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完成尤氏的委托前前後後加在一起,包括等待元春封妃的時間在內,都沒超過半年。陸稹自覺無需專門回宗門休整,而任務獎勵——雖然尤氏毫無保留地把積蓄都給了她,仍舊遠遠不夠她閉關一次的,所以她就順着小黑的引領,再接個新活兒去。
然而等她真正直面有“二木頭”之名的賈迎春殘魂,她很想反悔:親身感受過幾針都紮不出一個屁來,饒是陸稹都難免心生煩躁。
小黑跟她心意相通,此時尖尖的的耳朵都耷拉了下來,“是我接錯了嗎?”
陸稹還能說什麽?心尖兒上的小可愛接下來的“訂單”,怎麽也得做完啊。她揉搓着小黑的胸毛,使出全部耐心引導着眼前這團一瞧就覺得喪氣的灰蒙蒙魂魄說出她的願望。
為什麽需要極大的耐心?因為迎春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究竟想幹啥……好在迎春性子夠軟,好吧就是懦弱,她出的主意迎春基本都聽進去了,不然陸稹拼着讓小黑失望也要撂挑子不幹。
看原著時,陸稹對迎春的态度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又有自知之明,不覺得自己完成迎春心願的這個過程能夠真正改變這位二姑娘,于是這一次只想速戰速決,但她不缺“職業道德”,所作所為一定要對得起迎春付出的“賞金”。
契約簽訂,小黑用尾巴把迎春魂魄一卷,跟陸稹主仆兩個一起奔赴目的地。
話說迎春手中的功德有限,她這輩子惡事沒做過,但善事……也沒怎麽做過,自然不能像接手尤氏的任務那樣,回到一切都沒發生前,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
陸稹穿過來,都已經是迎春嫁給孫紹祖并吃過多次拳腳之後了。
陸稹能自如控制手腳後,發覺渾身酸痛,抱住例行隐身的小黑,感慨萬千,“跟委托人處得來還能是難得之事嗎?”對着鏡子瞥了一眼,“孫紹祖好歹知道打人不打臉。”
當初尤氏要在小黑的毛毛裏溫養一陣子才能說話,純是因為她身上怨氣深重,陸稹剛見到她時她已經被怨氣折磨得神志不清,差一點就要危害鄉鄰;迎春完全沒這個煩惱,她沒怨也沒恨,最多只是些不甘,所以這會兒她是能說話的,但……她就窩着一聲都不敢吭。
稚嫩的小黑想了又想,喵了聲,才認真道,“人與人的緣分,不能強求?”
陸稹大樂,把小黑按在腿上,從耳朵尖兒到尾巴尖兒來來回回撸了好幾遍。
撸貓撸得心情不錯,陸稹靠在引枕上慢慢翻看小黑記錄下的迎春這輩子的命數……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迎春到底是個活生生的人,總有“到底意難平”的時候,然而就算在她情緒即将爆發的端口,她也從未想過改變自己,更遑論改變他人。
照陸稹的脾氣,說一句“爛泥扶不上牆”也不為過。元迎探惜四姐妹,她結局最慘——就算惜春青燈古佛孤寂一生,那也是自主選擇的結果,而迎春……不是沒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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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任務都接了,還是要認真做完的。
正好這會兒門外有些動靜,陸稹瞧了一眼,原來是繡桔跑來報信兒:姑爺回來了……
迎春舍了司棋,此時嫁入孫家,身邊也只得繡桔一個忠心的丫頭,其餘的包括陪嫁在內,也個個都明哲保身——實在是迎春這個主子半點指望不上。
繡桔此時上前,低聲道,“姑娘在家裏住了些日子,今兒才回來,姑爺……瞧着氣兒就不大順。”她是真怕姑娘再挨打。
作為迎春的丫頭,她的內心都砸否定迎春這門婚事,自然一點也不願意稱呼她家姑娘為“奶~奶”。
這份心情,陸稹毫無疑問瞧出來了,她擡了眼,似笑非笑,“他喝酒了不成?”
