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賀公子,賀祁,長寧鎮長興酒樓的少東家,背後靠山為江南三大巨富之一的賀氏家族。

賀祁年方二十,長身玉立,俊美倜傥。他自幼在杭州城讀書,甚少回這水鄉小鎮,直至今年春末,才“偶遇”了秦茉。

最初,他的目标很單純——代替父親視察合作的青梅酒館。

可久而久之,其目的不再單純,他既想完成家族賦予的使命,吞并秦家酒坊,也試圖連秦茉這位明豔動人的女東家一并吞了。

對于賀祁這種說來就來、全無顧忌、大喇喇的富家公子,秦茉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好笑。

要怪就怪……一個月前,她感染風寒,一時不察,無意間縱容了這驕縱少爺。

那段時間,素來目中無人的賀祁,忽對秦茉産生濃厚興趣,想方設法給她塞點小玩意,貴重如金銀珠寶,趣致如花鳥蟲魚,日常如瓜果點心,實用如胭脂水粉……

秦茉起初以各種理由推拒,次數多了也不好意思,勉為其難留下幾樣不值錢、無特殊含義的時鮮蔬果、茶葉等,又回贈自家陳釀,當作合作夥伴的例禮。

某日,賀祁收到魏紫遣人送去的美酒,鄭重其事地登門道謝。

秦家人丁單薄,仆役寥寥無幾,白日裏多在酒館或酒坊幫忙。恰巧秦茉患病,頭暈目眩,正由魏紫和丫鬟攙扶上樓,賀祁讓親随待命,自己則悶聲不響跟在後頭。

待丫鬟驚覺樓梯口多了位賀公子時,賀祁笑得平和:“需要幫忙嗎?”

秦茉暈頭轉向,但耳力猶在,低聲問魏紫:“是賀公子?”

不請自來的家夥聽她問起,大步來到門前,隔着屏風,問候一番。

秦茉險些以為他要硬闖,還好他再霸道任性,也沒到這程度。

按理說,普通朋友之間的探望,點到即止為妙。不料次日他再度來訪,還抱了一大堆藥材。

見秦茉在前院幫忙分揀杏仁,賀祁長眸發亮,不顧衆人驚詫的目光,徑直向她走去,輕笑道:“秦姑娘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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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公子費心,無大礙。”秦茉福了福身。

賀祁端量她的蒼白面容,嘴唇微勾:“你連生病都這麽賞心悅目……看來,病情有好轉,本公子今晚睡得着了。”

這……這是什麽鬼話!

