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聽到電話那邊的忙音,阮承搓搓有些僵住的手,他試了好幾次,總算把手機卡扣了出來,他把那電話卡順着窗子扔進旁邊的花叢裏,再沒有絲毫留戀。

阮承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方澤坤那邊那聲糯糯的Omega的叫聲如同細細的銀針,在不斷折磨着他已經千瘡百孔的內心。

這明明白白提醒着他,方澤坤有別人了,他們進行到哪一步了?方澤坤會像他們之間那樣親吻他,撫摸他,甚至……咬破他的腺體,與他耳鬓厮磨,然後标記他嗎?

一個Alpha本來就能标記多個Omega。

阮承早就知道方澤坤不愛他,知道他們遲早要離婚,但他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麽快。

也是,方澤坤離開了原來的公司,沒有老一輩頂頭上司壓着,他根本不用拿已婚來得到成熟可靠這張名片。

悲傷到達極致的時候,情緒反而是一片平靜。阮承的心髒很有規律一下一下地搏動着,敲擊他的胸膛。湯湯水水灑了一地,阮承懶得收拾,他草草換上睡衣,把褲子直接塞進洗衣機裏。

直到洗衣機的轟鳴聲想起,阮承仍覺得極不真實,他腳步虛浮着走到卧室,從抽屜裏最後一層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在最下角簽上自己的名字。

阮承全靠一口氣撐着,在這片永遠也望不到頭的沙漠裏艱難地行走着,他等不到他的綠洲了。

簽完字,阮承把協議書疊好放進信封裏。然後像一個沒有思想的機器人那般,他麻木不仁地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

其實也沒什麽東西,阮承翻箱倒櫃,也就剛剛裝滿一個24寸的旅行箱。

身份資料、電腦、随身衣服……

阮承衣服不多,前兩年他還會偶爾買些新衣服,但自從去年方澤坤辭職出來開公司,阮承就沒再舍得給自己買什麽衣服了。

最後一遍檢查所要帶的東西的時候,阮承的目光被床頭櫃上的一個相框吸引了。

這是他與方澤坤幾乎僅有的一張合照,是兩人結婚時候拍的,照片裏,方澤坤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正襟危坐,一副嚴肅的模樣,阮承則身着白色的小西裝,有些別扭地靠在方澤坤的肩膀上,嘴角挂着一抹不太自然的笑。

一黑一白,本來是最經典的搭配,但阮承不太愛笑,攝影師連拍了好幾遍都不滿意,他咂咂嘴道:“兩個小夥子都長的這麽俊,怎麽就照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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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澤坤趕時間回公司,只這拍照的一會兒功夫,他就低頭看了好幾次手表。

阮承有些尴尬,又不敢揪昂貴的西裝褲,他的手指半蜷着:“我不上鏡,越拍越緊張,就從剛才那幾張裏面選一張吧。”

攝影師遺憾道:“可以再試試嘛……”

“就按照他說的吧。”方澤坤直截了當地站起來,走到攝影師旁邊選照片。

攝影師有些奇怪,新婚夫夫難道不都希望結婚證上的照片帥一些嗎?他還真沒見過像這兩人這麽着急的,不像是結婚,倒像是完成任務。

算了,作為一個外人,他也管不了那麽多,攝影師索性把相機交給二人讓他們自己選,這才有了這張照片。

阮承半跪在床頭櫃前,手指一寸一寸掃過木制相框的邊緣。當時如果他知道這會是他們結婚三年來唯一一張合照的話,他就算是腆着臉也要求方澤坤再拍兩張,選一個更自然一點的。

他拿起相框,隔着玻璃在方澤坤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這張照片陪伴他度過許多孑然一身的夜晚,但阮承最終卻還是把相框倒扣在床頭櫃上,起身離開。

臨走之時,他花了一整個通宵的時間,把家裏裏裏外外都打擾了一遍。

思緒是放空的,身體一遍遍重複着同一個動作。

直到一切都變得幹淨,空空如也,如同阮承的內心一般。

山間的鐵路上,一輛高鐵呼嘯而過,不同于綠皮火車“咣叽咣叽”唱着催眠曲慢悠悠地開過,高鐵快而無聲,眼看着窗外不斷倒退、模糊的景色,阮承的頭倚靠在玻璃上,輕阖上眼。

他手裏拿着的高鐵票清晰地印着目的地——C市。

“你在開玩笑嗎?”校長粗粗的眉毛死死擰起,一臉不可思議。

“您看我這樣子像嗎?”阮承笑得有些勉強,他一晚沒睡,面容有些憔悴,此時大開的校長室門外靜靜地站着他的行李箱。

阮承本是這學校數學老師,他正站在校長辦公室裏,遞上去的是辭職申請書。

阮承教的如何暫且不提,他好不容易等了兩年排上了編制,如今卻突然說要辭職,校長一時有些想不通。

屋裏低氣很壓,校長捏着阮承的那份辭職申請書看了又看,沉默了許久才問道:“你這裏寫的辭職原因是……家事不和?”

