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日倒是好天。此時正是初秋時節, 金風細細,翠柳未黃,賈赦盼得皇帝退朝, 就到禮部露個面往家中趕。等他緊趕慢趕到了府門, 身後已經綴上了兩條尾巴。
“你不好生跟着蓉哥,過來做什麽?”賈赦看見平郡王就沒了好聲氣。人家平郡王也不理會他的臭臉, 笑嘻嘻地道:“聽珍大哥說今天父親要帶母親去上香,兒子自然要提前去打點一二。”
可以呀, 這是換套路了, 連賈蓉嘻皮笑臉都學會了。賈赦顧不上想自己是不是給人找錯了老師, 只虎着臉問:“那你還不快去?”
平郡王好脾氣地說:“兒子還不知道父親去哪裏上香呢。”賈赦好懸沒給他一下子,不知道去哪你湊什麽熱鬧。知道這人本就不好對付,這些天看來又學會了厚臉皮, 只好讓他跟着,不放心地囑咐道:“進了府裏不許叫父親,你可知道?”
平郡王委屈地看向賈赦。細白面龐上一雙大眼微微上挑,與先太子十分神似, 賈赦一時竟有些恍惚。少時厲聲道:“不許委屈。告訴你的話你可記住了?要是記不住就不許跟了。”平郡王好容易聽他松了口,當時點頭不止。
擺平了一個,賈赦又對向已經圍觀了一會的忠順:“你也是來給我打點的?”
忠順一樂:“我可不是這個沒出息的小子。你去哪兒我是知道的, 正好我也有日子沒過去了。”
見賈赦陰森森的目光補充道:“不光我知道,父皇和皇兄也知道,不然今天早朝這麽早就散了。”
賈赦只能無語。合着原主這些年來就沒有一件事是能滿過上頭那兩位的,只怕這忠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好在原主不僅沒做下什麽天怒人怨的事, 反而所為都給這具身體加分不少,所以如今才能事事得到那兩位的維護。想罷顧不上嘆息,只囑咐忠順道:“我這回去的都是女眷,你消停點。”忠順也應了。
因去的人少,沒出現原著中打個醮就讓車子占了一條街的盛況,如今邢夫人在四個嬷嬷的幫助下,對下人管的規矩不錯,也沒有丫頭婆子當街喧嘩的。車子行起,只有巧姐兒對着車外叫了一聲:“祖父,你為什麽不騎大馬?”
賈赦知道這是想讓他帶着騎馬的意思,好聲好氣答道:“今天咱們先去上香,改日祖父再帶你騎馬。”看得平郡王眼睛亮得吓人,忠順嘴撇得跟瓢似的。
“父、賈将軍,今天我騎馬呢,要不我帶小侄女走一會兒?”平郡王示好,不等巧姐兒歡呼,就被賈赦橫了一眼:“多事。”
翠蓋珠纓八寶車內,巧姐兒嘟着小嘴和邢夫人報怨:“祖父不疼我了。我還最疼祖父呢。這回我最疼祖母了。”邢夫人樂呵呵摸娑着她的小嫩臉勸她:“這是在外頭,不比府裏。姐兒是大姑娘了,得象林姑姑那樣安靜多得人意。”
巧姐兒現在可不好糊弄:“祖父說我還小呢。趕明還能上街吃好吃的。算了,我還是最疼祖父吧。”
邢夫人自己笑個不住:“你個小沒良心的,現在是在誰懷裏,就最疼你祖父。”邊上跟着伺侯的人也湊趣:“姐兒快給祖母賠禮吧,要不祖母該不疼姐兒了。”
巧姐兒小臉一仰:“我是祖母的寶貝,祖母怎麽樣都疼到心裏。”聽了這話,邢夫人哪還忍得住,一口親上去:“是誰告訴你這麽刁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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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姐兒還不知道瞞話,也在邢夫人老臉上親了一下:“祖父說的。”一時車上的人都贊邢夫人得賈赦看重,邢夫人也得意。
正說笑間,車子一震緩緩停了下來,邢夫人奇道:“這麽快就到了?”只聽車外有人來回:“老爺請太太只顧好姐兒就行。”
賈赦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四人轎和轎旁跪的人,烏鴉鴉的頭發沒一根簪子,倒不知如何還能一絲不亂,青衫綠裙襯得臉白腰纖,跪得筆直不說,小臉上寫着視死如歸。倒是好儀态。
賈赦知道這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頭、賈琏的前通房平兒,看來轎內的就是王熙鳳女士了。她們消息竟是靈通,知道今天大房女眷都去上香,堵在路口不知道想幹什麽。想不通就不想了,賈赦看向平郡王。
平郡王并不認識平兒,又想讓賈赦看看他這些天的學習成果,想着賈蓉平日仗勢欺人的作派,不等下人上前,自己提馬過去厲聲道:“你是何人?為何擋本王車駕?”
