道士做法，乞求老天爺停止降雨。
但那道士跳了幾下大繩，就指着遠方的一處人家，道：“窯口點不上火，全是因為有妖怪在此作祟！”“要想平息老天爺的憤怒，必須拿那戶人家的妖女祭窯！”
于是一群人一哄而上，去了那戶人家，将那姑娘綁了，投入了窯口之中，再封死點上火……
熊熊烈火中，美麗的姑娘死去了，冤魂化為那蓮花碗上的一抹海棠紅……世人稱之為窯變。
合上劇本，陸琳琅閉上眼睛，外面傳來嘈雜的人聲，但沒有妨礙她從劇本的冷清氣氛中回過神來。
沒錯，這個祭窯的開頭就是這麽狗血。
她今天的挑戰有兩個，一是表演火外的呼救，二是表演火中的掙紮。
少女死的有多慘，全部看她的演技有多深。她哭的有多精彩，觀衆就有多麽入戲。
而作為一個剛入行不久的小演員，她能掙得這個角色實在不容易，得好好把握才是。
合上劇本。
人物的角色轉換，正式開始了。
***
CUT第一幕：
窯口上的窯工将“妖女”小晗五花大綁起來，帶到了窯口邊上。
衆人的圍觀中，“小晗”坐在地上，她的目光左顧右盼，顯然對即将發生的事毫不知情。
高清鏡頭下，少女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眨呀眨，顫抖的聲音怯生生地問道：“你們……要我做什麽？！”
接着，小晗的臉色一點點地變了，當她聽到“祭窯”的消息時，終于知道死亡即将來臨，恐懼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的眼淚瞬間流淌了下來，在這漫天大雨中，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了一起。
“我不是妖孽！”
“我真的不是妖孽，我沒有害人！”
“不！不要殺我，不要拿我祭窯好不好？！”
反抗無效，“小晗”還是被人們塞進了爐子裏。一把熊熊烈火點燃……
“OK！”
終于響起了導演的聲音。
陸琳琅從窯子裏走了出來，一臉的爐灰摻雜着淚水，看上去十分的狼狽。周圍也沒有人給她遞毛巾 ，她就自己去了水池裏，洗去滿臉的污垢，情緒重新回歸于平靜。
人群正忙着拍攝下一場戲，她本就沒什麽存在感，就先回化妝室去背劇本。
只不過，離開片場的時候，她再回頭看了一眼場上的道具，尤其是那個假模假樣點燃的窯口——
為什麽覺得這一場戲有些熟悉呢？
是不是她真的在那裏見過這一幕？
亦或是，她真的體驗過那種感覺？
***
很快，今天的任務拍攝完畢。
劇組下了班，陸琳琅也沒走，而是繼續揣摩明天要走的劇本。
——像她這樣沒名氣沒後臺的小演員，不努力勤快一點是不行的。因為娛樂圈最不缺乏的就是新人與競争，踏入這個圈子，就意味着叢林法則開始生效——弱肉強食。
臺詞背到一半，助手姣姣走了過來，給她倒了一杯咖啡，又笑眯眯道：“來，陸姐，多補充點水分。剛才哭累了吧？”
“謝謝，這點小哭不算什麽。”
陸琳琅輕輕抿了一口咖啡，目光片刻也不移開劇本。
“陸姐就是厲害！”姣姣的小嘴兒抹了蜜似的甜：“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拿個影後大滿貫，我也能蹭你點光，迎娶高富帥。”
陸琳琅笑了，她才剛剛混出了點名堂，離影後的寶座還差了十萬八萬裏呢，“我看，你的意思是說：拿影後大獎事小，你迎娶高富帥才事大吧？”
“什麽事都瞞不過陸姐。”姣姣大大咧咧地拿過一本雜志，擺在她面前，手指敲了敲封面的人物：“這個，我新晉男神，嗯……我未來的男朋友如果有他一半的帥氣就好了!”
