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忠順看起來不靠譜, 認真做起事來并不含糊。當時賈赦氣憤中曾說要把平郡王府的人送慎刑司,可他自己卻把平郡王指出來那些李氏留下的人放到了自己的莊子裏,并讓人看得死死的, 一概不許人探視, 也不得讓他們互相交談。因他做得隐秘,別人都以為平郡王府的下人都進了慎刑司, 連賈赦今天不問他都沒說,那些有心人想利用慎刑司滅口更是別想找到人。
“念恩, 你看看, 這才是辦事兒的人。”賈赦難得誇起忠順:“什麽叫滴水不漏?什麽叫大智若愚?什麽叫狡兔三窟?什麽叫老奸臣滑?”
平郡王想告訴他最後一個詞真不是誇人用的, 卻想起自己還在戴罪立功階段,還是老老實實聽着吧。忠順沒法老實聽着呀,他還不知道賈赦的尿性?這是又憋着讓他打白工呢:“你有話直說得了, 別弄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
賈赦就喜歡這麽上路的人:“你那莊子裏管得嚴不嚴?”
忠順露齒一笑:“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你知道好幾個人裏頭最不起眼、最有小聰明的是誰不?”賈赦又問。
這回是平郡王回答:“我原來的小厮,是奶娘的兒子,他有點小聰明。”
賈赦想了想,一個小厮确實不大起眼, 畢竟大家都以為年紀還小做不得什麽事兒,可這小厮要是奶娘的兒子,奶娘又是從小伺侯平郡王長大的, 就大有可為了。
“就是他了。”賈赦讓忠順附耳過來。忠順坳臉連連變色,然後笑罵一句:“你怎麽老出這些缺德主意?我不幹。”
“真不幹?”賈赦問得要多認真有多認真,好象馬上就能找到下家。忠順看一眼明顯的下家,覺得自己這個侄子不見得能幹成這麽缺德的事兒, 只好點頭答應下來:“還是我去吧。不過念恩,”這是一個什麽操蛋的名字:“無論你在哪裏見到你地個小厮,他怎麽與你相認,你都得一口咬定了并不認識他。”平郡王不明所以,只是看忠順一臉嚴肅,乖覺地點點頭。
忠順自去安排人不提。賈赦又帶着平郡王大明宮半日游,附帶回太醫院樸太醫,并讓人長住平郡王府,對外說是給平郡王調理身體。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平日看起來康健,竟需要太醫長期調理身體一時關于平郡王身體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在京中四處流傳。
賈家一家都是死宅,與人來往不多,對外面的流言所知甚少,可因年關被再次接到賈府的史湘雲卻知道,還知道不止一個版本。要說史家對史湘雲還真算不錯了,能帶着她出門交際,讓她不至養在深閨無人識。可這個孩子卻有點缺心眼,只說人家讓她做針線,對她的好就忽略不計了。這不,史湘雲正在賈母榮慶堂的偏廳裏對賈府的姑娘們普及她的八卦:“我還是在南安王府聽說的,這個平郡王得了不治之症,太上皇憐惜他孤身不易,才讓太醫住到家裏給他調理。”
寶釵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惜她就跟沒看到黛玉也在座一樣接着說:“不過在修國公府上,卻說是平郡王生來就有隐疾,這個太醫是個中好手,太上皇才派去的。”姑娘,你一個還沒定親的小姑娘就說什麽隐疾,你嬸子知道嗎?
迎春可聽不下去了。要說黛玉與她同住了小一年,二人相處得多了,又都聽嬷嬷講過出嫁的姑娘要互相扶持,感情自然與別人不一樣。這不,原來的迎春姑娘一下子刀子嘴了:“史大姑娘還真是見多識廣,連隐疾都知道。就是是怎樣的隐疾讓史大姑娘連姑娘家的臉面都不顧了,也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史湘雲臉立時紫漲起來,好半天才說:“看二姐姐說的,我不過是聽人說了一句才說給姐妹們聽了解悶,并不知道什麽隐疾不隐疾的。”
探春接口道:“又不是什麽大事兒,不過是姐妹們閑話罷了,二姐姐也太“膠柱鼓瑟”了。”閑話,你當着人家未婚妻說閑話?
黛玉閑閑的來了一句:“倒不是姐姐重規矩,不過是嬷嬷時常教導我們非禮勿言罷了。”要是擱半年多前聽了這些話,黛玉多半摔簾子走人,再找個沒人見的地方哭一場。可現在她早從大舅舅那裏知道了真相,又和平郡王說開了,正是覺得平郡王貴為王爺也有不如意多有同情的當口,不當面把嚼舌頭的人駁回去,都對不起人說她刻薄小性。原來的黛玉沒有幫手,現在迎春卻擋在她前頭,她又豈能讓迎春為她吃別人的話?
