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回府的車上, 邢夫人問:“老爺,你說這翰林院的編修才是個七品,是不是低了些?”

“低?”賈赦不悅道:“你以為什麽才是高?有爵位的人家?我看你是過了幾天好日子就忘了原來的疼, 等那天我高興起來再買上幾個人, 你就知道我家門地有多高了。”邢夫人吓得一聲不敢出。賈赦還不滿意:“在孩子跟前不許嚼舌頭,這樣的人家, 還未見得看得上我這個武夫呢。”

邢夫人小聲道:“老爺現在不是禮部的侍郎嘛。”

聽她這麽維護自己,賈赦也不好再冷臉:“你得知道, 迎春現在雖然記在你的名下, 可是結親誰家不先打聽一下出身?庶出這兩個字, 多少人家是不喜到骨子裏的,無論是張家還是李家,你看可有庶出之人?他們寧願在兄弟家過繼也不納妾, 就這一條你想想值不值得嫁。”

邢夫人家只她父親那輩才開始為官,又早早地沒了,哪兒知道真正讀書人家的作派?聽了賈赦說出不得納妾,覺得要是将軍府也有這條規矩才是再好不過的事。

等回了府, 給賈母請安時果然還是出了事兒,賈母一聽說的人家就要反對:“咱們府上雖然降了爵,可也是國公府出身, 迎丫頭又記在你太太名下,什麽樣的人家挑不得?”

邢夫人不說話,有賈赦頂在前頭老太太占不了上風:“老太太,出身的事兒就不必提了, ”賈赦見賈母還要說話,只能加快說道:“咱們府上再往上倒個四五代是個什麽出身,老太太比我清楚,人家李家再往上倒個四五代,就是在前朝也是官宦之家!”

見賈母無話可說,賈赦本想不為己甚,就這麽告辭算了,卻聽下面說話的小姐妹堆裏傳來史湘雲的聲音:“到底林姐姐使過的好東西多,連攏霧紗都知道。”一時也不說話,只聽黛玉如何回答。

“什麽好東西,不如讓我們見識見識。”這是探春的聲音。

“就是,林姐姐還有什麽好東西,一并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史湘去拍掌叫好。

黛玉剛才還沒把這事兒往心裏去,等聽湘雲說出把好東西都拿出來開開眼,才心裏一動,想起前兩天大舅舅的叮囑來。忍不住把眼往賈赦那裏一掃,不想正看見賈赦面有不善地看着史湘雲,倒讓她唬了一跳,話也脫口而出:“原本我也不知道,還是上次家去,跟着母親的老人提了一嘴,說是老太太最寶貝的面料竟不是霞影紗而是攏霧紗,因為兩個名對上了才記住罷了。”

聽她又把話扯到賈母身上,湘雲不依道:“老太太是最疼姑太太的,當年必是沒少給姑太太做陪嫁,還不是在你這裏,快拿出來給我們看是正經。”

“啪!”屋裏傳來摔杯之聲,除了一直注意賈赦的黛玉都吓了一跳,等發現是賈赦時,人的臉色已經鐵青得能劃出火星子:“史大姑娘真是好教養。”賈赦對着老太太陰沉沉道:“母親是明天送史大姑娘回去還是兒子今天就讓人套車?”

賈母想昏過去。她只是讓史湘雲和探春探一探黛玉的口風,對東西把的可嚴實不嚴實,要是不嚴實就讓王夫人開口向黛玉讨要省親園子的擺設,只說是借着擺完就還回去。剛才影影綽綽聽出黛玉并不是心裏沒數的,她再另做打算就是。可史湘雲卻只想着賈母念了幾次,一心要替老太太把心愛的攏霧紗再要回來,好讓賈母看她的本事,卻把話說急了。

別說她與賈敏只是遠而又遠的表姑侄關系,就是賈琏是賈敏的親侄子,也沒有逼着人家女兒把自己娘的嫁妝拿出來的道理,除非是不再認這門親。賈母相信,她要是現在昏過去,賈赦就敢立時去讓人請史家當家太太——看他處置王熙鳳時就知道。

賈母喝道:“雲兒,還不給你林姐姐賠罪,你林姑母的嫁妝也是你能惦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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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老太太不僅不為自己說話還當衆訓斥自己,史湘雲心中委屈,一來她并不覺得自己說得有和何不妥,不過是小姐妹要看個新鮮,二來仗着賈母歷來寵自己,只咬着唇不說話。賈母眼裏出火,再見賈赦虎視眈眈,邢夫人并不肯打這個圓場,想起這還是在自己屋裏,滿屋子竟沒有一個能替自己說話的人,不覺心都灰了大半:“雲兒,你可知女子嫁妝,是誰也染指不得的?你林姑母的嫁妝是給你林姐姐的念想,豈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見賈母面色不比以往,史湘雲心裏打突,半天才道:“老太太,雲兒錯了。”

“知道錯了,那就好生給你林姐姐賠罪。”賈母見史湘雲還有些不情願,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真想今天就回家去嗎?”