只這一個神色,繡桔就心頭一動:姑娘這是怎麽了!然而她還沒理出個頭緒,就讓她家姑娘塞了個手爐到懷裏。
陸稹見這好丫頭一臉疑惑,忍不住安撫道,“甭怕,你且瞧着。”
繡桔将信将疑,但因為這會兒孫紹祖已然回府,明眼人該走就走,該避則避,繡桔既然已經跑來報信兒就沒打算自己能躲掉……橫豎陪着姑娘挨上幾腳罷了。
孫紹祖比賈珍過頭多了,堪稱色中魔鬼,府中除了孫紹祖的親娘,但凡是個女的,他都“得了手”,繡桔也沒幸免的道理,然而繡桔半點都不親近孫紹祖。
這丫頭總不能辜負了,陸稹便打算收拾孫紹祖之後,再問一問這丫頭的心思,分她些産業,往後給她做管事或者外嫁都行。
陸稹正虛抱着無形的小黑,為繡桔暢想未來,孫紹祖……不請自來——是的,從嫁進那天起,迎春和孫紹祖就不曾一同起居,按照陸稹那邊二十一世紀的眼光來看,就是分居。
孫紹祖露面,要麽來打人要麽來那啥人,又或者合二而一。這會兒孫紹祖喝了酒,來迎春的屋子,十成十是來發洩的。
陸稹還沒反應,孫紹祖先瞪着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怒氣沖沖道,“你回娘家說了什麽?!你爹欠了我五千銀子,你便是賣給我的,生死都在我手裏!”話音剛落,拳頭就砸了過來。
陸稹輕飄飄地豎起食指,點在了孫紹祖的拳頭上。孫紹祖便不能再動彈半分。
陸稹暗地裏嘆了口氣:這次是不動用自己的手段都不行……最後任務完成結算的時候,怕是要虧本。像是“大師兄做完一個任務就能回宗門閉關,出關就進階”這種效率,臣妾真的辦不到。
感受到陸稹的心緒,小黑也适時地“嘤”了一聲,“必須速戰速決。”
話說陸稹大師兄命書的化形是只體型巨大,毛量極其讓陸稹眼紅,霸氣十足的銀狼……她剛剛得到小黑的那天,大師兄貼心地對她面授機宜,其實是在傳授經驗;而那只銀狼則用前爪輕輕環住小黑,給小黑溫柔又周到地舔毛。
想起大師兄和大師兄的狼,陸稹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在孫紹祖先呆滞,又訝然,再驚懼的轉變完成前,反手……一拳撂倒。
孫紹祖運氣不錯,他是肩背先着地,後面才是後腦勺,但即便如此,他也懵了。
比他更懵的是繡桔,眼見着她家姑娘擡腳往孫紹祖猛踹時,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姑娘,別一下子弄死了呀,”她皺了眉,“天越來越冷了,不好埋……”
這……有道理啊。陸稹聽了,把吃了兩記窩心腳就昏過去的孫紹祖扛在肩上,伴着繡桔震驚的目光,穩穩當當走了幾步,最後把人丢在了裏間的牆角處。
暫時把孫紹祖“安排”了,陸稹發現繡桔仍舊沒回過神來,她故意逗這丫頭,“我若是失手了……你跟我逃嗎?”
繡桔仍處在震驚狀态,又心事忒多,聽見個“逃”字她立馬起身,“姑娘咱們先把首飾銀子包上……”人都走到裏間迎春的嫁妝箱子跟前,猛地聽見孫紹祖底底哼了一聲,整個人險些跳起來。
陸稹就站在繡桔身後,見孫紹祖又要蘇醒的兆頭,一枕頭就悶了過去,孫紹祖腦袋一歪,又不動了。
她還跟小黑感慨,“迎春這殼子太弱了,不過一拳兩腳,胳膊和腿都輕度拉傷了。”
小黑甩了甩尾巴,“算他好命。”若是尤氏的殼子,剛才在吃第一腳的時候,孫紹祖不死也殘。
作為命書,小黑對惡人天生嫌棄。
雖然她和小黑都打算“速戰速決”,但迎春到現在也不吭聲,明白且堅定地說出自己的願望,所以陸稹現在只能先替迎春讨點利息回來。
孫紹祖現在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別忘了賈珍的結局是瘸腿被架空,而等迎春想清楚自己的要求,陸稹為孫紹祖安排的後半輩子就是纏綿病榻,三條腿都斷掉,一直活着一直受罪,畢竟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陸稹想到這裏,便迎着繡桔的目光再次踹了一腳,孫紹祖沒反應,她才笑道,“瞧見沒,暈透了。你覺着我忽然神力灌體怎麽樣啊?”
繡桔卡了一下,旋即一臉狂喜,“老天爺、佛祖、菩薩保佑!姑娘……”說到這裏,她淚如泉湧,猛地往前一撲,抱住陸稹的大腿泣不成聲。
一條腿輕度拉傷,被這麽用力一抱,還……挺疼的,雖有不恰當但很應景,陸稹想起這麽句話: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迎春那一世婚後一年就讓孫紹祖打死了,估計以繡桔這個品行也多活不了多久。所以剛剛繡桔說“現在埋人費事兒”,就是真心話。
陸稹嘆息道:“迎春,你怎麽還沒你的丫頭有魄力有膽量?”
她沒想過會收到回應,然而就在她要扶起哭得身子都軟了的繡桔的時候,迎春從小黑的尾巴裏幽幽問道,“我知道你……和繡桔他們是為我好。孫家倒也罷了,我娘家……您能稍稍看顧,別讓他們都死絕了嗎?”
這話說得怪怪的,不過迎春真能向白切黑方向發展,陸稹自覺也算沒白忙活一場。開了天眼,掃了掃迎春那團殘魂,知道迎春這是真心話,她痛快道,“這個可以有。”
作者有話要說:
天津終于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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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的故事撐死也就兩三章的事兒,下一個故事是惜春,滿足惜春的願望成為真神棍的故事。
男主其實已經出場了,然而沒有正面描寫……沒錯,男主就是大師兄。