陸琳琅随意看了一眼封面，是今年《戛納影報》的亞洲區年終雜志，封面選用了新晉影帝林旭輝當模特。
好巧，這也是她的男神。
不得不說，戛納影報的編輯目光不錯。
封面上的林旭輝戴着一副墨鏡，完完全全是個教父級別的影帝範兒。
她的電腦裏收藏了不少林旭輝的海報，什麽光影、角度、背景的都有，都抵不過這一張雜志封面拍的好。
林旭輝駝峰的鼻梁，完美弧線的下巴，怎麽看，怎麽勾魂攝魄。
她忍不住心中一動：“怎麽，你不喜歡韓國愛豆啦？現在口味變了，要攻略大叔款的？”
“什麽大叔？”姣姣一副誇張的表情：“你看看林旭輝這張臉，多适合古裝啊!說起古裝美男，林旭輝說第二，那國內沒人敢稱第一名!嗨，你都沒見過他真人，根本不懂林旭輝的魅力所在。”
“是嗎？”陸琳琅微笑，加入林影帝的粉絲圈将近五年，算不算夠了解他的魅力呢？
姣姣八卦道：“我說真的，陸姐。你知道嗎？林旭輝和我們劇組還有點關系呢！”
“不會吧？”
她不記得劇組有林旭輝的加盟呀。再說了，《青瓷之戀》只是個二線投資的網劇，也請不來林旭輝這樣的大咖。
“我說真的！劇中你不是變成鬼，附在了一個蓮花碗的身上嗎？”姣姣一本正經道。
“是啊。這和林旭輝有什麽關系？”
那是祭窯之後的劇情，女鬼小晗在窯火中變成了妖怪，也就是明天要拍的“複活戲”部分。
姣姣道：“當然有關系了，我們劇組的這個道具蓮花碗就是真的古董，是從林旭輝他家借來的，據說林旭輝的爸爸可有錢了，是什麽超級富豪……”
“真的？”陸琳琅吃了個瓜。
“千真萬确！據說王導就是林旭輝的大學同學，林旭輝給他這個面子，才把父親珍藏的古董借給了我們劇組當道具。”
姣姣說八卦的水平向來是一流的。
“是嗎？”陸琳琅倒是想起了什麽：“你說，這個劇本裏的祭窯故事是真的嗎？”
姣姣無語：“喂，陸姐，我跟你說話的重點是林旭輝，不是劇本吧？”
陸琳琅卻回想起剛才拍戲的一幕幕，心有餘悸道：“姣姣，我跟你說實話。我讀這個劇本的時候……心裏拔涼拔涼的。你說宋代的時候，真的會拿活人去祭窯嗎？”
“是不是都和你沒關系。”姣姣無語：“陸姐，你是不是太入戲了？”
“……”
這句話倒是提醒她了。
剛才拍攝那一幕“祭窯”的時候，她确實是很入戲。
就好像劇中那被烈火焚身，絕望呼救的場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所以剛才拍攝的時候，臉上的驚恐七分是裝的，三分是發自內心的恐懼流露而出。
其實那個時候，她也分辨不出來：自己是不是在演戲呢？
……肯定是入戲太深了。
陸琳琅揮了揮手，趕走腦海中那些奇怪的念頭來。
姣姣跟她說了一會兒話，就從後門走了，化妝室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背背到了晚上七點，連隔壁的道具師們都下班了。
臨走前，她聽見制片人陳師傅正在和人商量：“這個蓮花碗，是咱們從林先生家裏借來的。這可是個鈞窯的真品古董啊，聽說市場價是2000萬。全世界只剩下不到50只。這麽個寶貝，不能擺在劇組，還是擺回保險櫃……”
陸琳琅想到姣姣剛才的話，輕輕笑了笑：既然真古董這麽貴，為什麽不用假的道具代替呢？
當然，她也能想得出來理由：《青瓷之戀》這部劇，就是講的古董妖怪小晗的傳奇一生——被祭窯的少女小晗死後，附身到了蓮花碗上。而這只鈞窯蓮花碗貫穿了劇本的所有始終。是整個劇本的核心線索。而作為投資方，當然願意在這個道具上下大力氣。
只不過2000萬的寶貝擺在電影城裏，也不怕人偷走嗎？
還有，既然這是林旭輝的東西，她有沒有機會見到愛豆的真人呢？
真想目睹一下國內“古裝第一美男”的傾城風采啊……
陸琳琅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眼看時間不早了，她也打算下班了，就放下了劇本，走出了化妝室。
只是打開門的那一刻，視線中闖入一個穿着古裝戲服的小男孩。
恍惚一怔忪，她還以為看到了林旭輝的縮小版。
陸琳琅怔住，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娃娃？怎麽長的還有點像自家愛豆？
一大一小對峙了片刻，忽然，小男孩撲進了她的懷中——
“娘！孩兒終于找到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這句話來源于《清波雜志》。南宋文學家周輝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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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28開此文于隔離期。
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度過這一段時間。注意安全，勤洗手，忍一忍，海闊天空，瘟疫退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