非禮勿言。剛才史湘雲那幾句傳言說小了是閑話,說大了就是犯口舌,就是成了婚的婦人犯了口舌也得讓人休回去,當然這麽幹的人家不多,可也不是沒有。史湘雲更是不好接話了,這話就是從她嘴裏出來的,一屋子的人不能睜眼說瞎話,再說上次她為什麽立時被送回史家,還不是多和黛玉說了幾句人家親娘的嫁妝?這次要是黛玉回去再對賈赦提起,說不得她又要被送回去。來之前她嬸娘已經讓她好生給黛玉賠不是,還特意準備了禮物,可她真是不服氣:一樣的無父無母,黛玉還在孝期就得了太上皇的賜婚不說,将來還是正經的郡王妃,可她就得點燈熬油地做針線,憑什麽?這一點不服氣,讓她故意不理會寶釵的提醒,就是要讓黛玉心裏不舒服。誰知不等黛玉還嘴,迎春就已經出來問她大家子姑娘的規矩,探春想遮都遮不過去,黛玉跟着的那一句非禮勿言,直接紮入她的軟肋。
湘雲忍着淚,看向寶釵,這個寶姐姐一向八面玲珑,在姐妹裏人人處得好。寶釵剛才提醒湘雲,就是看出迎春和黛玉都不是原來的二木頭和美人燈,別說幾句閑話,就是有人真想對她們怎樣,也有得是人擋在她們前頭。可是湘雲卻不理會她的好意,讓她心中暗惱,低了頭看自己手帕子上的花樣,要找出點毛病好下次改了,當然看不到湘雲求助的目光。
湘雲妹子悲憤了,一邊流淚一邊對着自己的丫頭翠縷道:“傻站着幹什麽,還不去收拾東西家去。”
翠縷有點摸不着頭腦,好好地說着話,怎麽自己姑娘就哭着要收拾東西?因勸道:“姑娘還是這說風就是雨的牛脾氣,咱們剛來,東西還沒打開呢,哪能說走就走?”你出來一次可不容易。
“還打什麽包裹,沒見人都不待見咱們。在這裏住着什麽意思。”史湘雲想着每次她一說要回家去,寶玉總是跟前跟後的勸,這回也是如此。可她忘了,打從她一來,賈母讓姐妹們都過來與她相見玩笑,賈鳳凰卻不在其列。現在正被賈政每日一收拾的寶玉同學,正水深火熱地與課業拼命,沒空來解救她的尴尬,她說出的這番話也成了笑話。
“說什麽待見不待見的。”迎春笑道:“史大姑娘是老太太的客人,我們聽老太太的招呼來陪史大姑娘,惹了史大姑娘還得在老太太那裏擔個不是,就算是分說了少不得嬷嬷還得讓我們重新再學學規矩。”你是老太太的客人沒錯,可現在這裏将軍府,我是府裏正經姑娘,不過是老太太讓陪才來見你,并不是自己和你多要好。你就算是在老太太那裏說什麽我也得分辨一下,誰讓我是有嬷嬷教導規矩的人。
湘雲更是無話,一時站在屋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探春這才接了一句:“說起來老太太那裏也該傳飯了,不是說讓咱們今天都陪着用飯,也是該過去的時候了。”
別人可以不看湘雲的臉色,她得看。沒見二姐姐已經定親,說的還是先大太太娘家嫂子的侄兒。就算是她現在還小,可與她同年的黛玉也得了賜婚旨意,只有她還沒有着落。別看現在王夫人對她面上還好,可要真把自己的婚事兒放到王夫人手裏,探春不得不擔心。因此她也就不得不巴住能壓王夫人一頭的老太太,對老太太的侄孫女也不能太過。
有她這一句,一直沒說話的惜春也來了一句:“也不知道今天老太太那裏準備了什麽吃的,我有點想吃上次嫂子送來的蒸魚。”可不在這兒呆着了,還不如回自己家去,這些人說話太厲害,都不如自己嫂子好說話。
黛玉立時笑話她:“有你一句話,珍大嫂子還不得天天送蒸魚過來。”
“你知道什麽?”惜春才不上當:“蒸魚最要吃熱的,大老遠的送過來,魚又浸了汁,肉就不鮮嫩了。”還是讓我回去吃吧。
“這有何難。”寶釵笑道:“左右大嫂子這幾天天天過來與老祖宗商量祭祖的事兒,你一說保準她要帶你回去吃個夠。”
阿彌陀佛,可算有人說到她心坎上了,惜春笑得眼都眯了起來:“正是寶姐姐這話,一會兒見了嫂子我就和她說去,不把蒸魚吃夠了,再不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