史湘雲慢慢蹭到黛玉跟前,向黛玉福了一禮:“林姐姐,對不起,我不該逼你拿林姑母的嫁妝出來看。”不過是看看罷了。

黛玉也還了一禮道:“并不是我小氣,實在是我手裏并沒有你想看的攏霧紗。”是你強人所難了。賈母聽出黛玉言下之意,卻因史湘雲這次不占理,就連下次想讓王夫人親自去說也開不了口了。

賈赦還是不想放過:“老太太,明天還是請史大姑娘回府看看吧,中秋節也過了半個月,老太太就算是再喜歡吏大姑娘也不能老讓人家骨肉分離。”賈母理都不想理這個一心想把親戚故舊都得罪光的兒子,要是可能最好從來就沒生過他。可惜天不從人願,這人不光是她生的,還老是往她心窩上捅刀:“正好請史大姑娘千萬給兩位史侯爺帶個話,那就是這世上成王敗寇,事後再如何彌補,也改不了成敗的結果。”

“赦兒。”賈母聲音都變了,她如何聽不出賈赦話中之意?正是知道才更為自己的侄子擔心。

“剛才雲丫頭也賠罪了,玉兒不能再惱了,你們先到隔壁玩兒去吧。”

待人都下去後,賈母不安地看着賈赦:“竟到了這一步?”

賈赦才不怕吓到她,越是吓得狠了這老太太才越不敢妄動來拖他的後腿:“我說了多少次,發生過的事不是不提就真沒發生過。所以今天是我看老太太你面子上最後一次提點他們,讓他們老實些再老實些,莫存什麽僥幸。”

“還有那麽多老臣,大家同氣...”聽賈母又要老生常談,不耐煩地打斷她:“五年前那些老臣也活着,不是這五年突然生出來的。”人說話?賈母一杯子扔向他,賈赦一偏頭躲過去:“還有我那個好二弟,老太太你最好給他提個醒,別老想着怎麽壓倒我,把自己的路走絕了。”

賈母臉色更白一分,抱着僥幸問道:“不是還有宮裏的娘娘?”

“娘娘?”賈赦冷笑一聲:“您那好孫女是為何封妃位,是靠了什麽還是因為皇上寵愛,老太太你比我還清楚吧。”

不想他連如此秘事都知道,賈母更加焦急,卻不知道賈赦是拿後世人的推測詐她,急忙道:“我們那也是為了皇帝分憂。”聽她一說,賈赦心中有底,更上拿瞎掰當飯吃:“誰告訴你們這事是為皇帝分憂而不是要拖你們下水,進而把我也拖下水?”聽他說得鄭重,賈母脫口而出:“忠平王爺府裏長吏...”到此才打住不再開口。

賈赦得了消息,為讓她老實些還要再吓她一吓:“忠平王爺。老太太你該明白,不論你偏不偏心,我都得奉養你是為了什麽?血脈!我身上有你的血脈!除非你做過什麽讓我無法容忍之事,否則我不會棄你不顧。”

賈母已經搖搖欲墜,只聽賈赦冰冷的聲音還在說着:“要是從老二和琏兒兩人裏選一個,老太太你自然選老二,可我,會選琏兒。為了保住琏兒,我能親手送老二給那個想報複的人。”

“他是你兄弟。”賈母有氣無力地對賈赦道。賈赦卻說:“可是我這個好兄弟要給女兒謀妃位的時候,卻沒想着我這個哥哥,事後也沒有一個人來知會我一聲,就準備讓我這個名義上的家主到時不明不白地做個替死鬼。或許等我死了,”賈赦說到此陰陰一笑:“會有人念在這人舉報有功的份上,把爵位讓人襲了也不一定。是不是,我的老太太?”

“你既然已經知道...”賈赦不耐煩地打斷賈母的話:“我既然已經知道,怎麽能不讓我的好二弟多多地給主子盡盡忠。老太太,”

賈赦更平靜一下心緒,把原主留下的激憤壓住:“你以為父親能讓老二聽到的能有多少?老二告訴王子騰後他又能收複多少?家主,你真以為出門待個客,內宅當個家就真是家主了?還是那句話,當初不讓你們建省親園子你們非得建,建就建了,可別再打不是你們東西的主意,要不然我耐心用完,你那好兒子可就到他該呆的地方消停去了。”說着又奇怪道:“你那好娘娘沒傳話出來,皇帝都讓你們消停些,怎麽連皇帝的話你們也不聽了?想聽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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