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6 撤換

王導沒見過這種好事：

拍戲拍到一半, 男女主角的熒屏初吻眼看就要水到渠成，他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平常，他在拍戲時絕對不接電話的, 但是這通電話例外，因為打電話的人是林旭輝。

于是他喊了暫停, 給這位老同學兼金主爸爸一個面子。

就這樣, 孟楚熠和陸琳琅的熒屏初吻也宣布告吹。

林旭輝似乎在生氣，總之口氣不太妙道：“王導，男主角換人選。”

“什麽？”

王導一個頭三個大，他以為陸瑾瑜那個金主爸爸就難伺候, 沒想到這位更難伺候, 這拍個劇也是多災多難啊。

于是吐槽道：“老林啊,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就別折磨我了吧。這女主角被換了一次，外面已經說我是個朝三暮四的導演了。好不容易把陸琳琅定了下來，這孟楚熠也沒犯錯, 我怎麽換男主角？”

“別問那麽多，總之不能讓孟楚熠和陸琳琅演對手戲。”

林旭輝的語氣不善。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股憤怒。

只是看到孟楚熠壓在陸琳琅身上，他就有一種要吃人的沖動。

“爹爹說的太對了, 別讓那個叔叔碰娘親!”

旁邊的白元逸在為爹爹加油打氣！

孩子想：這才對嘛。要知道，他的爹爹和娘親可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 爹爹平常都不準別人多看娘親一眼的，他怎麽會讓別的男人親娘親呢？

他的娘親當年可是一位大官的嫡女，一次雨中相逢, 娘親愛上了爹爹，甘願下嫁給當時什麽功名都沒有的書生爹爹。

而爹爹對娘親沒別的說，就是特別寵她、尊重她。

所以，爹爹絕不會看着別人亵渎娘親滴！

林旭輝現在的反應，這才符合孩子心目中爹爹光輝高大的形象。就該阻止別的男人親近娘親！

倒是王導演聽得一頭霧水，他真的不明白：“老林，你說換就換，那你打算讓誰接替孟楚熠演男主角？”

娃娃給出了真相：“爹爹，要親娘親，也該您親自來親才是。”

鬼使神差的，林旭輝覺得娃娃這話很有道理，于是脫口而出：“我來演男主角！”

？？？

王導真的驚了個呆。

您确定嗎？片酬3000萬起步價的大影帝來加盟個網劇？您圖啥啊？

下一秒，王導就反應了過來：林旭輝這是谪仙下凡啊!他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趕緊道：“那沒問題，哈哈哈！”

開玩笑啊，有了林旭輝當男主角，還怕這部片子撲街嗎？

挂了電話，林旭輝怔忪幾秒，腦海中的那一陣躁動退散，才終于反應了過來：他剛才都幹了些什麽？

就因為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居然自告奮勇去當男主角？

他這是魔怔了嗎？

更關鍵的是：他為什麽這麽憤怒？

為什麽看到陸琳琅和別的男人親密，心中就湧起一陣煩躁？

倒是身邊的小元逸鼓起了掌：“爹爹，我就知道您是最愛娘親的，您肯定舍不得讓別人碰娘親的！”

“……”

林旭輝把目光投向了小娃娃。

他反應過來什麽，蹲下身，冷靜問道：“剛才我腦子裏亂亂的，好像看到了一些畫面。是一個書生牽着一匹馬，遇到了一個白衣女子。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白衣女子？”白元逸想了起來：“爹爹，您說過的，您第一次遇到娘親的時候，娘親穿着一襲白衣，給你遞了一把傘。”

“……”

沒錯，他還記得那個女子給他遞了一把傘。

難道說，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嗎？

他和陸琳琅以前遇到過？在一個大雨天裏，彼此還穿着古裝？

此時，白元逸搖頭擺尾地念起詩句來：“相逢相失還如夢，為雨為雲今不知。鄂渚濛濛煙雨微，女郎魂逐暮雲歸……”

孩子念詩念的搖頭晃腦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好像一個小書童，看起來非常可愛。

背完了詩，白元逸就道：“爹爹，您說過的，初遇那天，娘親讓您背一首詩來形容眼前的景象，您就給娘親背了這首詩。娘親還問您:怎麽不背最後一句了？”①

林旭輝問道：“那你爹爹怎麽回答的？”

白元逸低下頭，有些難過道：“爹爹說，這句詩的最後一句是：只應長在漢陽渡，化作鴛鴦一只飛。鴛鴦只有一只了，不是成雙成對，那就是失了伴侶，這句不好，不吉利。”

“只應長在漢陽渡，化作鴛鴦一只飛？”