平兒懵了。她只聽王熙鳳吩咐說是今天大房的人同來上香,連大姐兒也跟着,想着賈府之人向來好臉面,再加上大姐兒與二奶奶母女連心,說不定能重回賈府。
沒錯,王熙鳳後悔了。她原以為自己手裏有嫁妝,就是回了娘家,也能好吃好喝,加上拿捏賈琏成了例,想來過不幾天賈琏就得在她叔叔的壓力下接她回府。誰知給叔叔的信一直沒有回音不說,和離回家的姑娘與回娘家小住的姑奶奶待遇千差萬別——不說嬸娘和堂妹的嘴臉,就是下人也支使不動。再加上一個成天算計她嫁妝的哥哥,她這兩個多月在娘家算是嘗盡了苦頭。
昨天聽王夫人派人送來大房要上香的消息她就坐不住了,一早起來帶着平兒來到賈府出京必經之路的道口,并讓平兒脫簪待罪。
賈赦是不知道平兒這算是脫簪待罪,要不能噴王熙鳳一臉:你知道何為脫簪待罪嗎?哪家主子犯了錯讓下人脫簪待罪的?好在現在平兒已經讓憑空出現的王爺吓得說不出請罪的話,只能悄聲喚:“奶奶。”
轎內王熙鳳也不知所措,她只是個內宅婦人,打過交道的人最高的诰命就是南安王妃和北靜王太妃,聽說來的是個王爺也不知如何應對。就聽轎外平郡王沉着聲音道:“來人。拿了去順天府,就說這幾個人擅擋王駕圖謀不軌。”
“王爺且慢。”王熙鳳顧不得躲羞,只能出轎行禮:“小婦人是賈琏之妻,是榮國府的二奶奶,聽說今天婆婆上香,特意前來伺侯。”
不等平郡王消化信息,忠順上前嗤道:“真是大膽,賈琏已經與妻和離,官府已經備案,又哪來的妻室?這是要冒認官眷不成?本王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膽,在天子腳下就敢行此不法之事,還不去叫順天府過來。”
繼平兒之後王熙鳳也一臉懵逼。今天是趕上王爺大批發了嗎?怎麽左一個王爺右一個王爺跳出來。見有人要往順天府去,一時顧不得大喊道:“大姐兒,我是你娘呀,你連親娘也不認了嗎?”
剛才賈赦還讓平郡王和忠順自由發揮,這時聽見王熙鳳攀扯上巧姐兒,如何還能忍得住,上前呸了一口:“你也好意思叫姐兒?當日你走時可問過一聲?這些日子你可打聽過姐兒?今天想起姐兒來了,可惜是想毀了姐兒的名聲,這是親娘所為?”
見王熙鳳無話,叫林之孝過來:“着兩個人和忠順王爺與平郡王的人一起看好,等順天府來人你跟了去,查出和離備案給順天府的人看後,明白回我。”林之孝看也不看王熙鳳主仆一眼,只點頭應是。
車輛繞過那主仆二人繼續前行,剛才王熙鳳那一聲大家都聽見了,不說黛玉和迎春惜春心下思量,巧姐兒也問邢夫人:“那個真是我娘?”
邢夫人本就對王熙鳳有氣,聽她當街攀扯出巧姐兒來更是不滿,就對巧姐兒說:“姐兒沒聽祖父說嗎?那人是冒認官眷呢。”巧姐兒本就人小忘性大,原來就多是奶娘帶着,王熙鳳又一心顧着管家,兩三天也想不起來問問,因此巧姐對她印象并不深。這些日子天天由邢夫人帶着,只覺有祖父祖母就夠了,何況還有兩個天天哄她的姑姑,又有一個日日陪玩的小叔叔,不過是聽到娘時問一聲也就過去了。倒讓邢夫人暗自舒了口氣。
雖有王熙鳳這一段插曲,當事的巧姐兒都無感,其他人更是放在一邊,只賈赦惦記着林之孝回報罷了。一時下人回到了地方,車轎漸停,邢夫人等都下了車。只見小小一座廟宇,只可二進大小,紅磚綠瓦掩在參天古樹裏,矮矮一圍草牆,門上書着:北禪寺。
邢夫人等雖不解為何要到這麽小的廟裏來上香,卻知不是多問的時候,只跟着賈赦進廟禮佛。
小沙彌領着衆人到正殿進香。見迎春和黛玉拜得虔誠,連巧姐兒也随邢夫人行禮如儀,賈赦讓人獻上布施。小沙彌道:“方丈師傅交待,施主上完香到後院說話。”賈赦聽了,又交待邢夫人:“等下玉兒要點長明燈,只管和這個小師傅說就是,一應東西都已經備下了。一會兒你們都抽個簽,別看這廟小,簽是極靈驗的,解簽的師傅也有真本事。”邢夫人應下不提。
賈赦這才對平郡王道:“随我來。”不止平郡王,忠順也跟着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