秦茉自認心軟,特別受不了甜言蜜語,又不曉得他對她的追捧,有幾分真,幾分假,幾分調笑,幾分利益關系。

自那之後,她盡可能離賀公子遠一些。

讓秦茉頭疼的是,進出過院落、踏足過閨房之外的賀祁,似乎沒将自己當外人,也很樂意把“賀少東家”的身份當回事,随時随地造訪。

因此,秦茉再也不敢堂而皇之坐上馬車、大模大樣穿過小鎮主道回老宅,而是在清晨或傍晚,匆忙穿街過巷,掩人耳目歸來處理要務。

然而,再怎麽閃躲,終究有被逮着的時刻。

例如今日,賀祁單憑秦茉房間開了窗戶,就斷言她在;而魏紫說是丫鬟收拾完房間忘記關上。

魏紫為秦茉的嬸嬸,年長四歲,平日相處更似姐妹,自是懂得秦茉的難處,能擋則擋。

這一刻,長興酒樓少東家,與青梅酒館掌櫃,為“姑娘在不在”的無聊話題,展開激烈讨論。

趁二人東拉西扯,不小心把唇脂塗歪了的秦茉,連忙拭去多餘顏色,合上父母留下的黃花梨妝奁,理了理羅裙,步出房間,伺機而動。

果然,魏紫拗不過賀祁,請他到前廳用茶,讓丫鬟上二樓,看姑娘是否回來了。

秦茉悄聲下樓,眼神示意丫鬟後,繞到院外,拐入甬道,推開東苑半掩的側門。

東苑曾為秦家長房居所,父親建造秦園後,舉家外遷,将此改為客居,作招待遠親好友之用。

到了秦茉手裏,東苑保持亭榭翼然、花木扶疏、門庭雅潔的景致,的确須費不少心思。

此際為避賀祁,秦茉毫不猶豫進了東苑,并囑咐打掃的一名小厮,切莫告知旁人。

有種“做賊”的錯覺。

這兩日怎麽回事?總被奇奇怪怪的人追着跑,先是輕功極高的中年男子,再是賀家公子……

秦茉踱步于花園中,螓首微垂,滿腹心事,無意細賞攀援于牆頭的藤蔓月季,也不理會廊前悠悠傾垂的藤蘿花瀑,更不知自己的雪肌靡顏、步态依依,已落入旁人視線。

她駐足于花團錦簇的八仙花叢前,見粉蝶翩然,随手一拈,柔指纖纖,輕輕巧巧,快、準、穩、雅地夾住一只五彩鳳蝶。

細看蝶翼花紋片晌,她巧手一抖,放其飛走。彩蝶輾轉回到花間,絲毫無損。

這動作,秦茉練了五年之久,從最初不小心抓死蝴蝶,到往後的信手拈來,皆為時日之功。

百無聊賴,她左右手同時半空旋舞,頃刻間,十指間已停留六只振翅欲飛的蝶兒,色彩、大小各異,襯得她的玉手瑩潔無瑕。

将它們數盡釋放時,她于蝶影飛舞轉了半圈,正正撞上一道澄明目光。

疏朗竹影下,一身穿青白道袍的男子,靜然坐在宣石上,右手執斑竹管兼毫,左手拿着一個小小的本子,人如空谷幽蘭,亦似孤山朗月,全身上下,宛若天工雕琢。

內斂溫潤的氣度,大大遮蓋了他容顏的棱角與銳氣。

長眉墨畫,挺鼻薄唇,清澈透亮的墨眸,帶着坦蕩慧光,看似不經意地落在秦茉臉上,如有震悚,又帶欣愉。

只需一眼,秦茉已認得出眼前人。

蝶翼飛離的顫感從手指尖蔓上心頭,得意之情煙消雲散,她心跳一凝——這人不像擅闖,而是得到許可。

秦茉下意識回避,又生怕過分,顯得心虛,鎮定地略一颔首,以示招呼,才轉身移步。

“姑娘。”

聲音如她記憶中一樣,淡泊清雅。

男子擱下手中筆和紙,緩緩起身,身材氣場,昂藏而飄逸,讓她記起他沾了水滴的寬肩窄腰,以及肌膚的溫熱與堅實。

一夜織起的僥幸與希冀,遭他行近的穩健步伐踏碎。

驚懼之意滲入秦茉眼底,半晌,桃唇輕開慢張,艱難地吐出一句:“公子是何人?何以在此?”

他一怔過後,唇角揚起一抹些微弧度:“姑娘真是貴人善忘。”

秦茉正打算裝傻充愣,只見他慢悠悠地從袖口暗袋中摸出一物。

那是她極其熟悉的如意雲頭扣,中間鑲嵌彩貝,日光下潤白泛着七彩,尤為奪目。

她一貫衣飾精致,尤其偏愛訂做小物件,加上入夏不見外客時,往往在主腰外罩上紗衫,因而這扣子,不但浣洗衣物丫頭們認得,其他人也不陌生。

真被這家夥撿了?

她拿?還是不拿?

拿,等于承認昨晚那冒冒失失的姑娘是她;不拿,萬一他以此到處問人,是誰丢的,她臉往哪兒擱?

“你、你……”她右手擡起,讪讪收回。

男子見狀,笑得更歡暢了。

他精致眉眼微垂,柔和眸光投向秦茉。

她那張麗色無俦的臉,自帶三分嬌俏,三分妍媚,三分清麗,一分疏離。

煙籠寒水的桃花眸柔情綽态,隐藏一絲極難捕捉的倔強倨傲,孱弱感很好地覆蓋了清澈冷寂。

青絲鴉翎,雪肌瑩潤,唇若丹果,窈窕身姿,儀态袅娜,裙裾翩然,似輕蓮出碧波。明明站姿端莊且透着局促,又莫名有一種無處不嬌媚的意态。

男子唇畔笑意舒展,淡淡似疏煙遠日,彌漫了然之色:“秦姑娘……百聞不如一見。”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使得她心底的震驚一浪疊一浪。

這人……怎會認得她?他知道她是誰!有何企圖?如若他将昨晚所見道出……後果不堪設想!

秦茉憶及先一晚的窘迫,耳根發燙,壓抑嗓音的顫抖:“你、你……有何要求,不妨直說!這小玩意,必須還我!”

男子聞言錯愕,遲疑片刻後,突然失笑:“姑娘認定,我以此相挾?”

他笑容純淨,不含一丁點雜質,倒顯得她多想了。

秦茉半邊身子涼沁沁,半邊身子火辣辣,兩頰驚怯中添了幾絲羞赧:“不然?”

“也罷,”男子眉頭一揚,薄唇輕啓,“既然姑娘主動開口相詢……”

他邊說邊往前踏出半步,溫聲道出下半句。

“容某有個不情之請。”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不情之請”是:

1、讓她捉蝴蝶;

2、讓她再撲一次;

3、讓她包養一輩子;

4、以上答案全選。

容非:我……我想選——親自撲倒她,為什麽沒有這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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