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驀然地,阮承恍惚之間感覺到肚子裏的孩子好像動了一下。

阮承清楚地知道,剛剛受孕,孩子還沒有成型,是不可能會動的,但他還是手抖了抖。

手中的藥丸順着手的動作跳動兩下,散落在地上。

阮承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手指遮擋之下,兩行清淚蜿蜒而下。

接受信息素改造三年裏,阮承什麽苦都受過,身體上的疼痛不眠不休,如同千萬個螞蟻同時啃咬他的骨髓。他的關節疼得發顫,僅僅是站起來這個旁人看在再簡單不過的動作,阮承就練習了三個月。

那個時候,阮承幾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堅持下來的,他把與方澤坤結合當作是生命中僅餘的微光,硬是沒有落下一滴淚來。

但最終,閃爍着無盡金光的信念的堡壘無聲地崩塌了。

阮承手指微動,又摳下兩片藥填進嘴裏。他把餘下的藥片一股腦扔進垃圾桶裏,抱着熱乎乎的水杯,深深嘆一口氣。

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幹脆,而孩子只會是橫亘在兩人之間痛苦的枷鎖,這對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公平。

熱水進肚,熱氣順着指尖到達手臂,從喉嚨浸潤身體,給瑟瑟發抖的阮承帶來些許暖意,他拿過方澤坤留下的那個手機,把手機卡裝了進去,按下開機。

生活總是生拉硬拽地推着人不斷向前,而阮承現在要面臨的最嚴峻的問題就是:他沒錢了。

看着銀行卡上僅餘的三位數,阮承苦笑一聲。辭職的時候辭得幹脆,沒錢的痛苦也來得同樣迅猛。他總不能永遠像現在這般無所事事,新生活總要開始。

出了醫院,方澤坤撥出那個給阮承新辦電話號碼,他有些緊張。

等待兩秒鐘之後,電話接通了。

“喂?”阮承的清冷,聽不出什麽情緒。

方澤坤憋了半天,總算有些艱難地問道:“起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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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還難受嗎?”

“挺好的。”

……

……

話題陷入了沉默,方澤坤假意咳嗽兩聲,裝作不在意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

阮承差點碰灑了放在桌子上還略帶有些餘溫的熱水。

他掐着自己的指尖鎮定下來,語氣鄭重道:“離婚協議書我放在床頭櫃上了,你記得簽一下。”

方澤坤按住額頭,有些無奈地嘆一口氣,直到這會兒他還沒搞懂阮承在想什麽,他的聲音擡高了幾分:“你是在和我鬧脾氣嗎?好,我解釋給你聽,小梨他是……”

“不用說了,”阮承快速打斷方澤坤的話:“當初結婚就是我單方面的乞求,三年以來也都是我在不斷糾纏,如今你有了自己喜歡的Omega,挺好的,我願意成全你們。”

方澤坤忍住罵髒話的欲望,聲音裏帶着火氣:“婚也結了,成結也成了,你還想怎麽樣?鬧脾氣也要有點限度吧。”

好像感覺到自己語氣有些重,方澤坤頓了一下,語氣稍軟了些:“別鬧了,回來吧。我沒別人。”

阮承沉默了兩秒,道:“我說要離婚。”然後徑直挂斷了電話。

他第一次主動挂斷了方澤坤的電話。沉甸甸的失落緩慢升騰的時候,一股爽意也随之在髓骸蔓延。

聽到電話那端的忙音,方澤坤忍不住低罵一句,終于開始有些慌了。

他重新撥過去,傳來的是長久的忙音。

方澤坤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神色有幾分頹唐。

護士戴着厚厚的口罩,說話聲音有些悶:“請問你是16號床的家屬嗎?他現在醒了,你過去看一下吧。”

方澤坤應聲擡頭,他皺皺眉,暫時把手機收回兜裏:“好。”

小梨已經完全清醒了,他正坐在床上背靠着枕頭,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表情全部埋在陰影中。

“小梨?”

方澤坤試探着叫了一聲。

小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驀然聽到方澤坤的聲音,他身體明顯抖了一下,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方總……你來啦。”小梨面色依舊慘白,他咧開幹澀的唇瓣,露出一點笑意。

方澤坤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護士引方澤坤進來以後就離開了,屋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小梨,方圓……是誰?”

方澤坤直截了當地問道,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小梨,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小梨的瞳孔驀然散大,他咬着自己的舌尖,思緒在飛快地轉動。

“方……方總……您聽錯了吧,方圓是什麽意思?我不知道。”

待小梨再次開口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經恢複了鎮定,但聲音的顫抖依然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方澤坤挑眉,他湊近了些,聲音放低:“你昏迷的時候,可是一直在叫這個名字。”

小梨濕漉漉的眼睛望向方澤坤,他咬着下嘴唇,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說什麽,可能是那會兒迷糊了在說胡話吧。”

方澤無意與小梨在這裏進行這種無營養的對話,小梨的慌亂的神情将他的內心暴露無遺,再這樣糾纏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他不願意說,方澤坤自有別的方法可以知曉。

方澤坤輕笑出聲,眼睛不再看着小梨:“可能是我聽錯了吧。你好好休息”。”說罷,他沒再搭理小梨,兀自擺弄着手機。

阮承不接他的電話,他只好編輯一條短信發了過去。

方澤坤工作時消息發的不少,但幾乎沒給阮承發短信,倒也不是刻意不發,就是覺得麻煩,沒必要。

偶爾阮承發短信過來提醒他加衣服,及時吃飯之類的,他也多是“已閱不回”,久而久之,阮承也就不再主動發短信過來了。

現在突然要用短信交流,方澤坤覺得有些不大習慣,反複改了好幾次措辭,才把短信發了出去。

“剛才是我語氣重了,我先給你道歉。

小梨是投資夥伴送來的Omega,我們沒有發生任何關系。

你要覺得心情不好,可以在那邊先住段時間,等我有空了過去接你。”

方澤坤自認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在他看來,接受小梨不過是為了公司的進一步發展,而且他道歉也道了,解釋也說了,還能怎樣呢?

末了,他又給阮承打了一筆錢,想着阮承總不可能真放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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