林旭輝咀嚼着這首詩。

那個書生的最後命運，真的只影獨飛，失了他的伴侶。

***

這天晚上，劇組為孟楚熠踐行。

說起來，這個劇組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年前送女主角，年後送男主角。

好不容易掙來一個男主角，卻被一個根本得罪不起的大佬從中截胡。孟楚熠的心情可想而知。

陸琳琅還有餘地扳回一局，但他和林旭輝連相提并論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晚上，孟楚熠難得的喝醉了，助理們一直在勸說他想開點。可是孟楚熠怎麽想得開？他到底犯了什麽錯，為何要被半途開除呢？

再說了，林影帝這麽大一個腕兒，有必要搶他這個新人的角色嗎？

所以，孟楚熠的心情不好。但是當着王導的面，他也不能發牢騷。人家王導正在樂呵這送上門的大流量、大名氣的男主角呢。怎麽會在意他的想法。

倒是陸琳琅看出了他的郁悶，等到王導他們走後，她也勸他想開點。

孟楚熠一邊吐槽，一邊喝酒，“陸琳琅，我們這種二線的演員，是不是真的演個戲比登天還難？”

陸琳琅明白孟楚熠的委屈，他好歹是個二線演員，她可是38線的路人女主，也不知道該以什麽狀态怎麽和林旭輝合作？

今天王導宣布林旭輝加盟男主角，可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姣姣說她是中了1個億的彩票，才有這麽好的運氣——

“嗚嗚嗚，琳琅姐你這到底是什麽錦鯉體質啊!第一次擔任女主角，就和林旭輝合作!你要成為全國女孩最羨慕的人了呢!”

……可她只覺得挺迷惑的：林旭輝這個決定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眼下孟楚熠要走了，她只能勸他想開一點：“階級差距在哪個行業內都存在。娛樂圈也不是脫離了社會階級的範疇。歸根到底，有投資才有話語權。”

這話聽得順耳，孟楚熠才不信王導說什麽“對你的發展有好處”、“會記得你的功勞”、“下次給你個更好的角色”這類的屁話。

——還是陸琳琅說的對：因為林旭輝是投資方欽定的男主角，他有話語權，這才是他被随意撤換下來的緣由。

可他實在不明白，“林旭輝為什麽搶我的男主角？他現在晉身了電影咖，不是不拍電視劇了嗎？”

陸琳琅想了想，就想到了一個理由：“因為劇本的原著和他有些關系，那個人可能重視起這部劇了吧，就讓他摻和了進來。”

她以為林旭輝加盟劇組，是白老先生的意思——老先生之前随随便便賣了原著版權，結果差點被陸瑾瑜給毀了角色。可能白老爺子沒想到這幫人這麽亂搞他的作品，所以特意讓外孫來擔任男主角。

想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管他有什麽理由，”孟楚熠有些醉意，所以說話也大膽起來：“林旭輝搶走我的角色，跟之前陸瑾瑜弄個何小菡搶走你的女主角，這兩個行為，不同樣都是以權壓人嗎？你犯了什麽錯，我犯了什麽錯？”

話是這麽說，區別可大了呢。

陸琳琅明白，林旭輝進劇組，人人都喊好，但何小菡進劇組，只有陸瑾瑜會喊好。

所以，孟楚熠不滿歸不滿，沒人會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大家都巴不得沾一沾林旭輝的名氣走紅呢。

她明白他的心情，就道：“我們的錯，就是起點太低。沒事，你我都才二十出頭，慢慢熬吧。熬到成婆的那天就好了。”

孟楚熠覺得這話說的對極了，同時，他也對陸琳琅有了些好感：只有她是真心替他惋惜的。別的人，表面上看着是勸導他想開點，其實內心裏都樂開花了吧？

他不由得道：“這次來劇組的唯一收獲，就是認識了你這個敢說真話的朋友。”

陸琳琅搖了搖頭，她只是想到之前何小菡代替自己的事，也替孟覺得不平而已。

不談她對林旭輝的偏愛與否，光是站在中間人的角度上去想，确實是林旭輝不對，孟楚熠是無過錯被撤換。

等孟楚熠走後，陸琳琅才提着包包走了出來，去了化妝室，接回自己的兒子。

“娘親！”白元逸等了許久，才等到她回來，趕緊撲了過來。孩子還沒來得及說爹爹準備和她拍親親的戲碼，就發覺娘親的臉色不對勁，于是問道：“娘親，您怎麽了？”

陸琳琅的目光落在林旭輝的身上，她之前都不敢這麽直視他的。因為五年來的崇拜與喜愛，她一直都是打從心底裏瞻仰他，就自然而然帶着仰視的目光看他。

但是今天晚上，她卻落落大方地看着他，不閃也不避。

林旭輝覺得氣氛不對勁，問道：“陸小姐，你有什麽話要說的？”