阮承點點頭道:“我們離婚了。”

他語氣自然,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如何”或者“你吃了嗎”那般随意。

這個時代雖然大部分AO結合都是系統分配的,但因為有信息素的相互吸引,離婚的着實不多。

校長一臉震驚,他見過阮承的Alpha,印象中那人面容周正,态度謙遜禮貌,對阮承也是十分體貼,之前還經常來接他下班。校長實在想不出阮承有什麽理由要離婚。

校長不動聲色嘆口氣道:“我建議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不要一時沖動。”

還需要考慮嗎?阮承內心哀鳴着,他現在只想趕緊遠離方澤坤,離的越遠越好,逃到別的城市,到沒有這個人存在、聽不到他名字的地方,獨自舔舐身上流血化膿的傷口。

方澤坤不需要他了。

阮承的五指握成一個拳,指節發白。他梗着脖子道:“校長,我決定好了。新學期下周才開始上課,李老師剛剛休完産假回來,可以接下我的帶的那三個班,不會影響學生們上課的。”

阮承早有準備,把校長接下來要說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校長頓時啞口無言。知道阮承這是鐵了心要走,他也不再勸了,拿出放在桌子上的公章,在阮承的辭職報告上敲下一個紅印。

阮承深深向校長鞠了一躬,深到上身幾乎快要觸碰到膝蓋,他低聲道:“謝謝您。”

“唉。”校長一時有幾分無奈,他嘴唇翕動着,還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只是搖搖頭,重重嘆了口氣。

辭職辭得幹脆,阮承走出學校,對着大門深深望一眼,氣派的鐵門、歷史悠久的教學樓、剛投入使用一年的塑膠跑道……他把學校的一點一滴深深印在腦子裏,然後又鄭重按下删除鍵。

既然要走,就走得幹脆一些。

方澤坤找到校長的時候正是開學的第二天。校長布置工作,開大會,忙活了一整天,總算可以坐在辦公室好好歇息會兒了,他手裏的熱茶剛剛泡好,還沒喝上一口。

“砰砰砰”,是急促的砸門聲。

“您知道阮承去哪裏了嗎?”方澤坤沖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校長狐疑地看方澤坤一眼,神色驀然有幾分緊張。他被方澤坤的陣勢吓了一跳,一時沒有認出來眼前這個青筋暴起、神情焦急的青年是誰。

方澤坤自知有些失禮,他收斂些許臉上焦急的表情,匆匆補充道:“抱歉,我太着急了,我是阮承的Alpha,叫方澤坤。”

“哦,小方啊,”校長眼神上下打量着方澤坤,他的衣服皺巴巴的,眼下還有些許烏青,眼睛也是紅通通的,與之前見到的光鮮亮麗的形象完全不同,也難怪自己沒有認出來。

思考了片刻,校長緩緩開口道:“阮承一周之前就辭職了,他沒告訴你嗎?”

“辭職了?”方澤坤重複了一遍,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校長,有些難以置信,阮承這是玩真的嗎?

阮承辭職的時候就說了他與他的Alpha離婚了,兩人不再有如何關系,這點校長心知肚明。但如今這方澤坤卻突然找上門來,且神色如此慌張,這事情或許不像阮承說的那麽簡單。

校長端起茶抿一口道:“對,他還說已經和你離婚了。至于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

“謝謝您,”方澤坤提着一口氣向校長道了謝,也顧不上什麽禮儀寒暄了,直挺挺地轉身離開,他的背影顯得十分焦急。

方澤坤是不太相信阮承會走的,雖然他與阮承結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靠“已婚”身份取得領導信任。但結婚三年,他不可能感受不到阮承對自己的愛。

阮承的愛溫柔又克制,潤物細無聲。他幾乎從來不在方澤坤工作的時候打擾他,方澤坤回家次數不多,但只要回家,家裏也總有熱騰騰的飯菜和給他留着的燈,當他決定辭職出來單幹的時候阮承更是一心一意地幫他排憂解難,還把他為數不多的積蓄盡數投入了方澤坤的公司……

跟阮承相處的時候,方澤坤很舒服,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阮承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需要什麽,然後忙不疊地把他要的東西送過來。

方澤坤把這些都當做了理所當然,所以當得知阮承真的要離他而去的時候,他才會如此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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