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接下來的幾天,方澤坤像是忘記了自己的工作一般,一天二十四小時在醫院陪着阮承,助理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過來,他看都不看就挂斷,到後來索性直接關機了。

眼看公司積壓的文件越來越多,助理不得已撥通了阮承的電話。

“喂?”

“是阮先生嗎?”助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道:“方總在您那裏嗎?”

突然接到助理的電話,阮承有些疑惑,但還是實話實說:“嗯,在這裏。”

助理着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的水泡,他滿腹委屈道:“我一直聯系不上方總,有好幾天了,需要他批閱的文件都擺了好幾摞了,是您那邊出了什麽事嗎?”

阮承內心一驚,他先前沒想到這個問題,這會兒細想起來,方澤坤這段時間似乎真的連電腦都沒碰過。

“我知道了,這邊沒什麽事,我讓他盡快回去。”

助理長舒了一口氣,連說了好幾句謝謝,這幾天他抓耳撓腮,忙得像陀螺一樣團團轉。

阮承挂斷電話,方澤坤正好推門進來,他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全是給阮承買的補品。

見阮承的目光朝這邊投來,方澤坤局促地笑笑,揚一揚手裏的袋子:“這是奶粉,這是蛋白粉……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喝哪種,索性就每個牌子都買了點,咱們換着來。”

阮承沒有接話,過了片刻,他嘆口氣:“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走?”方澤坤把補品在櫃子上擺好,“我不走,我就在這裏陪着你。”

阮承垂眸:“助理打電話給我了,說公司的文件都等着你回去簽。”

方澤坤皺眉,随即要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助理,他生氣道:“他都亂說了些什麽!我……”

“方澤坤,”阮承打斷他,語氣誠懇:“你的公司你不打算要了嗎?你的總裁你不願意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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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澤坤放下手中拎着的塑料袋,從中拿出一桶奶粉拆開:“現在照顧你比較重要。”

阮承沒接方澤坤遞來的牛奶,眼睛別向別處:“不用了,明天我就要出院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濃郁的奶香味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時間粘稠得仿佛凝滞住了,阮承咬咬牙,繼續道:“我們都要工作、要生活,所以也請你負起總裁的責任吧,方總。”

他刻意把“方總”這兩個字咬得很重,下颌骨緊繃着,目光故意避開方澤坤。

公司是方澤坤一手創建的,阮承與方澤坤一起看着它一點點成長,擴大,終于在市場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其中投入了多少心血,多少汗水,多少個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沒有人比阮承更清楚。

方澤坤或許只是一時腦熱,也或許是因為孩子。但不管是什麽原因,他的好都是暫時且飄渺的,當他“幡然醒悟”,回歸原本的生活節奏的時候,自己還能忍受沒他的日子嗎?

阮承寧願在龜縮進厚重的殼裏,用最尖銳的刺來僞裝自己。他在逼方澤坤早點離開,也是在逼自己不要淪陷。

方澤坤愣怔了片刻,低頭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小到有些不太真切了,更像是從鼻腔中發出的一聲悶哼。

這一天,方澤坤在樓下抽了一整包煙。

第二天,阮承出院之時,方澤坤果然沒來。

杜壯夫妻來醫院接走了阮承,他們本來是想接阮承回自己家的,但阮承堅持要回那個破舊的院子,無奈之下,兩人只得反複叮囑阮承小心些。

“啪”地一聲打開燈,驟然亮堂的屋子讓阮承有些不習慣。

大抵是因為沒有活人的關系,即使燒着暖氣,屋子也泛着一股寒意,冷得徹骨。

但只有身處這逼仄的一隅之地,阮承才能找到些許歸屬感,這是他最後一個家了。

他扶着腰緩慢走到沙發上坐下。

不知是不是前幾天方澤坤都在的緣故,孩子長得很快,也或許是心理作用,阮承能清晰地感覺到肚皮之下正在孕育着的勃勃生機。

阮承于心有愧。

剛剛坐定,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身着正裝的方澤坤正站在離門兩步之外的的地方。

“你怎麽……不是說了讓你回去嗎?”阮承看到方澤坤,被吓了一跳,他低聲問道。

方澤坤怕阮承誤會,連忙解釋道:“我昨天回去了,那些文件我都處理完了,今天特意坐的最早一班車來的。”

仔細觀察一下,他的眼底有一片烏青,想必是熬了通宵的産物。其實方澤坤本來是想開車來的,但是他忙了一整晚,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處理好那些文件,他不敢再疲勞駕駛了。

阮承輕嘆一口氣:“有什麽事嗎?”

他的手還搭在門上,絲毫沒有讓方澤坤進門的意思。

就是在這裏,方澤坤強行與他成結,也是在這裏,他哭着求方澤坤放過自己。

痛苦的回憶太多,阮承實在沒有勇氣再讓方澤坤進門,與他獨處了。

方澤坤也不強求,只是伸手将阮承輕輕攬入懷中。

這個擁抱很輕很柔,轉瞬即逝,阮承剛剛感受到方澤坤的氣息和體溫,方澤坤就極其克制地離開了。

信息素的氣味還殘留着阮承的外衣上,悄悄地鑽進阮承的肚子裏,融合進那個小小的肉球之中。

阮承的腹部湧上一股暖意,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

見狀,方澤坤勾起一點嘴角,松一口氣:“今日份的信息素,夠了。”

阮承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他低着頭,有些無措地“嗯”了一聲。

這段時間以來,他漸漸适應了方澤坤時不時的軀體接觸,身體不像之前那般僵硬了。

比起之前,方澤坤真的變了很多,總是時不時摸摸碰碰阮承,連說話的語氣也輕柔了不少。事實上,這放在平日裏不茍言笑的方總身上,是有些違和的。

方澤坤伸手捏一下阮承的側臉,笑了笑。經過這段時間的惡補,阮承臉上好歹是有點肉了。

“好了,那我先走了,公司那邊還有事。”

說罷,方澤坤就真的轉身離開了,門口的路不太平整,他還差點絆了一跤。

眼看着方澤坤離去的背影,阮承心情複雜,方澤坤跨越半個中國來到這裏,僅僅是為了給他一個擁抱嗎?

阮承不信。

他縮回被子中蜷成小小的一團,眼角有幾分酸澀。心髒像是被泡漲了,有些疼。

這不過是為了得到孩子而設計的另一個精細騙局吧。

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阮承幾乎不敢再想以後與方澤坤分別的情形。

他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從未見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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