“沒什麽，”陸琳琅淡淡道：“孟楚熠馬上就要走了，剛才我去送了他。他很不容易才拿到這個角色的，現在被撤了，心情不太好。”

林旭輝明白她的意思，再結合年前孟楚熠和陸琳琅傳出的緋聞，就挂上一絲了然，“這麽說，陸小姐不願意我加盟劇組？”

“加盟不加盟，我說了不算。但孟楚熠是無辜的，你沒理由撤下他。”這是陸琳琅的心聲。

“我撤下他，和他無不無辜沒關系。”林旭輝坦坦蕩蕩道：“老實說吧，誰當男主角，就是我一句話的事。這個劇組現在是我外公全權投資的，我有調整任何演員的權力。”

他不會找理由解釋什麽，因為根本不需要。

“……”

陸琳琅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娘親……”白元逸發覺氣氛不對，就拉住了她的手，小聲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爹爹他是太着急了，害怕娘親您被別的男人占便宜，所以才聽了元逸的話，更換了那個叔叔。他不是故意的。”

“元逸，這件事和你無關。”

陸琳琅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就敢跟林旭輝說不是。

倒是白元逸習以為常這個畫面，因為在他心目中，娘親就是這麽一個人。

當年，爹爹做事有任何不對，娘親都不會包庇爹爹，而是會直接指責出來。哪怕爹爹當了一任知府，娘親還是會當面和爹爹說不是。絕不會讓爹爹知錯不改。

說到底，他那美麗賢淑的娘親，骨子裏是個很有原則的女子。爹爹經常誇贊娘親，說她是：“女中巾帼、女中諸葛”。

所以，娘親指責爹爹這種事，孩子真的是當做家常便飯的。反正最後總是爹爹去跟娘親認慫道歉的。

“元逸，我們走吧。”陸琳琅真的無話可說，她今天累了，只想帶着孩子早些離開。

而林旭輝的目光也沒什麽溫度，他撤換下孟楚熠，換自己擔任男主角，怎麽說，都是他吃了大虧，給她帶來了好處。陸琳琅卻絲毫不領情。他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女人。

而且，陸琳琅還教小孩不跟他說實話，這是把他當做什麽了？壞叔叔嗎？

最後，兩個人鬧得不歡而散。

***

“娘親娘親，你不要生氣嘛。”

回家的路上，小元逸還在開導娘親。

他好心好意想撮合爹爹和娘親的，結果卻不小心弄巧成拙。

“娘親也不是生氣……”陸琳琅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今天怎麽敢當面指責林旭輝呢？也不知道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

“爹爹做錯了，你就指出來嘛，好好和爹爹講道理，爹爹是讀書人，肯定會明白娘親的用心良苦的！”小娃娃堅持這麽認為。

陸琳琅覺得好笑：“元逸，這不是用心良苦的問題，可能是娘親太年輕了吧，所以才不知天高地厚。”

要是她在娛樂圈裏混個幾年，自身也沾染上一些市儈氣，說不定，她就不會這麽替別人打抱不平的。

歸根到底，娛樂圈又不講究江湖義氣，講究的是money。

只有她這樣什麽都不是的新人，還有所謂的棱角，才會傻乎乎地得罪前輩大佬。

倒是白元逸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娘親……你真的誤會爹爹了……”

其實，爹爹今天撤換下那個要吻娘親的孟楚熠，是他的“傑作”。

聽娘親說爹爹什麽都不記得了，他就想幫爹爹找回記憶——

話說，當年爹娘成親以後，爹爹就畫了很多畫送給娘親。上面畫的都是他們相遇相知相愛的場面。

那些泛黃的畫卷，是爹爹對娘親的一片愛意。所以，他就根據記憶，使用法術，把這些畫面也輸入到了爹爹的腦海中。

看到那場雨中相逢，爹爹應該能明白，娘親就是他的小娘子吧？

結果爹爹就真的想起來了什麽，再看到那個叔叔要親娘親，屬于丈夫的一面覺醒，爹爹就變的很憤怒起來，立即打電話叫停，才會導致眼下跟娘親吵架。

這算不算是他的鍋？

其實，爹爹會生氣全部是他造成的。

總之，白元逸明白了：盡管經過了一千年，娘親還是那個娘親。她會跟爹爹吵架，爹爹做的不對的地方，娘親就會指責出來，讓他悔改。

只是不知道：爹爹，是否還是從前那個會跟娘親認慫道歉的爹爹呢？

作者有話要說：  ①參考《所思》唐.元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